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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一輛黑色休旅車駛進巷中。
似乎是顧及雜亂停放的車輛,休旅車因此減速慢行。經過其中一棟公寓時,休旅車的
速度又再放慢幾個檔次。
貼著隔熱紙的深色車窗後方,藏著窺視的目光。
監視多日並非一無所穫,就在今天終於覓到難得的機會。目光的主人為此竊喜,有些
事不能明目張膽地執行,需要足夠隱密的地點。
目標此時的所在地正好非常理想。再加上只要堵死唯一的出路,除非目標選擇跳樓否
則無法逃脫。
他想著動手得趁早,等到夜深就已經太遲,任何一點騷動在深夜都會太明顯,恐怕驚
動附近的居民。時間是晚上九點多,正好是多數加班的上班族以及補習班學生的返家時段
,稍微製造噪音也無妨。
如果有機會選擇,他更希望可以完整地佈置圈套,引誘目標掉進陷阱。可惜沒有那種
餘裕,因為目標是個會反咬獵人的獵物。他們發現得太晚,已經有幾人命喪於目標之手,
必須趁早解決。
就這樣決定了。他與駕駛座的同夥交換眼神後下車,匆匆竄入那棟監控多時的老公寓
。一如這幾日的監視,佈滿鏽跡的入口鐵門始終維持敞開的狀態,其中一扇更是早就脫落
,毫無戒心地歡迎他的進入。
目標位在頂樓。
他數著樓層,穿越那些沒有察覺異客來訪的無知住戶。這棟樓因為老舊沒有裝設監視
器,不必擔心留下影像。相對地也沒有電梯,這讓他浪費些許時間。站在通往樓頂的樓梯
間,他的後背已經泛出一層熱汗,忍不住喘氣。
不單是入口,連樓梯盡頭的安全門也是大開。讓原本準備解鎖的他暗自竊喜,可以省
下多餘的力氣。
冷冷的風颳進積著煙臭的樓梯間,吹拂到他的臉上。那股冰涼令他的精神越加抖擻。
既然來到這裡,就再無掩飾的必要。他調整呼吸後拉開防風外套,內裡藏著一副牛皮
製成的刀鞘,以皮帶束在身上。
他抽出刀,刀身足有二十公分,刀刃呈現不規則的鋸齒狀,這種特殊設計能夠完全切
斷肌腱,施予更大的折磨。他撫摸光滑的刀身,一陣酥麻的快感從小腹湧上,令他不自禁
地哆嗦。
折磨,他發出帶臭的灼熱喘息,多美好的詞彙。
他陷入小小的猶豫,待會要直接了斷或是先凌虐一番?這個問題令他下意識摸著右胸
,衣服底下藏著的印記提醒自己是什麼身份。不必胡思亂想了,答案只有一個。
他舔了舔嘴唇,將刀舉在身前,跨上最後幾節的階梯。
頂樓的加蓋小屋透出溫暖燈光與音樂,聽起來是鋼琴跟長笛,是交響樂?對音樂不瞭
解的他胡亂猜測,但很快就拋開不想,這些都無關緊要。
目標未免太有閒情逸致,這種悠閒洩漏了目標有多愚蠢。不必要的音樂正好可以掩飾
任何不速之客的腳步聲。
現在的他順利潛至門口,悄悄把門打開一條縫窺視。客廳無人,想必是在更裡面的房
間。藉著樂聲掩護,他大搖大擺地走過客廳,來到傳出音樂的房間外。
但是還來不及動手,他的後腰突然一陣尖銳的劇痛,驚得愕然回頭。
是目標。
目標竟然站在他的身後,而非預期地待在房間。
他忽然明白了,從未關的安全門到音樂聲全是一連串的餌。
*
連日跟蹤自己的傢伙終於露餡,一腳踩進佈置好的陷阱。
那是個神情陰鬱,皺著眉頭的青年,高聳的顴骨加上乾瘦的臉頰,讓這人看起來像具
活屍。
「不要動。」十年警告:「回答我的問題。」
不料那人無視自身傷勢,猝然揮刀反擊。十年驚險避開,閃過差點劃開鼻子的刀尖。
十年果斷拉開距離,凝神戒備。對方的刀太惡劣了,是恐怖不齊的鋸齒刀刃。
活屍驚惶摸索背後傷處,手掌拿到面前攤開一看,果然被染成鮮紅。他瞪著混濁的眼
珠,怒不可抑地揮刀砍來,像個瘋子大揮大砍。
十年不斷閃避,猛然抓起牆邊的花瓶往活屍扔去,逼得對方舉臂架擋。
花瓶摔落,碎裂的瓷片四飛,水與殘花濺灑一地。
預先算準距離的十年抓住短暫的空隙,撲前探出手臂,小刀筆直刺進活屍的腹部。他
出手精準,一如計算地避開致命處。
活屍發出難聽的粗吼,鋸齒刀砍出銳利的切風聲,逼得十年棄刀退開。一擊逼退十年
之後,活屍忍不住手按腹部的新傷,指縫滲紅。
棄刀的十年反手從褲袋拿出備用的小刀。打從見到活屍的第一眼,十年就認出這人必
定是傑克會的成員。那股傑克會特有的臭味如此鮮明噁心,是不可能認錯的。
若非需要逼問情報,他也想儘速解決。越刻意留對方活口,越是讓自己身陷險境。
可是十年得弄清楚活屍的真正目的,是在尋找獵物時恰好盯上自己,或是傑克會終於
發現他這個復仇者的存在?活屍是單獨行動或另有同夥?
錯過這次機會,對方不會再上當。
他冷靜地觀察活屍,小刀還插在肉裡。十年知道他不會輕易拔出小刀,避免血流不止
。可是連中兩刀卻還不見懼意,正如外顯的瘋狂,這傢伙或許徹頭徹尾都是個不折不扣的
瘋子,更讓十年警戒隨時可能的反撲,那絕對比什麼都要更加致命。
眼看活屍逐步進逼,十年謹慎地與之周旋,腦中不斷盤算。活屍的狠勁比預期得更加
激烈,照這態勢看來,要問出情報恐怕不容易。
十年開始尋思是否該用最簡單的方式來結束現在的局面——殺了活屍。
兩人互相緊盯,任何一個微小的疏失都可能讓自己喪命。十年注意身體的重心,維持
隨時可以進攻亦能退避的狀態,並調整混亂的呼吸。
十年特別背對出口,阻斷唯一的退路。
活屍也意識到這點,變得更加急躁且憤怒,一面發出怪異的吼叫,一面揮刀。他持有
的鋸齒刀要比十年的小刀來得更長,佔有攻擊的優勢。
十年一再被逼退,終於退出門外。
兩人各別站在屋內屋外,分踩明亮與陰暗的兩端。十年清楚看見那把插進活屍腹部的
小刀周圍暈開血圈。只要十年繼續拖延,活屍遲早會因為失血變得虛弱。前提是十年有辦
法繼續絆住他。
嗡嗡……嗡嗡……活屍的口袋傳出振動。只見他臉色一變,瘋虎般不要命地撲來。
十年當然不會選擇硬碰,他要等、等活屍青年露出足夠大的破綻才出手。偏偏這一退
給予活屍青年足夠的空檔。
如負傷的野獸會激發出可怕的本能,活屍不顧傷勢直衝下樓。
十年暗喊一聲糟,跟著追出公寓。那人往巷口狂奔,十年緊追不捨。眼看那人即將穿
越巷口,十年驚覺身後有強光逼來,匆忙扭頭。
一台加速的黑色休旅車迎面逼來,強光奪去十年的視線,瞬間的巨大衝擊力震得他意
識短暫喪失。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十年只感覺到冰冷,他的臉貼在粗糙堅硬的柏油路面,
還無法意會到發生什麼事。
他恍惚抬頭,看著近在眼前的輪胎開始退後。那台黑色休旅車快速倒車,竟又再次加
速,要直接將十年輾過。
休旅車的引擎轟隆作響,十年眼睜睜看著車輪逼近。
發現騷動的鄰居驚嚇不已,黑色休旅車在尖叫中衝出巷口,車尾燈消失在對街轉角。
四周出來查看的居民越來越多,議論不斷。樓上亦有不少人躲在窗後偷看。
「哎唷!夭壽喔車禍!」
「那台黑色的車肇事逃逸,快點報警……啊救護車、救護車要先叫!」
「有人被撞了……人怎麼不見了?」
「我也有看到,剛剛真的有撞到人!」
湊熱鬧的左鄰右舍亂成一團,像圍繞著被點燃的蜂巢的盲亂蜂群,誰都沒發現那名蹣
跚離開現場的少年。
十年強硬支撐,每走一步都是劇烈的折磨,他猜想肋骨可能斷了,吸氣時都會引起疼
痛,呼吸變得短而急促,髖骨的情形也不太妙。渾身的劇痛讓他額頭泛出冷汗……可是他
不能待在原處,得在警察出現前離開。
更危險的是傑克會成員隨時可能折返,屆時他的處境越加險惡。
回想即將被休旅車輾過的驚險時刻,求生的意志驅使十年拼死逃開,撲進巷道旁停放
的車輛間的縫隙,驚險躲過黑色休旅車的輾壓。這股意志連他自己都無法置信。
僥倖逃過死劫,伴隨的傷勢卻有些棘手,這不是可以輕鬆處理的小傷。現在的他必須
接受治療,醫院不是能夠考慮的選項,不具備任何身份的他沒有接受治療的可能,更別提
會引起的麻煩。
遠離幾條街後,再也支撐不住的十年決定暫時躲到最近的超商,起碼在這種人來人往
的地方,即使真被傑克會發現了,他們還不至於會直接亂來。
模樣略顯狼狽的十年進入超商,立刻引來店員的狐疑眼神。他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
在座位區覓了位子坐倒。
「唔。」十年悶哼一聲,沒想到簡單的坐下也能讓作痛的側腹如此不適,他按住傷處
,忍痛翻找出手機。
眼下只能求助大衛杜夫了。可是大衛杜夫的手機是未開機的狀態。情報商曾說會短暫
消失一陣子,沒想到消失得這樣徹底。
十年猶豫。選擇實在有限,幾番考慮後他終於改撥另一個號碼。
「是我。」接通後十年表明身份,「需要你幫忙。」
「我在聽。」是以豪。
「傑克會找上我,我現在受了傷。」十年說得簡短,他知道以豪會明白嚴重性。
在短暫的沉默後,以豪嚴肅表示:「如果你要我支援,我要先知會姚醫生並取得她的
同意。如果你反對,我當這件事沒發生過,也不會讓她知道。」
果然會牽扯到姚醫生這個麻煩人物,十年忍不住頭痛,可惜此刻別無選擇。「我同意
。」
「給我你的位置。」以豪說。
十年報出地點後結束通話。在開始等待以豪到來之前,十年動作不停,鍵入另一串號
碼。
「怎麼了?我還在加班……」電話另一頭傳來曉君欲哭無淚的聲音。
「不要再到那間小屋去,我已經離開了。」十年低聲警告。
「這麼突然?你聲音聽起來很不對勁?怎麼了?」
「沒什麼。你出入小心,隨時注意。」
「是那些人嗎?你現在沒事吧?」曉君心急地追問。
「我沒事,真的。先這樣了。」十年掛斷,虛弱地將手機擱在桌面。
距離結束通話不到一分鐘,手機忽然震動,他以為是以豪來電,查看後發現原來是曉
君傳來的簡訊:「欸,有什麼事要說,不要都自己悶著,你已經夠孤僻了喔。搬家記得還
是要好好吃東西,下次有機會再煮麵給你。」
十年注視這簡短的訊息,差點要嘆氣,但是又忍不住重看一次,接著又收到另一封簡
訊,同樣是曉君傳來的:「你一定要沒事喔。」
簡簡單單幾個字,卻暖得令十年無法移開目光。凝視許久,他才收起手機。
就是因為曉君對他好,才更必須遠離,就怕連累了她。
小姊姊的死,十年從沒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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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翻到清潔指南的初步設定,十年當初內建喜歡逛ikea的嗜好,還有點變態變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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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撫摸那沾血的白色臉頰,臉蛋的主人驚恐地退後,直到完全抵住牆,再也退無可
退。他觸碰冰冷的肌膚,一陣徹骨而難以言喻的快感。好美。突然,他被狠狠反咬一口,
指節留下清晰齒印,傷口慢慢滲出小而剔透的血珠。
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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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這段是當初有靈感預先寫下的,後來沒有放進故事。大概是因為十年後來還是當個善
良有禮的好孩子的關係吧。
這個從肉食主義到溫和草食男的轉變應該還行吧,你們覺得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