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少女渴求著
彷彿嘲弄著我的沒用。
這一天夜晚,我再次回到了那熟悉的房間。
永遠不會落幕的夕陽,發臭而腐朽的那空間。
仔細想想夢似乎都是如此的,根本見不到任何未來的可能性。
男子仍然是被綑綁在鐵椅上,狼狽落魄至極、沒有當年的囂張。
而那位男童一樣站到了他面前,雙手插在口袋裡、貌似又露出笑容。
一切都沒有改變,正如現在的我。
你真沒用呀。
我多希望“他”說出那句話。
事實卻是不可能的。
我沒辦法回想起他的樣貌,或者說他採取那行為的心思。
為什麼呢──
為什麼,你那時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呢?
我一直很想明白呀。
如果這不是一場夢,而能夠回溯到當時。
我想問清楚。
然後不留遺憾得──選擇去死。
或許,總比現在拯救不了任何人要好。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唉?
在抱持著沮喪心情的“我”面前,“他”開口了。
因為是我的夢,我想“他”只是投射自己想法的幻影。
即便如此,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想不到,我能活下去的理由。」
這是理所當然的疑問。
果然,“他”沉默不語。
畢竟是我內心的投射,既然我已困惑於此,“他”就不可能給予──
「因為是你,只因為是你,你必須活下去。」
“他”脫稿演出了。
我可不會做這種近乎於自我安慰的愚蠢行為,但是……
「這什麼意思?」
近乎客觀來說,我對人類這個群體毫無貢獻。
雖然以我的個性要說出這點很奇怪,但毫無疑問──我是這社會不需要的蛀蟲。
用蛀蟲來是太過客氣了,說到底就是渣滓。
我想不通,為何是我活下來。
“他”沒有回答我。
果然只是──
「終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喔,___。」
「為何是你活下去的原因。」
“他”這麼說道。
明明沒有道理,也不想去解釋這背後的偏執。
卻帶著溫柔到讓人想哭的語氣。
*
夜晚過了,周一早上。
對著鏡子刷牙的同時,也莫名佩服起自己。
「明明狀況這麼糟糕,我還能睡到下午呀……」
手機的時間顯示著三點,還能開始想晚餐要吃什麼了呀,真不錯。
雖然做了那場惡夢,起床後的精神卻很好。
反正沒有任何辦法,不如就睡飽點──倒也不是這麼樂觀的思維。
有一部分也是昨晚熬夜打電動轉移注意力,一不小心就沒注意到時間。
大學的課自然是翹掉了,反正不用指望在那邊能遇到學姐,就算見到也毫無幫助。
後天她就要搬到那空虛的雪國中。
「簡直莫名其妙,妳要死就趕快死吧……」
將口中含住的水吐出,對著鏡中那黑眼圈的我大肆抱怨。
選擇說出無情的話語,卻無法排解內心的憂鬱。
說來,為什麼要這麼在意一位陌生學姐的死活?
連我自己都不明白,說難聽一點,最初就是覺得學姐身材很棒很想上,才想幫助她不
是嗎?
走出浴室打開電腦,看著上面未關的《Undertale》,昨天又破了一次。
媽的,就算我很喜歡這款遊戲,我也沒有勇氣像她那樣拍實況宣傳呀,真是個蠢蛋。
「無論如何,我都沒辦法像你充滿決心……」
連半吊子都撐不上,在出發點就放棄了掙扎。
算了,肚子餓了。
光是抱怨也無濟於事,拿起書桌邊的錢包與車鑰匙,至少先吃個早早的晚餐再來繼續
想辦法吧,也不是完全沒方法了,也跟咖啡廳老闆請個假吧。
結果一推開門,一位意外的訪客早就在外頭等候。
「……妳在這等了多久?」
黑長直少女就縮在正對我的牆壁邊讀著磚頭書,一聽到我的疑問而抬起頭。
由於我租的套房是在沒有管理的公寓裡,只要想要都能輕易到我這樓層。
不過看著她身上短袖的白襯衫與白短裙,那身白跟見慣的制服實在很不同,而且跟漆
黑的瞳孔成為強烈的對比。
另外,她那額邊的髮絲別著一個髮夾,還穿著可愛的涼鞋、沒有套黑長襪,甚至會冒
出:「原來妳也會這樣正常打扮?好可愛呀!」
腦海裡有一個合理的猜測,我還拿出手機確認時間。
「沒穿制服,翹課喔。」
「請假了。」
A子輕描淡寫說道,原來也是壞女孩呢。
「不要沒回訊息就翹課來找我嘛,妳是恐怖情人呀。」
雖然她有傳訊息,但那訊息只是問我周末過得如何,無厘頭到我都笑了出來,當然沒
有回應的必要。
只是沒想到A子會過來找我,我有告訴她我租屋處的地址嗎?而且不知道在這裡翻書
翻多久了,一如往常驚人的行動力。
「所以,妳是想親自看我過得好不好?」
將放在彎取雙腿上的磚頭書闔起,她微微歪頭。
「失敗了?」
沒有任何情緒,彷彿早就預料到我不會成功。
……我應該沒告訴A子我周末有要採取什麼行動才對,不過或許很合理能猜到的,我
一定會想辦法去拯救學姐。
「妳對我期望太高了。」
所以,我只能無奈告訴她真相,一次又一次。
「嗯。」
聽不出是肯定還是否定,總之A子抱著書先站了起來。
我忍不住瞥向書本封面的位置──偏偏是英文書名,沒有讀得很懂。
「我有找到機會進入那位女同事的夢中,但她不願醒過來。」
「嗯。」
「她啊,已經拒絕去相信任何人了,最後我還否定了她的願望。」
「嗯。」
「我救不了任何人。」
「……」
這句卻沒有應聲。
有一句沒一句的對話持續沒多久,我轉起鑰匙環。
「所以,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拖到週三,但我無輒了。」
只有這句,讓她有了點興趣。
「真的?」
感覺到情緒有一點點──的不認同。
我點點頭,嘲諷似反問:「嗯,不然妳說該怎麼辦?」
不是想怪罪於A子,但確實是她開啟了一切的故事。
一次一次抓住名為希望的繩索,最後又墮落回深淵。
我想從A子身上證實什麼,是明確的。
但A子對我的企圖,至始至終都在一片迷霧中。
所以,我不得不問出這個放在心中太久的疑問。
「我不明白,妳告訴我祐希學姐會自殺,是有什麼目的?感覺妳相信我可以改變結局
呀。」
她沒有委託,也沒希望我去改變命運。
只是告訴我,然後我自顧自行動起來。
所以某方面來說,陌生的她對我投以了難以想像的信賴。
不惜跳樓、不惜跟陌生男子共處一夜。
以一位女高中生來說,做了這麼多正常人難以想像的舉動。
「但妳為什麼──會如此信任我?」
這時候問這一點用都沒有,但我確實想得到答案。
不過,A子似乎猜到我會問了。
或者說,她搞不好就是為此在這等候。
「有個地方,我想要去。」
或許是一位女高中生不容易獨自到達的地點。
簡單說,我又要當一回工具人。
*
照著A子給的地址餵手機上的google地圖,跑出一個神奇的地點。
地址的地點是在山中、一片綠油油的,離我們居住的大城市有不小的距離,大概連公
車都不能到達,難怪要找上我。
但實際位置不完全是在群山裡,花費幾個小時外加飆車騎到時,太陽都已經快隱沒在
遠方了。
但在昏黃的夕陽下,是一片還算賞心悅目的景色。
我們背後是產業道路與山林,前方卻是一片斷崖,以及在斷崖下的、正對我們敞開的
無敵海景。
夾在山海中間的目的地,是一棟純白的別墅,看得出來非常非常高級。
仔細一想,跟A子身上的襯衫和裙子顏色挺搭配的。
「……這不算違建?」我還是想諷刺。
「嗯。」
竟然沒有否定?而且還看到A子拿出磁卡刷了房門口的感應器,她家是什麼來頭……
能搞到違建地亂蓋也不簡單吧,不過A子就是A子,還是沒對此談論太多。
我們進入了別墅,但裡面出乎意料的──
空蕩一片,什麼家具都沒有。
沒有電視沒有沙發沒有椅子,只有四面的白牆與白亮的地板,感覺不到半點人生活過
的氣息。
看來是一棟蓋好的別墅,還沒有賣出或搬入。
……是表面這樣嗎?
但不可能,辛苦到這邊的A子總不會來炫富。
進入屋內後,A子仍是不發一語得繼續往深處走,我們走到了別墅的二樓,拉開陽台
的紗窗。
陽台就蓋在懸崖邊,趴在欄杆上就能享受眼前的海景與沁涼的微風,雖然我想起了高
雄港的景色。
這裡有唯一幾個特別的存在,在這間屋子中可說是異樣的存在。
是幾盆向日葵。
夏日中盛開的向日葵,剛好對著在海面上將要落下的太陽。
普通不過的景色,卻在這空間中顯得不可思議。
「為什麼只有這裡有種向日葵?」
「我請附近的農戶,有空就來陽台照顧花朵。」
「這也太有心了?不過妳這麼做的用意是……」
A子原來是浪漫的女孩子呀,以為她如外表一樣理性。
但她只是趴在欄杆上,看似不想理會我。
不知怎地,覺得沐浴在夕陽中的她,側臉有一些感情了。
突然道出了一段回憶。
「我在年幼時便擁有了預言能力,第二個預言到死亡的人──是我的母親。」
「……」
她瞇起眼睛,看來卻不是衰敗的落日太過奪目。
或許是──
「當時還不懂的我哭著向父親告知這個事實,他雖然不太相信,還是用了很多方法保
護我母親,讓她住在這棟房子裡,還雇用保鑣保護她。」
「只要遠離日常的危險就能安穩度過那一日,他是這麼想的。」
停頓,一個轉折。
「然而。」
在調色盤中混入了太多繽紛的顏色,終究會成為無底的黑色。
現在A子的瞳孔,就是那樣的色彩。
「在我預言的那天,我母親終究死了。」
「從陽台上一躍,她選擇了自殺。」
這事實讓人難以想像,我只能瞪大眼睛。
*
作者的話:最可怕的是相信女兒的說法,但她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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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舉辦角色人氣調查問卷,學姐或A子黨的快站出來!
另外有想法或想悄悄問作者的,也可以透過這個問卷打出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