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幻滅
時間回到前一晚。
當我理所當然看著A子身穿著毛絨的睡衣,理所當然躺在床上,我也理所當然躺下來
,兩人保持側躺面對面。
……真香,我是說她的洗髮乳香味。
「妳說過妳能在這件事給予協助,具體來說是什麼?」
看來還是跟夢境有關,不然沒事給我這種福利做啥?
對於我的疑問,身穿毛茸茸睡衣的A子只是平淡表示。
「跟夢中的怪物有關。」
「嗯?我還以為那只是比喻。」
當夢孕育到一個程度、破殼而出時,本被囚禁在裡面的怪物──便開始真正影響真實
世界。
以我所理解,各種形式都有。
任誰聽來都會覺得是比喻吧,像是童話的比喻。
但A子只是眨了眨眼,面無表情瞧著我、大眼瞪小眼。
好像在暗示著,我的智商實在不太行。
原來如此。
不是玩笑。
我思索著要怎麼解釋A子的說法,這種沒有看到醜陋樣貌的“怪物”、是命運的一種
形式、人類惡夢的具體化,還是──
「所以我們的夢境,算是另一種生命?」
又不是哲學思考,搞這麼複雜幹嘛。
但A子閉起眼,彷彿帶著微微的情感說道。
「──而我們就是它們的母親。」
……是它們的母親嗎。
「那做為母親的我們,能為自己的孩子做些什麼呀?」
我開玩笑說道。
「……」
一開始,A子一如往常不想去回應。
本來以為她又要射後不理,只顧著釣我胃口。
但在我剛放棄的那一刻,A子突然又開口了,以低到要讀她唇形的音量。
「──了它。」
我必須強調,A子雖然散發出超然的氣氛,說話也有一句沒一句很酷。
可她並不是完全無法溝通的異類,只是慣於保持沉默,跟她相處久就漸漸有這種感想
。
所以這句話的語氣──才讓人發自內心感到畏懼。
*
過了一段時間,我才進入學姐的雪國中。
異能者間的夢境能夠互相連結與共有,看來這不是我的幻想,而是實實在在的真實與
規則。
不過這種連結到底能不能頻繁和正確得建立?總覺得有些討論空間,否則在公共場合
睡著的話,不就很容易進入別人的夢中了?
但除了A子和學姐的夢,我還沒看過別人的“怪物”。
「這可能不是WIFI吧……」
算了,都是女性的夢也爽,男生的就算了吧。
抬起頭,我觀察著每次進入點都會佇立的那盞路燈,現在正明暗交替閃滅著。
不是故障沒人來修,說到底這是夢境根本不存在這種問題。
在雪原遠方燃燒的一團火光,正明示著現在的狀況。
……妳果然是行動派呀。
我知道A子會這麼做,甚至這也是我支持的。
但在走了一小段路,看到面前的慘狀,我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
懷疑自己是不是該讓A子去做這種傷害人的行為。
「記得,你叫貝米吧。」
小學姐還介紹過,牠是素食主義者。
雪花靜靜飄落著,落在倒臥於血泊中的北極熊屍體,貝米的腹部被開了一個很大的洞
,永遠於這美麗又孤獨的夢中長眠了。
就算牠是學姐的創造物,也或許沒有自己的思考能力……
殺了它。
如果夢境中的怪物失控了,那就殺掉它。
這就是A子的提議,也是她能做到的事情。
恐怕A子也親自目睹過這種狀況,才會有這個結論。
但她有時的決定──確實無情又殘酷。
瞇起眼,想起最初我跟A子的相遇,她也冷淡注視著流浪狗被車撞上。
或許這是因為她看過太多死亡、又意識到自己的生命終點已不遠,所有的一切都不算
什麼了?
總覺得A子的價值觀還是有所偏差,沒想到我會有去評斷它人的一天。
「希望事態沒有失控。」
不管如何,我只能繼續向前邁進。
朝著火光的源頭──那座在夜晚中燃燒的樂園前進。
本來是學姐辛苦建立起、能讓自己心靈逃避的樂園,現在全部陷入火海中,任何一棟
都沒有倖免。
不知道是夢中的火沒那麼真實、還是雪國溫度本就較低的關係,似乎沒有想像中炎熱
。
但也同樣無情。
火舌蔓延到木屋間懸掛的燈飾,可說是比那些五彩的燈光要更加鮮明的火紅,而路邊
也四處散落著動物的屍體。
曾經的樂園,如今成了煉獄的景色。
我想起第二次她帶我造訪的經過,就算我也否定了學姐為逃避所做出的努力,但這雪
國確實讓人留戀。
這樣真的可以嗎?
竟有些自我懷疑,但如果我去質疑這點──
那就代表,我自己也走不出那夕陽西落的房間。
與其說是為了學姐,也或許是為了自己,還是壓抑躁動的內心踏出下一步。
看似廣大的這座城鎮,意外得沒花多久就找到下落不明的她們。
在據說是酒館的那團火焰前,我找到了那兩位。
「……」
A子先是注意到出現的我,微微側頭注視我。
跟平常看慣的打扮,有著微妙的不同。
她纖瘦的身軀包裹在黑色破碎的兜帽與斗篷中,手提著一把巨大的鐮刀,從那沾血的
末端來看,那就是她屠殺動物朋友的凶器。
死神。
唯一能聯想到的鮮明詞彙,只有這個。
而且在這之外,A子還散發出異常詭異的氛圍,或許在那瞳孔吧。
我難以形容那種眼瞳,不是平常的黑瞳、也不是什麼俗濫的鮮紅、跟美麗的紫羅蘭什
麼都扯不上邊。
而是布滿了雜訊。
對,就像A子夢境中的那台老舊電視機的畫面,布滿了雜訊。
昨天她找我示範時並沒有這種眼瞳,甚至連死神的裝扮都沒出現。
只是證實夢境中的事物能由它人破壞,由我去她那封閉的小房間,隨便摔了一個瓷器
當作證據。
那不是人類的眼瞳,所以化身為死神的A子,此刻或許也脫離了正常人的範疇。
而被她用鐮刀末端指著的,就是祐希學姐。
懷中還緊緊抱著企鵝村長,或許是樂園中最後一位動物朋友。
「……學弟?」
淚水嘩啦啦落下的學姐,以絕望的神情投向我,看來A子從根本上給她將要死亡的壓
力了。
對於她們的眼神詢問和言語求救,我一時語塞說不出話,最後才擠出了一個字。
「嗨。」
幹,三小。
我不是要說這句啦,咳了幾聲後我趕忙開口。
「……差不多了,A子。」
「已經毀得差不多了,學姐的夢短時間內不能重建了。」
這就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
雪國毀了,學姐就失去想進入的避風港,或許短時間就不會想吞安眠藥自殺了。
但這並沒有辦法拯救學姐千滄百孔的心靈,A子的死亡預言終究會實現。
學姐雖是睜大眼睛,但表情並沒有想像中意外,反而低喃著。
「果然是你呢──學弟。」
「這位女孩子……是不是咖啡廳常見的那位客人……」
她顫抖著身軀,用扭曲的表情直視A子。
「好可怕……怪物……」
怪物嗎……
我點了點頭,決定將真相說出來。
「我都叫她A子。而且,是她告訴我的,妳今天會自殺。」
「我的──死亡預言?」
學姐一時說不出話,但在短暫的沉默後。
或許是對這些不可理喻的壓力承受不住了,再次開口時她幾乎是哭著吼著質問。
「你們這麼做有何用意?毀掉別人的夢很好玩──是在嘲笑我的沒用嗎……」
「為什麼?我連自殺都不行?」
對於學姐的爆發,我只能笑著反問。
「那麼,妳想被A子殺掉嗎?」
她語塞了。
草率放棄自己的生命,或者死於她人的傷害下,終究對學姐是完全不同的認知。
也代表,她不是真的這麼想死。
真正想死的人,是不會在意以什麼形式終結生命的。
不知何時,只見A子已經脫下兜帽,撥弄著自己耳邊的髮絲。
手上的鐮刀消失了,包括那充滿雜訊的雙瞳。
「……還沒破殼。」
「妳說還沒破殼?」
她點了點頭。
「她的夢境,沒有成為完全的“怪物”。」
我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記得妳說過呀,有更多比例的超能力者根本無法誕生。」
絕大多數的夢並不會孕育出結果,對於很多人類而言──那僅是“夢”。
A子是解釋過這句話,所以學姐根本還沒出現異能。
只是做著一場雪國的夢。
接著,A子的視線瞟向對方,學姐下意識抱緊了企鵝,深怕她會連著動物都被殺害。
「沒有孕育出異能,妳的精神相當脆弱。」
給予了無情但可能很正確的評價。
「……」
學姐不甘得咬緊雙唇,只不過。
轉折卻突兀產生了,A子的手突然伸了出來──摸了摸國王企鵝的頭。
「但,這是一場很美麗的夢。」
只是這樣評價著,嘴角似乎微微勾起。
給予殘酷的破滅,卻又稱讚虛幻的美麗。
真是充滿矛盾的舉動,但A子也不會解釋她的想法吧,乾脆就此轉身走了。
她的背影彷彿在說:我能做的就到此了,剩下就交給你了。
「……她不是壞人吧?」
但對於我開心的詢問。
「我永遠跟這女人八字不合。」
學姐恨恨評價著,樑子恐怕就此結下了。
*
作者的話:
在人設上,A子的深層個性特點貫穿了以下幾點:
無口冷淡、行動果決且無情、對周遭漠不關心、不把生命看得如此重要
然而這樣的A子就不會是人類,所以她保留了最後一點人類的部分,她還是會微笑的。
事實上,也就是沒有捨棄的人性,才成為她一切痛苦的源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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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舉辦角色人氣調查問卷,學姐或A子黨的快站出來!
另外有想法或想悄悄問作者的,也可以透過這個問卷打出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