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雨下好大喔。
***正文開始***
那天又是溼淋淋的,紀默然正要拉上鐵門。雨滴打落在鐵皮上,叮叮咚咚,似乎有點熱鬧
。長長的街道,模糊了遠端。紀默然瞇起眼,遠遠來了個跟上次慘白的少年有著一模一樣
臉孔的少年。
「這麼晚了,不回家嗎?」紀默然微微笑著,他知道來者是誰,但不確定意圖。
「我從地址上找你,沒想到你離我們家這麼近。」少年揮了揮拿張紙:「所以我哥找過你
了?」
「上次你打電話來的時候,不就知道了嗎?」紀默然還記得那次電話,對方打來之後語帶
保留,甚至有點尷尬地問說這裡是否為折命舖。
「可是他過世了。」
「我知道,請節哀。」紀默然拉開門:「進來吧,外頭下雨,有點冷。」
少年進去,坐下之後,喝了一口茶:「嗯,好茶。」
「你跟你哥不一樣,他不喝茶的。」
少年聽到這句話,沉吟一下:「嗯,我知道。」
紀默然開始煮水,慢慢地開口了:「就算是同卵,也是異生。你們兩個本來就不會是一樣
的個體了。」
少年喝茶,並無搭腔。此時紀默然繼續說了:「你這樣取代你哥的身分,好嗎?」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著杯子。
「你是你,他是他。他不能奢望你會變成他或代替他,這樣對你是不公平的。」
「可是……,」少年停頓了。
「可是你的命是他給的,對不對?」紀默然嘆口氣:「傻孩子,這怎麼可以當作交換的條
件?」
「這不是交換。」少年有點不悅:「他是我哥,我本來不應該活在這世界上的。」
「每個生命降生都有他的道理,況且你是延續了你哥哥的命。」紀默然不同意少年的看法
:「你哥期待的,是一個新生還是一個繼承?」
少年低頭,並沒有回答。外面的雨聲顯得裡頭的沉默更沉默了。紀默然坐在房間裡,面對
著眼前的少年。這個問題對這個年輕的生命來說,是否太過困難又太過矯情?畢竟他只是
一個被託付某些使命的生命。
「我想要許願。」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開口了。
「你要許什麼?」難得的,紀默然會想要問。
吞了吞口水,少年帶了點苦澀的,緩緩地說了:「我想要,那女生從來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
外面,雨勢下得有些磅礴。
我是誰?每天起床,安德烈都會問自己。我每天都必須問自己同樣一件事情,才不會忘記
自己是要代替哥哥活下去的。
爸爸說,他還是他們的兒子;媽媽說,哥哥是哥哥,自己是自己。但是他還是常常從門縫
,聽到父母親流淚痛哭的聲音。不過他不怪他們,畢竟他從小在國外長大,對父母來說,
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兒子。對安德烈來說,姑丈和姑媽才是他的父母。很諷刺但是也很難
過,明明是長一樣的外型裝得卻是不同的靈魂。
回到學校,他還是必須以哥哥的身分活著。幸好,大學裡對他或是哥哥來說,都是新的生
活。無論是誰,都是一張白紙進入那扇門。對於其他的老朋友,古昱哲只是改了名字,又
因為生病,瘦了點,白了點而已。很多人會問他怎麼忘記某些回憶,他也只是笑笑地回答
說因為之前生病,頭有受傷,所以可能記憶力變差了。畢竟安德烈自始,就沒有存在過。
只是,當他第一次看到那個女孩,他就有一種對於其他人不一樣的愧疚感。
每當他要開口,他就會被女孩的純淨眼眸堵住了口。真的必須讓她明白,她愛的古煜哲已
經不在世上了嗎?安德烈一直欲言又止。突然很慶幸哥哥非常的保守,在簡單的肢體碰觸
下就可以假裝這段關係還在進行中。身為替身,安德烈是越來越矛盾了。
「你是誰?」紀默然拿出黃紙,擺在少年面前。
「我是古昱哲。」少年說。
「我是問你最初的名字。」紀默然皺眉。
「最初的名字?」換少年皺眉了。
「你承認的名字,你自己心中,覺得自己應該是什麼名字。」紀默然直視他的眼睛:「因
為,那才是你自己的命。」
少年低下頭,很認真的深思著。
「你真的,想要抹滅那女生認識你的機會?」紀默然問。
少年還在沉思。
「你本來,可以利用新的身分,去尋找真正你愛的人。」紀默然把冷掉的茶換掉,斟了一
杯新的:「你還年輕。」
「年輕不是藉口。」少年頭仍低著,但是他開口了:「我的生命是哥哥給我的,我就應該
繼承所有本來應該是他的東西與責任。」
「所以那女孩,是東西還是責任?」紀默然反問。
少年再次沉默,低頭許久。
然後,他哽咽了:「我也想讓她認識我然後愛上我,我也想讓她知道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可是我沒有把握。我沒有哥哥那麼優秀。我連人生都是偷來的……,」結果少年開始
哭了:「我覺得我很卑鄙,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竟然還要奢求別人愛上我。」
紀默然遞了紙巾:「所以,你希望她不知道你是……?」
「我希望她愛的是屬於哥哥的那一面。我現在還沒有愛上她,只是喜歡她。希望她可以發
現哥哥的好,而不是我的不好。」少年嗚咽著,心裡冀望著,責任可以變成是一種被回應
的感情。
紀默然坐在那邊,但也是坐在那邊。
許久,少年擦擦臉上的淚。
「我是安德烈.古。我希望藍月不要知道我的存在。」
藍月很努力跟學長考進去同一所大學。學長剛回國的時候,藍月覺得學長好像變成另一個
人似的,很沉默,也很苦澀。她常常看到學長往天空看去,然後緊鎖著眉。如果學長說要
分手,她也不意外。可是學長沒有,只是就比一般同學稍微親密的模式相處下去。
「你還愛我嗎?」那時候藍月一直想問這句話,但是卻又怕聽到回答。
「阿邦,你覺得學長到底怎麼了?」畢業舞會上,藍月問著那時候當工作人員,忙著不可
開交的阿邦。
「我哪知道呀,你不會去觀落陰喔?」舞會裡臨時狀況很多,會長不停地用無線電指揮所
有的場控。但是基於好朋友的道義,說什麼都要偷閒一下來幫忙:「我很忙,你趕快。」
「你忙吧,」嘆口氣,藍月抱著頭:「我都不知道怎麼做了……。」
看著藍月的阿邦,也嘆口氣。關掉無線電,然後坐下來。要罵就讓會長罵吧,,但道義在
眼前,感情可以放一邊。
「姓藍的,我只跟你說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阿邦坐下來,然後非常認真的跟眼前這個
女孩說:「你跟學長,對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可是如果,你覺得這段感情讓你很不安
,很不確定,那你就放手吧。至於學長……我想他應該有很嚴重的事情,才無法開口跟你
說。不要等,你要答案的話就不要拖。」說完之後,阿邦就站起來:「我要先忙了,聽聽
你自己要什麼,再做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