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囉大家好,我是摩卡。
今天帶來的是關於怨靈復仇的故事。
_____________
昨晚英雄的女兒小安向她發脾氣,說她房間的檯燈壞了,都怪他們不管什麼都不肯換新一
點、好一點的,過沒幾天就要期末考了,這一晚上根本沒辦法唸書,考砸了都是他們害的
。
英雄隔天剛好休假,下午便出門搭公車去連鎖電器行挑盞檯燈,他問了店員很多問題,像
是這光對眼睛好不好、女高中生會不會喜歡這種造型,最後還請另一位年輕的女店員來幫
他選,他才放心地把卡刷下去。
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街邊的店有賣蛋塔,他不特別喜歡蛋塔,但他只想著小安晚上念書累
了能吃,就買了一盒去等公車。上了公車搖搖晃晃地過了幾站,從車窗灑落的陽光蠻舒服
的。
公車靠站停下,離家就剩兩站了,零星的幾聲刷卡聲,車門關了起來、車子啟動向前,突
然傳來司機用車內廣播說:「後門那位戴帽子的先生,上車刷卡哦。」英雄看了看站在後
車門邊的那位男子,身為警察的直覺讓他覺得他不太對勁,於是便稍微多留意他幾眼,英
雄也感覺到車上其他人的目光飄向了那人的身上。
司機再次拿起麥克風說話:「後面那位先生......」隨著廣播看向那戴帽男子的士線更多
了
,「上車要刷卡哦!」才這麼說完,那男子立刻脫下帽子,從手上的提袋裡拿出一把刀,
大喊道:「看什麼!你們在看什麼!」
所有人都被這突然其來的威脅嚇得不知所措,車上的人們瞬間譁然,大家都不敢妄動。司
機急踩了煞車,全車的人都向前傾去,那持刀男子也往前踉蹌幾步,手裡的刀劃到了一名
婦人的手臂,她放聲尖叫開始大哭,整車的情緒更加哄躁沸騰。
「所有人都不準給我動!」男子揮著刀大吼道,車上逐漸安靜,只剩彷彿凝結的恐懼。接
下來的一切發生地很快,坐在英雄附近的一名帶著孩子的婦女拿著手機似乎是在報警,卻
被那男子發現,於是他對她吼道:「妳在幹什麼!」便往車後衝了上來,接著司機趁機打
開了前、後車門,前車的人立刻衝下車,但坐在博愛座上的一名孕婦和一名老婆婆來不及
走下車,男子生氣地轉過身改往車前衝去,不知道是想阻止孕婦和老婆婆下車,還是要對
司機不利。
那一秒開始,英雄眼中的世界彷彿電影裡的慢動作畫面,他聽見身邊的孩子在哭,婦人緊
忙著摀住他的嘴;他看見前方左側的孕婦彎著身子用手抱住腹部,似乎是想保護肚子裡的
孩子;他看見那名老太太手中袋子裡的蘋果灑了滿地,她可曾想過出來逛街想讓家人幸福
快樂地吃水果,竟也惹來殺身之禍;他看到駕駛急忙地拿著無線電呼救,他一直在路上,
怎料得到這一趟卻讓他回不了家?
他看著別人,卻沒有時間想到自己,於是他奮不顧身地拿著手上的檯燈往前衝去,使盡力
氣地往那男人的頭上砸去,那男人跌在老婆婆旁邊的座位上,英雄正打算再揮擊一次,沒
想到那男人立刻轉過身來,手上的刀接著刺向他,他感覺腹部有一些灼熱,於是用了最後
的全力將檯燈往男人臉上砸去,下一秒他自己便不支倒地。
在意識逐漸像是被蓋上一層朦朧的白布之前,他看見了那對老夫妻,看見了那個小孩,看
見了那名孕婦。他流下眼淚,嘴角顫動,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就這麼閉上了眼。
*
左道士在英雄的告別式裡,不斷地四處張望找尋英雄的蹤跡。亡者的靈魂通常會在此時從
剛死的渾沌之中成形,而帶領這些迷惘的靈魂轉世或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於世,就是他一
直以來的職責。
但左道士在殯儀館附近不斷地徘徊尋找,甚至是問了些常駐此地的「使者」,也都看不到
和告別式中和那張燦笑遺照裡的男人一樣的面孔。這可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警官高層也來到告別式,讚頌著英雄是真的英雄,全體的警界同仁也都一併起立向著英雄
的遺照鞠躬。然而左道士卻也看見了底下英雄的父母、妻子還有年幼的孩子,他們的面容
之中僅有悲痛,那些壯烈的稱頌都只是無情的輓歌。
左道士繼續在殯儀館附近跑上跑下要找英雄,一般靈魂肯定是會出現在祂最在意的人身邊
的,祂不可能不在這裡呀。直到他實在忍不住了去跑了趟廁所,才聽到了隔間裡傳出了一
陣講電話的聲音:
「余舜中邪?口吐白沫、一直撞牆?......瘋了,瘋了,你們才中邪!身為警察居然說出
這
種荒謬的話,不怕我記你們過?我們現在就過去瞭解狀況,這種事千萬不要被媒體知道,
今天是英雄的告別式,別讓他們又有話題炒作,我們要讓英雄走得安穩點。」隨之而來的
一陣馬桶沖水聲。
余舜就是這起事件的肇事者,也就是近幾日新聞與各大媒體所重複過最多次的詞。聽廁所
裡的人這麼一說,左道士才恍然大悟,並驚覺大事不妙——亡者現在最在乎的人,就是害
他慘死的那個人。左道士抬頭往鏡子一看,發現從廁所走出來的就是剛剛致詞的警官,看
見他沒洗手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左道士不禁打了個冷顫。
「警官,警官!」他快步趕過去並叫住那個人,從皮夾裡掏出一張符咒造型的名片遞上前
給他,自我介紹道:「我是為胡先生治喪的道士,敝姓左。」
那人說:「我是英雄的上司,姓吳,你好。」吳警官接下了左道士的文創名片隨意塞進了
口袋,並禮貌性地伸出手。
左道士瞥了那隻手後決定視而不見,自己說了下去:「我剛剛在廁所裡聽見你的通話,我
想,余舜有可能是真的中邪了!」
吳警官發出「哧」的一聲,自己把手縮了回去並轉身就走,碎唸著:「中邪?你們才中邪
,今天全世界是怎麼了,都瘋了是不是?你想騙錢找別人去,別想發這種災難財,不怕報
應?」
左道士這時就覺得這吳警官可妙了,說著不信中邪,卻竟然拿報應這個字眼來斥責他。他
不多想,快步又跟了上去,在吳警官的耳邊跟他解釋:「胡先生是我的案主,但我根本沒
有見過祂,這不符合常理。唯一的可能是祂含恨太深,祂想復仇,所以他去找余舜,就是
想殺了他!這樣胡先生會犯下大忌、無法超生的!」
吳警官完全不聽左道士說話,他緊皺著眉頭的表情看起來甚至有些生氣。左道士就這麼纏
著他到了停車場,吳警官就直接上了車開走,左道士也趕緊騎上他的重機緊跟在後頭。
左道士就這麼跟到了看守所,他都還沒下車就覺得裡面不太對勁,他的設想肯定是對的,
於是他拿著包包,跟在吳警官後面想就這麼闖進看守所,卻還是被門口的警員擋了下來。
「吳警官,後面這位......」
吳警官一回頭看到是左道士,冷冷地轉過頭對警員說:「轟出去。」兩個警員立刻圍上左
道士,他也只好暫時退到一邊去,心裡想著吳警官一定會派人出來找他求救的,於是就先
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瓶酒喝,並看了看錶,想他們大概不會撐超過十分鐘,就開始坐在
店裡的座位倒數。
果然在倒數剩兩分鐘時,就看見了剛剛擋在門口的警員跑過便利商店前,不斷張望尋找著
某人的身影。該是登場的時刻了,他從容地整整皮衣外套的袖口,拿著酒瓶走回看守所大
門,果然立刻被急迫地請了進去,和十幾分鐘前的待遇完全不同。
左道士被帶到二樓走廊深處的邊間,裡頭傳出了低沈而像是猛獸一般的嘶吼,剛好吳警官
從裡面冒著汗走了出來,一看到左道士,也不打算針對之前的言論表示什麼,只是急急地
嚷著:「快進去看看,快進去看看!」
左道士對吳警官展露一個大而燦爛的微笑,並走進了那房間。房間裡有四、五個人分別站
在牆邊各處,將站在房間中央的一名男子包圍著,卻又保持著一段距離。左道士一看中央
那名男子,就是那張他已經在電視上看過無數次的犯人面孔,但他的眼神與新聞畫面裡純
粹的殺意不同,而是滿含著憎怨的惡意,發出陣陣低鳴,頭上鮮血直流,狠狠地瞪視著在
場的所有人。
「他突然發了瘋一樣想自殘。」吳警官靠在房門口,對左道士說明現況,並指了指一旁桌
上和牆上的血跡,左道士明白了那就是英雄附身在殺人犯余舜身上,想要自殘報復所留下
的。「他的力氣大到幾個弟兄把他合力拖著,他還是能夠掙脫,那不是一般人的力氣....
..
」
左道士點頭說聲:「我來。」接著左手手指開始在空中比劃,嘴裡唸起了細碎的咒語。余
舜一聽見,立刻吼叫起來,並突破包圍衝向左道士,試圖伸手想要掐住他。左道士敢在那
之前喝下一口右手拿著的酒,在脖子被余舜掐住的那一刻,他將口中的酒噴在余舜的臉上
,令他彷彿灼傷一樣地撫著臉哀嚎。
左道士趁機逼近,左手的比劃沒有停下,口中的咒語越來越快,接著將原本比著劍指的左
手張開,掌心對著余舜,並在余舜再次朝他撲來時,從他的心口處奮力擊下一掌。
左道士能看見英雄那黑霧般的魂魄被他這一掌給打了出來,從頭、肩往下迅速地剝離離開
余舜的體內往後彈開,那一剎那左道士原本準備拿出法器將祂收服,豈料那黑霧沒有完全
離開余舜的體內,下一秒立刻又附著了回去,左道士睜大著眼完全沒有想到英雄竟然有這
樣的能耐。
英雄一附上余舜的體內,立刻向前猛力撞倒左道士往房門外衝去,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急著要抓住他卻趕不上他鬼魅一樣的速度,只見他掠過走廊上的人們,在走廊盡頭奮力一
躍,撞碎了窗戶玻璃而墜下。
*
小安對於自己在爸爸的告別式上沒有哭泣感到有點驚訝,認真說起來從得知事件當天接到
電話時,她就一直處於一種太過於不真實的恍惚當中,覺得心一直在痛著,但眼淚卻怎樣
也流不下來,接著面臨種種的儀式、媒體、社會討論,「為了替女兒買檯燈 警員英雄休
假時遭遇不測」的標題不斷地刺進小安的心裡,許多親友與爸爸同事不斷地關切,要她別
在意,但也只是一再地提醒了她:如果那天晚上她沒有向爸爸抱怨,這件事就不會發生。
然而小安表現得冷靜,冷靜得讓許多人心疼。
那天自己先回家了,媽媽和其他親友一起吃飯,但小安覺得不舒服,她想要自己一個人。
她在家巷口的便利商店呆立了一陣子,卻也沒有在思考晚上該吃點什麼,而是腦子裡一片
空白地站在冷櫃前,突然她對那樣冰冷的感覺感到噁心,便逃回家去。
她在客廳打開電視,看著螢幕裡的人們不斷地試圖拼湊余舜的犯案動機,不斷地重播事件
的相關錄像,不斷地讚頌她父親的英勇說他是英雄,小安只能將自己縮在沙發裡頭,不斷
地在心中吶喊著:「不要,不要......」
她一點都不想要爸爸是大家口中的英雄。
門鈴突然響了,小安有點無力,根本不想要站起來應門,媽媽有鑰匙,其他人也都該知道
他們家發生了什麼事,到底為什麼還要來按門鈴打擾她?小安摀起耳朵,但門鈴卻持續快
速地叫響,終於她受不了了,接起通話器不耐煩地問是誰。
「是我,我是這幾天負責處理胡先生喪儀的道士,我姓左。」
「什麼鬼?」小安當然不會忘記這個聲音,這幾天來的儀式裡從這個人口中念出來的那些
經文話語像是夢魘一樣纏繞著她的每一條神經,她現在從通話器中聽到他的聲音,頓時又
覺得胃裡噁心、頭也痛了起來,她完全想不到有什麼理由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裡。她試圖裝
出一點還算禮貌的語氣:「什麼事嗎?」
左道士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湊近了話筒,說道:「小安,對吧?妳是小安吧?」小安只
輕輕嗯了一聲,左道士就急急地立刻說下去:「小安,胡先生......妳爸他出事了!」小
安
聽他這麼說,不禁蹙了一下眉頭,爸人都死了還能出什麼事?她已經覺得那些繁複的宗教
儀式夠惱人了,都結束了這道士竟然還找來了家裡?是想接著騙錢嗎?小安完全不想答話
,正要切斷通話時,左道士急促地大聲說道:「妳必須救妳爸爸!妳現在打開電視,妳會
看到余舜被送醫的即時新聞,那是妳爸做的!祂現在正想要報復殺害他的人,這是大忌,
妳必須跟我一起去阻止祂!」
小安回頭看向電視,主播果然正在插播一則即時新聞,畫面切到了救護車車廂打開,余舜
被送醫的畫面,標題寫著聳動的幾個大字:「英雄復仇?胡警員告別式當天 余舜疑似中
邪跳樓」小安看著那樣的畫面,嘴角竟然微微地上揚,她冷冷地說:「你說那是我爸找他
復仇,那我幹嘛阻止祂?挺好的啊,這種人渣不就是該死嗎?」
儘管左道士繼續說了一些話,但小安根本聽不進去,並立刻切斷通話。她走回沙發,任憑
電視螢幕閃現著的言詞與不斷重複的畫面映在她的臉上。她這幾天都一直這麼想著,想要
電視上的那張醜惡面孔死得悽慘,她想要他被千刀萬剮,她想要他的全家死光,所有最可
怕的詛咒她都咒過他,這次他只從二樓墜下,而且還有遮雨棚的阻擋,實在是太便宜這個
殺人魔鬼了。
門鈴又開始響了起來,小安覺得煩躁,大力踩著腳步走到門邊,按下通話鍵冷冷地說:「
這種人死了最好!別來煩我們!」一講完就立刻切斷,她也不想坐回沙發了,電視也沒打
算關了,就只想要走回房間去休息。
突然,門口傳來大力拍打的巨響,小安被嚇得愣在原地。她家住在五樓,剛剛那個道士才
剛掛完電話,就算有鄰居幫他開了樓下大門,但也不可能直接出現在她家門口拍門。在外
面拍著門的到底是誰?她吞了口口水,接著又是幾聲巨響,她的恐懼轉變為憤怒,覺得這
實在太無禮、太莫名其妙了,於是她拿著手機走到門前,對著門外大喊:「你到底想幹什
麼,你再不走我就報警!」
拍門聲突然停下,小安站在門邊一陣子,心想外頭的人應該是走了,於是她打開了裡側的
門想確認,隔著鐵門,外頭的樓梯間果然已經沒有任何人的蹤影。但這時她卻感覺到腳邊
有什麼東西撩過,叫了一聲抬起了腳,看了看腳邊地上,卻沒有什麼發現。她真的是受夠
了這個夜晚,她又在看了一眼門外空無一人的樓梯間後,帶著怒意地將裏門給甩上,砰地
一大聲關上。
小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一轉過身準備回房間,竟看見身後站著有個人影緊貼著她。
小安不禁尖叫起來,並將身子往後退開撞到了門上,她驚恐地睜大著眼看著眼前的人影,
想不到看到的竟然是余舜的臉。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小安,他站立的姿勢歪斜而扭曲, 彷
彿像是紙糊的一樣。他非常緩慢地漸漸靠近小安,並發出模糊不清的字句:「殺......我
..
...報......仇......」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小安被靠著門,開始沿著牆壁往旁邊移動,余舜停下腳步,身
體彷彿定格,只有頭不斷地轉動正對著小安的臉。直到小安的手能夠勾到一旁傘架上擺放
的雨傘,小安才一鼓作氣拿起雨傘往余舜的頭上砸了過去。
余舜往一旁踉蹌了幾步,身體像是漏氣一樣變得乾癟而無力,小安趁機往廚房的方向跑,
和余舜拉開距離。小安拿起流理台旁的刀子對著余舜,只見他又漸漸像是充氣一般地站穩
起來,背對著小安,頭卻發出沙沙聲地扭轉過來,用他那彷彿要脫出的眼睛瞪著小安,臉
上掛著詭異的笑。
「殺......我......啊?」余舜的頭往一邊歪倒,像是在挑釁,「妳不是......很想要..
..
刀......萬剮嗎?」
小安盯著余舜,原本充滿恐懼的腦子裡突然閃現眼前這傢伙在公車上如何行兇、殺害了爸
爸的畫面,她怒意沸騰地全身顫抖,緊握著手上的刀子向余舜疾走而去,並朝他的背上刺
了進去。當刺下了那一刀,彷彿心上所有的怨恨都有了出口而瞬間湧出,她開始瘋狂地將
刀子拔出再狠狠刺下,直到余舜倒地,她仍然不斷地拔刀猛刺。余舜已不再動彈,但她的
手上的刀和她的恨卻沒有停下,她繼續揮砍,砍到她沒有力而刀子從她的手中滑落刺進余
舜的心臟。
小安跌坐在地上,她的神經就像是斷線了一樣,她把臉埋在手掌裡。余舜被她砍刺得倒在
她的眼前,但她卻意識到了一件最令她痛心的事——即使余舜死了,她的爸爸也不會回到
她的身邊。
眼前余舜的軀體漸漸萎縮成一團紙人,小安看見紙上有紅色的字跡寫著幾個字,於是將它
攤開來。裡頭寫著:「他需要妳,樓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