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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之魘》在全台只有三個聽可以上映,可以想見能夠接觸到這部電影的人不多,根
本不需要再給予任何負面的口碑,票房成績就已經確定不會有什麼好看的數字。但是,我
實在找不出什麼好的理由,可以為這部片子說幾句讚美之詞。這部電影肯定是意念比劇本
精采,而劇本又比成本精采。我所看到的不是精心設計的喃喃囈語,而是不知所云的胡言
亂語,越要試圖營造高潮,就越是暴露敘述的無力。倒頭來,真是浪費了一個極駭人的故
事想像。
整部電影從一開始,就未曾釐清自己需要貫穿的主題,以致於議題雖然很龐大、很沉
重,但是都是蜻蜓點水般的隨意點帶,不能構成立體的層面。
阿義(游安順飾)跟從木村先生(蔭山征彥飾)信奉共產主義,成為白色恐怖時代國民黨
政府的目標,這構成了整個故事的背景。然而在展現對信仰的執著上,除了透過國際歌和
無謂的口號做為象徵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表現方式。兩人對共產思想的信仰決心,在表演
上是貧乏的,木村那神聖至於墮落的形象反差也就無法造成震撼。事實上,在電影裡面未
必沒有強化這一條主線的可能;當阿義提及國府「耕者有其田」的口號時,懷柔政策對共
產革命力量的打擊、政治口號與實際行為的反差,其實都可以產生激烈的辯證,進而突顯
木村對阿義的崇高意義。可惜,劇情在這裡急急忙忙的打斷,絲毫沒有深化的空間。
至於另一條主線,應該是阿貞(黃采儀飾)以一介女性,插入兩個男性之間,造成的肉
慾與信仰間的衝突。這一部分在木村與阿貞的第一次性愛以前,表現得可圈可點。兩個男
人對話時將女性排除在外的場面調度、或是從牆縫中窺探女體的鏡頭,都將性與政治的衝
突展現出來。可惜到了後半段,要處理阿義對這兩個價值的衝突如何解決時,卻完全看不
到鋪陳,就突然出現了高潮。
在故事簡介中這樣寫著:「老公回來後很快就發現木村與阿貞間的秘密,他選擇隱忍
不發。為了理想、為了他心中的神,他相信這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久候阿義的憤怒與暴
力不至的阿貞發現自己懷孕了,情緒幾乎崩潰。」然而在電影裡,暗示阿義已經得知且隱
忍不發,只有兩三句模稜兩可的台詞摸著了邊;而阿貞等候憤怒、暴力的戲碼,也只有沒
頭沒腦的一小場。這兩場的表現,恐怕連經驗老到的觀眾要自動在腦海中解讀,都會有些
沒有自信的猶豫。在掙扎不足、又不能突顯信仰力量的情況下,要在這兩條主線的糾纏裡
產生最後讓阿義殺死木村的張力,根本不可能。
所以,當劇情走到現實與幻象必須攤牌的那一刻,錯愕有餘,但是「莫名其妙」的感
受恐怕會比「恍然大悟」、「拍案叫絕」還要多上許多。
撇開劇情不談,在拍攝手法方面,也有許多地方過於造作,反而分散了注意力。例如
木村在窺視阿義與阿貞的性愛時,突如其來就跳出了兩個鬼魅幻影,裸露、性愛、吞噬對
方的身體。這種超現實的畫面意象飽足,很直覺的讓觀眾接收到導演要表達的訊息,但是
卻也說得太淺太白,而且還破壞電影的節奏。更糟糕的一點是,因為使用了這麼恐怖的意
象,以至於在敘述木村心中凡人情慾/聖人理想間的掙扎時,暗示一種全然責怪女性、將
女性視為女巫的態度。我無意從政治正確的角度批判這樣的暗示,但是「女人禍水」的想
法面對阿義將女人視為「小事」的說法時,正好是一拍即合,木村的愧疚、沮喪以至於激
怒阿義造成不可收拾的下場,這種種衝突就變得不太合理了。
蛇、蛾的意象也產生同樣的問題:這兩種動物一個向來代表邪靈、惡魔,另一個象徵
了毀滅。情慾的爆發當然可以帶有黑暗的性質,而且在這個故事裡,情慾的糾葛必須是雙
重的,在毀滅的恐懼另一面,更要有慰藉的歡愉。貪戀歡愉而犯錯,是罪;沒有歡愉只有
恐懼而仍執意犯錯,就顯得勇敢但愚昧。
剩下一些技術上的小問題,諸如重覆的鏡位太多、打光有些奇怪,還有國民黨特務的
角色塑造實在刻板。我想,在大環節上都問題重重,也就沒必要一一去細談這部分對電影
的減分效應了。
其實,《牆之魘》最根本的問題,是缺乏一個適當的敘事角度,因此才會將故事說得
如此無所是從。三個主角面臨這樣錯綜的時代,能夠感受到的問題並不相同。木村面臨的
是肉體/肉慾的禁錮;阿義遇上的是情感上信仰與背叛的衝突;阿貞則處在兩個男人的夾
縫之間,找不到適當的介入深度。這些面向當然都可以談,但是必定有主有副,讓主線帶
動副線,才能面面俱到。以電影中間阿義長期失蹤,視角都集中在阿貞和木村之間轉換來
看,最後高潮點的轉折卻決定阿義的問題做為樞紐,也難怪在主題上呈現了莫大的混亂,
戲劇性的結尾反而像是收不了手的鬧劇。
當整部電影只剩下黑暗時代提供的悲情可以操弄,整個故事的意義只能靠著觀眾對歷
史的情感自行補完的時候,這樣的成品被說成消費歷史悲劇的電影,倒也不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