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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nsss (新天堂樂園) 看板: Ourmovies
標題: [專文] 大師級的小導演──淺談金穗獎劇情片的發展
時間: Sat Jul 26 12:24:48 2008
原文刊於「第三十屆金穗獎特刊」
http://blog.sina.com.tw/30gh/
大師級的小導演──淺談金穗獎劇情片的發展
文/聞天祥
近年,每當宣傳金穗獎,最常出現的詞句不外乎「這是李安、蔡明亮嶄露頭角的園地」
。沒錯!他們在國內得的第一座獎,都是金穗獎,而且還是學生時代的事。因此也有人
挑釁:「那侯孝賢顯然不是好學生囉?因為他沒拿過金穗獎!」這就值得商榷了。畢竟
金穗獎舉辦第一屆(1978)的時候,侯導都已經入行五年,本來就不該和金穗沾到邊。
不過作為許多連「新銳」都還稱不上的短片創作者的發聲舞台,金穗獎確實提攜了不少
日後獨當一面的影人。
初期:實驗性格濃厚的劇情片常獲大獎
譬如第一屆最佳16mm劇情片得主王菊金,隔年便以《六朝怪談》榮獲第十七屆(1980)
金馬獎最佳導演及最佳配樂獎。他在金穗得獎作品《風車》也是一人身兼多職,除了編
導,攝影、剪接、配樂也全包。有趣的是這部電影得的雖然是劇情片大獎,影片最後卻
標明是部「實驗電影」。這多半是因為早期金穗獎並沒「實驗類」,既然不是紀錄或動
畫,自然就歸到劇情片了。而作為影壇「新薑」展現企圖與創意的競場,也為了區隔與
金馬獎之間的差異,早期不少得獎劇情片都帶有濃濃的實驗風格。
王菊金的《風車》從一個男人的火車之旅,拉出了多條不連貫的回憶或幻想,穿梭在童
年、婚姻、本我與超我的征戰中。就今天的眼光來看,並不算一個太複雜的實驗概念,
但在三十年前,卻是相當突梯大膽的。萬仁(《油麻菜籽》、《超級大國民》)接續王
菊金,拿下第二屆最佳劇情片的作品《晨夢》,同樣也是並置人體與雕像、現實與夢境
的風格之作,只不過片長精省到五分鐘而已,但對比與力道卻不遑多讓。而柯一正(
《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我們的天空》)用土法煉鋼的特效手法和鬼魅般的女角造
型拍成的無對白影片《迷林》(第四屆佳作)竟然比喻的是婚姻的盤根錯節、無可遁逃
,也都可歸到實驗範疇。
不曉得是否因為前四屆劇情片競賽大多以實驗性較強的作品勝出;從第五屆開始,金穗
另外別出了實驗類。本來希望就此井水不犯河水,不過可能又讓兼具兩者特質的作品與
創作者,猶豫到底該報哪一項吧!
八○年代:海外留學生頭角崢嶸
1980年代,金穗獎最佳劇情片有個看似奇異的共通特色:如果不講,你說不定以為它們
都是外國片。主要是因為在國外(其實幾乎都在美國)讀電影的台灣留學生,在符合競
賽條件的前提下,會把自己導演的作品寄回參賽,由於創作條件與專業程度顯然優於當
時國內學生與業餘拍片者,因此勝出的機率極高。彼此有紐約大學電影製作研究所前後
期學長、學妹關係的李安、王獻篪、周旭薇,就包辦了五屆最佳劇情片。
首先發難的李安,以《陰涼湖畔》獲得第六屆(1983)最佳劇情片,他以一個半吊子的
紐約演員裝瞎騙人不成而信心盡失,面對美好童年的夢想與現實一事無成的打擊,不禁
擺盪在放棄還是堅持的天平兩端。從故事的結構到溫善的結論,確實可看到李安風格的
雛形。王獻篪(《阿爸的情人》)奪得第十屆(1987)最佳劇情片的《家》更是規格整
齊得驚人,影片描述義大利混混出獄後想接回孤兒院的妹妹一起生活、重新開始,不料
還是難以擺脫街頭勢力的威脅及誘惑,而逼得妹妹只好破釜沈舟。在中規中矩、毫無瑕
疵的敘事中,展示了圓熟的拍攝技巧,就連飾演男主角的都是日後以伍迪艾倫導演的
《百老匯上空子彈》(Bullets Over Broadway,1994)入圍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的查茲
帕明泰瑞(Chazz Palminteri),連卡司都不同凡響。周旭薇在第十一屆(1988)掄元
的《暗路》也是一部百分之百的美語片,描述兩個打工男孩發現老闆藏毒,兩人便偷來
變賣,結果是賠上一條人命以及無法回頭的不歸路。出色的黑白攝影加上適切的場面調
度,情感與批判兼容不悖。我曾開玩笑說周旭薇是上世紀末台灣電影錯過的最大遺珠,
她在紐約執導的兩部短片先後連莊兩屆金穗獎最佳劇情片,廣被看好應能接下李安的棒
子。最後是造化弄人或是其他原因一直未拍長片,就不得而知了。
金穗獎確實曾是挖掘台灣新導演的主要園地。當年「台灣新電影」健將中,除了侯孝賢
、陳坤厚、王童、張毅等人是來自傳統電影產業的革新者;其他像萬仁、柯一正、還有
以《生命線》獲得第六屆(1983)優等劇情片的曾壯祥(《霧裡的笛聲》、《殺夫》)
,則都是透過金穗獎肯定才被挖掘出來的留學生新銳。
「留學派」在八○年代的代表人物,還有易智言(《寂寞芳心俱樂部》、《藍色大門》
)、林良忠等。易智言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完成的《蚱蜢》(1988年第十一屆優等劇
情片)講二次大戰末期中國北方,一對住在破廟裡的小兄妹和美國飛行員、日本步兵發
展出的不同關係,在生存與死亡之際,也碰觸到了嫉妒與緊張,和他近年作品予人的印
象,大異其趣。擔任過《推手》、《喜宴》攝影師的林良忠,則在描述兩個老人黃昏之
戀的《板凳上的天空》(1990年第十三屆優等劇情片)展露了視覺的強項,雖然主要場
景只在公園一角,但隨著時間與關係的進展,光影也有不同的暗喻,當沐浴在夕陽中的
人影與波光粼粼的湖面相映之際,也令人感受到那稍縱即逝的愛情。
九○年代:本土的反撲與題材的突破
九○年代以後,愈來愈多不依賴國外資源的純土產短片異軍突起,作品無論風格或題材
也有了更大膽的突破。陳若菲的《強迫曝光》(1995年第十八屆最佳劇情片)藉由一名
作家是否要寄出自傳性小說參賽,以及不敢坦然面對情慾,而觸碰了同性戀者出櫃與不
出櫃的掙扎。可說是金穗獎常勝軍的陳明,代表作《火車站》(1993年第十六屆最佳劇
情片)則以一個逃兵迷離詭譎的旅程,碰觸過往年代的集體壓抑。黃銘正的《野麻雀》
(1998年第二十一屆最佳劇情片)透過兩個完全不同的高中生曖昧的好奇心,勾勒出微
妙的男性情誼與青春躁動,都是過去少見的題目。
在尺度上,林靖傑的《青春紀事Ⅰ──荒野之狼》(1996年第十九屆最佳劇情片)則以
暴力衝破體制與禁忌,而那股憤世嫉俗的亢奮宣洩卻又和主角的另一段暗戀情事,形成
強烈對比。巧的是林靖傑在金穗獲獎十年後才終於動工拍攝的首部劇情長片《最遙遠的
距離》,兩名男主角正是《野麻雀》的莫子儀與賈孝國。姍姍來遲的還有魏德聖,他也
在金穗獎多次獲獎,其中,讓蔡琴、范瑞君飾演一對針鋒相對的母女的《黎明之前》
(1997年第二十屆優等短片)就已看到他在敘事上的巧思及情感營造的能力,把至死難
休的情感糾纏表達得頗有震撼力。同樣的,他的第一部劇情長片《海角七號》也是十年
以後才終於見到眉目。
相較於林靖傑、魏德聖的教人望穿秋水,鄭文堂和吳米森的動作就快多了。鄭文堂從《
明信片》(1998年第二十三屆最佳劇情片)展示的原住民關懷以及城鄉夢碎的社會批判
,一路延續到他編劇的《超級公民》和導演的《夢幻部落》、《風中的小米田》,早已
在台灣影壇佔有一席之地。吳米森在金穗獎實驗片、劇情片皆有所斬獲,也說明他作品
結合兩者的一貫特色,《起毛球了》(2000年第二十四屆最佳劇情片)對白的詩意、映
象的美感,以及主人翁看似跑錯時空、散漫遊走在現實裡的超現實性格,也在他日後《
給我一隻貓》、《松鼠自殺事件》、甚至部分紀錄片,不斷重演,成為他自成一格的標
記。
現在與未來:金穗的意義與新人的試煉
自2004年開始,金穗獎設立不分類首獎。第一任(2004年第二十七屆)首獎得主是知名
攝影師周以文導演的《出去走走》,他以一種恬淡閒適的筆觸,描寫兩個老人家想要出
海釣釣魚、在船上喝喝魚湯的期望,有股台灣新電影時期作品的怡人樸風。不過周以文
似乎並沒打算因此轉做導演,依舊堅守在攝影崗位上。
2005年第二十八屆首獎作品是林裕凱在美國大學時期拍攝的《自由大道》,透過輕度智
障的女兒載著母親屍體和一隻貓,在美國44號公路上迷失的真實事件,交叉呈現出時間
與親情的感傷魅力。林裕凱回到台灣後,目前正在準備拍攝他的第一部輔導金劇情長片
《街角的小王子》。
2006年第二十九屆首獎作品是《結婚》。導演陳宏一早在1990年就已得過金穗獎,2006
年他不僅憑《結婚》掄元,另一部作品《Happy Birthday》也獲得最佳實驗片。這個類
似「復出」的動作(儘管他在影像界早已是知名人物)似乎宣告著他對「電影」的企圖
心。果然,今年就有多段式同志物語《花吃了那女孩》蓄勢待發。
更值得一提的是林書宇,他獲得2005年最佳劇情片的《海巡尖兵》以2000年總統大選當
夜,三名海巡士兵在一如以往的無聊夜晚裡所爆發的意外衝突,檢視了體制對人性的扭
曲,拍來鏗鏘有力。今年他完成了長片處女作《九降風》,雖然是對九○年代高校生活
的懷舊,但片中深刻的男性情誼、體制與人性的多重矛盾,依然有所表現。更難得的是
他嫻熟的敘事手法到了長片也未褪色,改變了不少人對金穗獎作品專業度與穩定度的疑
慮。看來金穗獎又再度成為長片導演的搖籃了!
邁入而立之年的金穗獎,已有不少大師級人物,證明它篳路藍縷的功勞;而這幾年在這
裡嶄露頭角的新人,不肯放棄、接二連三向愈來愈艱困的電影產業挑戰,有心人是否看
到了金穗的意義呢?在工業不振、電影獎卻愈來愈多的當下,怎麼聯繫起外界對它的認
識與更清晰的自我定位,應該是金穗獎在慶典之後的當急要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