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流士受的槍傷比原先預想還來得嚴重,雖然有海蕾娜全力治療下也只能遏止住繼續
失血的狀況,對傷口的癒合卻一點幫助也沒有。
幸好,身為Valkyrja的Sigrun適時補上,在神聖之力的光輝映照下,傷口終告痊癒。
「沒想到只是這樣的小傷口竟然這麼麻煩,真是麻煩妳了Valkyrja。」
「你長時間這樣失血……身體再健壯也挨不住,得好好休息。」
Sigrun自己看起來比面色蒼白的亞流士狀況糟多了,除了經歷戰鬥又受過創傷外,因為使
用神力的緣故,聲音十分虛弱。
「只是這樣的程度還要不了我的命,到是妳才要好好休息……」
雖然駕著馬車不用看到Sigrun的樣子,但亞流士還是不習慣對Sigrun說這樣的話。
「……畢竟那是希格露恩的身體。」
「要我說,你們兩個都一樣啦!」
在要上路前,海蕾娜搶過馬車的韁繩把亞流士趕到後面:「從現在開始由我海蕾娜來當馬
車伕,你跟Valkyrja大人都好好地養好精神體力──」
「──之後的路途,可真的還是會有需要你們兩位的地方。」
「……海蕾娜說得沒錯,我想之後的路上還會再遇到那兩位的狙擊。從那位塞蕾西婭的口
中,我聽出她們這次的行動似乎背後受人指使……我們的行動,似乎被人盯上了。」
Sigrun眼神端正直視對向的亞流士,然而亞流士很快避開她的視線。
「這只是我的猜測……對方的目標,放在希格露恩的身上。」
Sigrun話一出口,頓時現場氣氛凝重。
「你們兩位怎麼想呢,會是希爾妲主使嗎?」
「她與我們交手過知道我們的實力在那個程度,雖然這兩個人能力不差,但要同時對上我
們三個人……哼哼。」
「我在現場沒有感知到魔導師的氣息,這條道路與周遭的密林相隔太遠,就算要用魔法遠
距離攻擊也是太過大膽。以希爾妲她一向的行動判斷,也不需要這麼費事。」
「那個叫萊特的說過他們並不清楚我們這邊有魔導師這樣的話,如果是希爾妲那個女人應
該還不至於會欺瞞自己人才對。」
亞流士一直到現在眼光始終迴避Sigrun,光是這點,就讓Sigrun覺得心情不快。
「還是提早預防對方接下來的動作比較實際。如果還有下一波行動的話,海蕾娜絕對會成
為對方首先針對的目標。」
「哈,這也算是魔導師的宿命吧。戰場上第一個要排除的目標不就是善於遠距離作戰的弓
箭手跟魔導師嗎?所以呀──」
回過頭的海蕾娜臉上完全看不到一絲懼怕之情,面對更嚴苛的挑戰,反而讓她全身細胞活
力滿滿。
「好好保護我這個強大戰力的魔導師,不就是你們兩位戰士的職責所在嗎?」
「亞流士也有這個認知吧。」
「嗯……喔,這不是什麼問題。」
嘴上回應了Sigrun,但眼神始終游離不肯給予正面的交流,Sigrun就算有不受尊重的感覺
,但也習慣亞流士一直以來的這個樣子。
她們兩人之間微妙的關係,也一直是海蕾娜觀察注意的焦點。
一直被冷落的使魔這個時候跳出來在三人之間吱吱喳喳喧鬧不停。
「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幾個也是我方的隱藏強大戰力,這樣可以了嗎?」
得到海蕾娜沒好氣的表態,使魔們像是獲得勝利般地大聲吱喳。
「也讓它們跟在您身邊保護吧,就算它們成不了事,能偶爾擾亂對手節奏也應該多少有點
幫助。」
「……似乎,不太喜歡我呢。」
Sigrun向小傢伙伸出善意的手,但使魔們似乎懼怕什麼似的,隔了一段距離浮游始終不肯
靠近。
「怎麼會,它們可是在希格露恩身邊跟前跟後的。」
見到Sigrun神情黯淡,海蕾娜連忙向使魔下達命令:「你們幾個是怎麼了──」
「別勉強它們……只是自衛的話我自己還不成問題。」
說到我自己的時候無心地特別加強語氣,Sigrun其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情。
低首垂視的她偶然地眼角瞄向亞流士,發現到他注視著自己。
是在看望著希格露恩吧……Sigrun心中是這樣對著自我訴說、提醒。然而,她還是抬起頭
來。
端正的眼神再度看向亞流士,這次,他沒有迴避自己的目光。
「妳沒事這樣就夠了。」
那個男人雖然沒有表示什麼,但這樣就足夠了。
「海蕾娜妳在幹嘛!馬車連一步都沒在動呀!」
Sigrun回過神只見到亞流士跟海蕾娜兩個人爭吵不休。
「吵死了!剛剛在講話叫我怎麼趕馬車,現在馬上就動給你們看。」
只要照著亞流士的動作不就好了,可是明明仔細觀察過,自己來的話卻一點也沒辦法讓馬
動個半步。海蕾娜再怎樣也不肯向亞流士出口討教求助,心急之下手一用力拉扯韁繩,整
匹馬就這樣不受控制地仰起前蹄。
「哇啊啊啊!──」
「妳在幹嘛!別手忙腳亂地好好冷靜下來呀──」
日沉西山的道路上,傳來海蕾娜的尖叫聲與亞流士的呼喊聲。
馬車在安格納的地域平安無事前行了數個日夜,終於在山坡道處看到山腳下出現一個
城鎮。
對已經厭膩野果溪水解決生理需求的旅人來說,就如同沙漠見到蜃樓之景叫人難以相信又
興奮。
「唔唔。」
連日來的實際操縱,也終讓海蕾娜掌握駕駛馬車之術,能夠平穩地將馬停在斜坡處不讓它
躁動。
「辛苦了,我這次可是成功了唷,Valkyrja大人您覺得如何?」
「我沒事,這也算是一種磨練。」
「哈哈。如何,我這個學生算是畢業了嗎?」
「啊……妳真的讓我覺得活著真好。」躺臥馬車上的亞流士瞟了一眼山腳下的城鎮:「…
…也只有活著,才會知道什麼是天堂的感覺哪。」
「那當然,只有繼續往前行進,才能迎接光明嘛。」
Sigrun還沉浸於海蕾娜所說的話中之情境,馬車之輪再度轉動,往山腳下的城鎮前進。
酒店內聚集從四面八方而來的人們,不同的面貌不同的身份……只因為這暫時之緣而齊聚
一處。然而,人心各異,各種複雜的想法動機,為這酒店日常暄鬧的情景染上不同的色調
。
初到陌生之地,亞流士不會放棄的是用盡手段換來可用的情報,目前他最需要的是關於安
格納地帶的地圖,愈詳盡愈好。
「只有這麼一點點是不夠的,必須有關於礦產之類開採地帶的情報才行。」
看著平攤於桌面的地圖,海蕾娜不禁眉頭一蹙。
「我已經拿出超過行情的金額……沒有時間在這裡等上新一批商旅冒險者出現,如果不行
的話就靠我們自己去找出侏儒可能的行蹤。」
「這裡的人沒有聽過關於侏儒的事嗎……」
被亞流士焦慮的情感傳染,連Sigrun也難以把持她的平靜,語氣中透露落寞。
「如果直接向那些人開口詢問侏儒的事情,可能會被當成精神有問題吧。」
海蕾娜露出苦笑道:「雖然歷史是有關於侏儒與人類交流的故事傳出,但那畢竟太過稀少
,來源根據無從考查下,這種事只會被當成童話傳說看待。」
「既然如此,那只能靠我們繼續前進去摸索侏儒的落腳處……」
Sigrun右掌輕輕按上胸口,閉起雙目,神態端重,一瞬間,讓亞流士海蕾娜有神現於前的
幻覺。
「我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救妳的……希格露恩。」
「您不是稱讚過我的直覺很準地嘛。」海蕾娜輕輕握住Sigrun放下的手:「我們絕對找得
到聖劍的下落,我相信。」
「是呀,海蕾娜說得很是……身為Valkyrja的我竟然忘了,應該要相信主神奧丁一直為我
們指引著前方的光明。呵,擁有崇高的意志的話,邪惡又怎能遮蔽希望呢。」
當奧丁之名從Sigrun口中吐露,海蕾娜第一時間跟亞流士交換了眼神。
經過與希爾妲接觸後,海蕾娜只要聽到想起奧丁這一眾神之王的名號,就覺得心情複雜難
以言語。
「那個……這些日子我們都忙著趕路,其實很久沒坐下來好好詳談一次。這次,我希望你
們向我詳細解說與希爾妲這段時間接觸的事情。」
「那個女人沒什麼好說的,該講的我們不是已經跟妳說過。」
「我不想破壞這些日子建立起來的互信基礎,但是我還是必須這麼說……你們二位,是不
是隱藏了什麼事情於我。」
亞流士因為Sigrun所說而變了臉色,這也在Sigrun預想中。
「這件事原本我不想說,不過與希爾妲之戰在亞流士你身上發生的劇變,那無可質疑的是
由奧丁大人所賜與狂戰士之祝福。」
海蕾娜眉角挑動,由Sigrun口中證實她之前所疑惑的一點。
「如果只是尋常的魔導武具解破封印也就罷了……但會讓奧丁大人親涉其中絕非如此簡單
。」
「雪脈山上的那一夜大地盡入永闇,擁有如此龐大的魔力是我從未體會過。」
從最先Sigrun開口直到她止語,亞流士始終保持雙手托住下顎的傾聽者姿態聆聽,直到
Sigrun等待他的回答為止,他始終沒有回覆的打算。
「亞流士,回答我。」
「我沒有什麼可以說,就算是奧丁借給我向希爾妲挑戰的力量又如何,我不會感激他。」
「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Sigrun眼神如電,直掃向亞流士與海蕾娜:「魔刀‧尼德霍格
之刃以及希爾妲解開封印的目的,她的動機為何,我要的真相是這個。」
「在我沉眠的那段時間……希格露恩發生了什麼事……這些才是我想知道的答案。」
從Sigrun甦醒之後,所得到的總是支離片語的訊息,難以從亞流士口中探知,海蕾娜也若
有若無地迴避一些重點似。
「我在失去意識中見到的那名女子,你們……是不是知道她的身份。」
海蕾娜連眼神都不敢在這個時候跟亞流士有所接觸,就像是心虛的人特別膽小一般,如果
被Sigrun瞧見破綻的話,會被她直接打破這如同被封印的惡魔吧。
諸神黃昏、魔刀‧尼德霍格之刃與聖劍‧希格露恩、消失的大帝國米德加爾、希爾妲與莉
菲雅──
掌握這一連串環環相扣消沉於時光洪流的過往,隱藏於謊言背後的真相……海蕾娜以她的
直覺判斷是──
「你們不回答的話,難道是要我去質問希格露恩嗎?」
「妳所想知道的那些,就算明白了對妳又有什麼幫助。」
亞流士的嘆息相對於Sigrun的沉默,善於用言語之力發動不思議的力量的海蕾娜又一次體
驗到言語更甚於刀劍的力量,難以排除的沉悶氣壓迫周身。
「拜託你,亞流士。」Sigrun的請求聽來讓人難以拒絕:「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我
已經厭惡什麼事都做不到的自己了,如果不讓我明白真正該討伐的對象是誰,要叫我怎麼
前進。」
掌握真理之鑰的人唯有──身處於夢之盡頭,浮現於希格露恩意識之海的亡靈……也應該
就是出現於Sigrun面前的米德加爾帝國最後一任王者──希格露恩‧米德加爾。
「聽好了,我只跟妳說這一次。」
「感激你。」
「那個女人我記得名字叫做希格露恩‧米德加爾,是吧海蕾娜?」
「恩……」
海蕾娜恨不得這個時間點不存在這個世界上,如果現在可以的話,她很希望有個洞可以跳
進去。
「竟然有這種事……」Sigrun的聲音有著一絲顫抖:「……同名的第三位希格露恩,怎麼
會……」
「就是因為太過好笑,所以我根本不想跟妳提起這回事呀。」
亞流士的笑臉在此時像是對Sigrun最大的嘲諷。雖然知道他沒有惡意,但海蕾娜還是不得
不挪動桌腳下的右足踩了他一腳。
「希格露恩說那個女人是過去米德加爾帝國的王,妳聽過嗎?」
「不。」
「蛤?」
「……關於你所說,我一無所知。」
Sigrun低下頭去,將她的面容頭深深藏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角度下。
「當我聽到那把劍的名字時,就已經迷惑了……」
時間如沙漏點滴流失,膠著的氣氛卻像是冰封一樣地凍結這個空間。
「接著,關於希爾妲。」
亞流士推了推海蕾娜的胳臂,Sigrun同時也朝向她的方位看去。已經都到這個節骨眼上─
─
「您還記得當您甦醒時所見到自稱莉菲雅的那位少女嗎?」
「我還記得,而且沒忘記在古堡時希爾妲自稱過莉菲雅這一點。」
Sigrun想確認的這一點,正是海蕾娜所不想承認的這一點。
「難不成妳要跟我說的是──我們在雪山見到的莉菲雅,正是希爾妲本人?」
「她並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荒謬。」
「我們從莉菲雅口中聽來的是……她是米德加爾帝國隸屬下的神宮之侍女,承事著她的王
──希格露恩‧米德加爾。」
「她的真名是莉菲雅‧瓦爾哈拉。」
「瓦爾哈拉……瓦爾哈拉……」
亞流士跟海蕾娜彼此對視……她是來自瓦爾哈拉的Valkyrja,然後她的姓氏名為瓦爾哈拉
。
「……靈魂移轉、死者復生……同時能作到這些事情,像這種超越神跡之大能。」
「希爾妲是藉由物品寄宿靈魂並進而剝奪意識操控肉體,這點理論上並不是辦不到──」
海蕾娜撓著下巴試圖用冷靜思考避免被Sigrun浮動的情緒影響。
「──但要賦予亡者靈魂,並達到異體同一生命意識這點。」
「請您告訴我,盧恩文字的力量辦得到否?」
「人類如果能做到這種地步,那與神又有何分別。」
聽到Sigrun如此說,讓海蕾娜頓時產生一股巨大無力感。自己與希爾妲之間的差距,似乎
比原本想像中還來得遙遠。
「最後,她尋求魔刀的動機,解放尼德霍格目的。」
窒息般的感受充斥著彼此,海蕾娜直覺上感知Sigrun也跟自己一樣處於承受的限界瀕臨邊
緣。
身為局內的當事人卻一無所知,就算得知了這些事情,似乎只是墜進更深層的迷霧之中。
「我不想將未經確認的事告知於您,只能這麼說……尼德霍格的存在,將導致諸神黃昏來
臨。」
「這……也是希爾妲親口告訴妳們的?」
「是莉菲雅。」
「只有一次……我只有一次曾在瓦爾哈拉殿中,曾聽斯露德告訴過我一次。」
Sigrun的喃喃自語,透露著迷惘、無力。
「真是,所以我說了……知道這些事情對妳有什麼幫助。」
亞流士用力地抓著自己的頭髮亂擾一通:「不要再去亂想一堆有的沒的,現在我們最重要
的是將那把聖劍找出來救希格露恩,妳明不明白。」
「我只知道這個──只要繼續往前,所有的真相自然會自己出現面前,別白費力氣自找煩
惱!」
這一次,亞流士死死盯住Sigrun的雙眼,他不希望眼前的這一個人就這樣無意義地消沉下
去。
「我被亞流士指導了呢。」
這一次亞流士也沒有再迴避,Sigrun也明白他所注意的對象也不是面對希格露恩她。
「如果人類都像亞流士這樣簡單的想法,那也不會有這麼多爭執跟戰爭說不定。」
「不要跟希格露恩講同樣的話呀,真是,把我當笨蛋看嗎?」
「我跟希格露恩是一樣的啊……」
從海蕾娜角度來說,Sigrun無論是所說的話還是她的笑容都像在嘲諷著、嘲諷著這可笑的
荒謬。
腳步聲靠近,每一個步伐有力得沉重卻聽不出遲鈍,來者顯然是經受過訓練的孔武有力之
士。
因為對方沒有停步的打算,所以亞流士回過頭探查……出現在眼前的是名雄武高大的男人
,他頂上的頭髮綁成一束束的辮子垂至雙肩,膚色黝黑油亮,上半身穿戴銀製胸鎧甲內層
襯皮革所製背心……為人所見得到露出的二頭肌至前臂部份都是結實雄壯之肌肉。
相比起亞流士來說,後者簡直在這男人面前像是小一號的幼兒罷了。
Sigrun收拾心情,整肅自我抖擻精神,首先向這不速之客開口道:「你是誰,來此何事?
」
「打擾諸位。」男人步伐隨聲而停,雙腿併攏躬身作禮,以不符他外貌的低沉磁性嗓音回
應Sigrun的提問:「我聽店裡的人閒聊提到你們三位以高額的報酬尋求關於安格納地域的
地形圖,同樣是遠道旅行至此的我,手上正好有一份,可否請你們撥空參考看看?」
「剛剛已經從店裡蒐集到很多份了,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話就請你自行離開吧。」
「這份地圖上面紀錄的是我親身走訪查探,及參考當地流傳下來的可靠紀錄所彙編集成關
於安格納地區所留存的米德加爾帝國遺址……」
「你說什麼……」
男人語氣平穩尋常,但他所道出的內容卻震撼了亞流士三人。
「請稱呼我蘭迪(Randi),終其一生尋覓值得追求蒐藏美好事物的一介冒險者。」
Chapter.33 Rand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