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家後喊了一聲，沒有人回應。他將便當和還熱著的紅豆湯圓和燒仙草放在客廳桌
上，打開電視，找到一部已經看過多次的喜劇電影，拿出湯匙準備進食。客廳時鐘霹靂啪
啦的響，他能夠聽見秒針分針甚至時針行走的聲音。
　　這幾年，他固定時間下班，偶爾會懷念過去加班的日子，累到什麼都沒辦法想，離開
公司就想著吃跟睡，騎摩特車到自助餐外帶兩份便當，回家邊看電視邊吃，偶爾老婆也在
差不多時間下班，兩人就看彼此都能接受的節目，通常是電視最常重播的那幾部港片，周
星馳系列，賭神，兩人都順著笑點老去。
　　那時候，兩人都背負著不小的債。存款簿分開使用，所有的累積或消失都是自己的問
題，他們討論過了，這樣對彼此都好。一直到三年前，他還清了，問老婆如何，她只是搖
頭苦笑。他說，「我也來幫忙吧。」
　　他們開始共用存款簿，同樣看著數字上上下下，他準時下班，就像今天；而老婆每天
越來越晚，晚餐吃的極其簡單，也戒掉了消夜和甜點的習慣，生活的彷彿像苦行僧，他問
過，「省錢嘛。」她這麼回答，但他常看到她眼中的火焰，欲望夾雜著憤怒，像在對他生
氣。
　　然後他做了一個夢。夢裡面他半夜起床，走去浴室，卻發現妻子的屍體面朝下倒在淋
浴間，地面上淺淺一攤水窪，妻子用這麼淺的水淹死了自己。他試著將自己的臉貼上水窪
，浴室地板磁磚閃亮，他想抬頭的時候，卻被壓入水面，他從磁磚反射看見妻子壓著他的
頭。
　　從此以後，他下班就帶回兩個一模一樣的便當，偶爾多帶甜點回來。妻子總是吃燒仙
草，他則是紅豆湯圓。
　　今天他同樣去了兩人最愛的那家路邊攤，同樣兩碗。老闆問他為什麼每次都買兩碗，
他說一碗是老婆的；老闆笑說這麼愛老婆喔他說沒有啦。回到家以後老婆果然還沒回來，
他下班後一般都還要等一個小時。
　　打開碗蓋，他隨著電影笑點先一步笑出來，在電影廣告時赫然看見今天月底，妻子會
比平常晚許多。他猶豫著，蓋回紅豆湯圓的碗蓋，最後打開燒仙草，燒仙草已經不再是單
純水狀，他吃了起來。
　　洗澡的時候，他聽見開門聲，他大喊表示桌上有甜點，原本有燒仙草可是怕太晚會不
好吃等等。「沒關係，我今天剛好想吃這個。」他從浴室出來，坐在妻子身旁，看她將湯
圓從碗底撈上吃光，剩下的甜湯放在桌上。
　　「妳不吃了？」他問。
　　「沒有，還不餓。」她說。
　　他們兩人對望，他想起那一場夢，那樣淺薄的水灘，面朝下淹死的妻，還有好奇的他
。人們說的深淵，其實只要一點點就夠了。他看著妻將塑膠湯匙拿起，緩慢吞下一口紅豆
湯，他彷彿口中也出現了燒仙草的甜味，和那噁心的滑嫩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