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幾天，我和她都能感受到不尋常的氣候，像是頭頂上有密集的雲塊盤繞著，有些
嘴上說不出，微不足道的重量，卻讓我們突顯壓抑，不得不放低姿態過活。
仔細想想，即便最近偶遇幾次不安的驟雨，我們仍舊平凡地過活著，不再為了外在的
溫度隨意改變內心的起伏，也許還有某種程度上的不被允許。到了一定年紀，介在社會化
的邊緣，未必成熟卻也不全然稱得上稚嫩了，雖然還保留一點青春的想像，卻有太多內心
的反應像是刻意為之的共鳴，更多時候，甚是無語以對。
我無從做出任何解釋，她亦然，我們總是輕易付諸談笑，忽然逕自沉默，什麼話也不
說，說了倒覺無用。只能說就像未雨將雨的霧霾，總是力不從心，難以判斷正要轉晴，還
是即將迎來未知的風暴，又或者此刻的寧靜代表永恆的和平。如今的世界對我們而言恍若
亂世，卻又設法活出一條像樣的人影，即便我們卑微地以影子為自居。
也許和社會化的過程有關，我們需要規則的繩索來牽制所有盲目的選擇，同時避免繫
住的力量勒痛我們的夢。自從保持半固定的從事作息，我總是戰戰兢兢面對不同必須克服
的要求，不敢輕妄多言，卻在發聲的當下總釋放過分的理性和不自覺的咄咄逼人。那刻開
始便有所意識，所謂語言不再是為了抒發情緒，或是表達自我的工具，只是想藉機證明，
我的存在還保有那麼一點尊嚴而已。
而在平凡無事的前幾天，她突然捎來聯繫，訊息中僅僅透漏邀約觀海的心意。我想也
好，並不是不常見面，只是每次倍感期待，知道有個人也是迷路因而碰面，生活也就不至
於無聊寂寞。
我們抵達北海岸最為突出的岬角，望向海洋，除了自由，我大概想不到其他意象了。
碧藍的海面自岩岸擴展至無盡彼端，遠方浮出一座孤島，無論何處，空中總夾帶著彆扭的
澀味。我的目光有些呆滯，一面心想這個好遠好遠的地方，一面忖度著還有什麼東西也是
那般遙不可及。
她問我是否記得有次高中的時候走去海灘的事，我應聲記得，事實上對這段記憶仍有
模糊，偶爾在內心如星子般閃逝而過而已。她先是把笑浪擱淺在臉上，然後一派閒情地說
著當初的軼事，例如我們暑假跟隨一群識與不識的人前去南部沙灘，白日有著各自的活動
，夜晚還舉辦烤肉晚會，在那即將宣稱法律上成年的歲月，偷偷喝著不成熟的酒，部分同
學還藉酒壯膽，趁機行使幼稚到無可救藥的告白，幸虧沒遭婉拒。
不知道為什麼，當時認為這是富有挑戰性的行為，現在回想倒也缺乏那種浪漫情懷了
。她問我要不要多走幾回瀕海的石路，我沒多想就答應她偕行，但沒料到方走不到半個港
灣的路程，我們已經感到極度倦怠，尤其雙方無意於談話，讓我更加無力於散步。
這哩路是否該繼續走下去，恐怕也無人能替我們解答。此時她才回憶起明天待辦的文
件仍被擱置，不如就此結尾，於是彼此在稍感突兀而馬馬虎虎的道別聲中各自離去。眼見
她匆匆趕去，獨留我在現場查找返家路線，這次聚會就顯得更意義不明，正如我們慣常盲
慌的生活。
途中我反覆思索她帶出這段記憶的原因，或許恰好約來海邊，也就觸景興起一股懷舊
的意念，趁機以回憶取暖。我們無法苛責什麼，生活中那些零碎的小事，曾經使我們懂得
善感，如今也只能低頭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