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下著刺骨的雨,稀落的兩三人影也籠罩成灰暗--丹雪朦朧的眼簾獨獨呈現。
腦中亦一片渾沌迷茫,掛著白色的口罩、拿著藍色的雨傘,風喊、雨落聲聽不見,但聞自
己不時的咳嗽,以及如雷鳴的指導老師訓斥,數十分鐘不散,反益繞益大聲:
「這麼簡單的理論應該要會吧?」「恐怕專題難以完成,得延畢唷?」……
心中只能囁嚅「為什麼要選這題目」「很多地方我都不會」「進度這樣會落後的」
「下週還要再 meeting 啊……」,
悲傷、悔恨的雲厚厚的罩在心底,壓到目眶泛紅,面上的雨水滲入嘴唇,連著一點鹹
味。經過幽暗的小徑,腳步沉重拖到坡下的宿舍。
(後天就是重修課的期中考了,這些 paper 如果不讀完……學長姊們面前一直出
trouble 怎麼行……不過昨天感冒好累,今天太忙又沒時間看醫生呀,怎麼……)
「咳、咳,」點點尖銳的咳嗽行過迴廊水泥漆的慘白,在人們稀稀落落的宿舍。
(沒辦法,讀多少算多少啦……其他的…….只能這樣吧。)
將雨傘放到門外,咳嗽聲中,打開比平常沉重的寢門(幸好房裡更溫暖些……,
疑?)
啊,怎麼只有昀暖在?她遲疑一下,
欲逃避而沉默的念頭襲上心頭。
「丹雪,妳回來了……」昀暖好奇而用低沉的聲音回答。
(為什麼她直直的盯著我?就算是因為昨天回老家感冒……)
幾絲無奈煞不知道如何回答的瞬間中,「妳還好吧?看妳戴著口罩……」
「還好,只是小感……」背包放下來(突然想趕快讀 paper 啊),試圖低聲應著。
不巧咳聲此時連續疾出喉頭,急忙防避的眼角裡,看到昀暖有點皺眉。
「真的沒怎樣吧?有去看醫生嗎?」聲音越來越尖,刺出更高的內疚。
「沒關係啦,真的,」雖然只是呼噥的謊言。
昀暖她有點悵然的回去讀考研所統計學的課本。這樣回應應該沒問題吧?縱使不知
道這樣應付會不會更加深她的疏遠。有點迷茫。
丹雪打開筆電,開啟資料夾,要讀論文,神秘數學符咒和來自拉丁的艱澀詞彙再次
刁難她,又像森林裡魔笛的幻聲,將與她的歉意、陰影,從歷史的卷宗捲起,成為若紙
片的風雪……
上個學期的期末報告,她們兩個是同一組的。昀暖她是從 T 市一所名校考來,她常
常拿書卷獎,對於報告內容的統整、分析,對她來講的確是小蛋糕。為什麼自己不如她
呢……越來越討厭自己。
更慘的是,自己那時對時間分配的不均、效率真糟啊(真煩……,為什麼又想到),
其中一科讀完,準備製作投影片和報告結論時:
離簡報時間只剩一個多小時!為什麼這節課在早九。
無情的天色漸漸光、早晨的鳥兒笑著她的處境。只能拖著最後一絲體力,勉強的振鍵
盤疾做。
但結果慘不忍睹。
不是因為粗製濫造,而是在上台報告前她支撐不住,魂魄在自習室被吸到睡夢了……
結果留下許多同學望向這開天窗的驚愕,昀暖驚愕、不解、困窘的拿起粉筆上台講
述。
雖然事後丹雪向昀暖再三的道歉,但感覺冰牆還是形成,越來越高。
「她應該不會真的原諒我吧……」在長期的惆悵中,從此她和昀暖只是在宿舍中短短
寒暄回答、對於昀暖冷漠的眼神,總是一直的閃躲。如果這位才女私下對我開酸開罵,事
已既此,又能如何呢?
只是內心深處,猶有祈求她真正原諒的一絲火苗……
回想漸漸模糊,又如這幾個月,停在如何對她訴說的大問號。
※ ※ ※
預習完明天老師所教的課程,昀暖起身準備梳洗用具時,發現丹雪睡著了,臉上帶著
一抹發燒的暈紅。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都累到睡著了)昀暖垂著嘴,停望數秒。
忽聞夢囈低吟:「對不起……昀暖,我不應該……開天窗……」,帶著愁容。
她到現在還耿耿於懷?上個學期褪去的記憶又被拉回。
沒錯的話她應該是從後山的區域高中過來,看她平常都很認真的,只是對她可能課程
太難了吧?感覺她成績不太好。
那晚她對我說,「去圖書館 24K 讀書一下」,只是她子夜過了,一點半都還未回來。
雖然她沒上台報告的行為真的很令人生氣,但應該是太累了來不及做完吧?只是這麼一次
事情而已,之後她就很少和我說話了,已經道歉了,為什麼到現在還記著呢,連夢中都不
忘?
於是,她從抽屜拿出一包東西後,提起筆。
※ ※ ※
惺忪中望著桌上的鬧鐘「啊啊,深夜十一點了!」她驚醒。 卻發現旁邊有一包感冒
藥、一杯咖啡,以及粉黃色的小紙條:
「To 丹雪:
感覺妳對那件事情,還是很在意。其實我差不多忘記這件事情了呢。妳因為功課做
太晚才會這樣的吧?不用把它一直掛慮在心上。如果妳有問題或心事的話,告訴我吧!
妳感冒那麼嚴重,我的感冒藥先給妳用吧?這咖啡是送妳的。願妳專題準備
順利。;-)
昀暖 留」
轉頭望向她那方,規律的她座位已是暗靜。微微抬頭,惟見蜷在被窩的莞爾與滿足。
原來她除了表面的冷靜,了解我的心也很細微……感覺發燒不再那麼熱了。
此際,雨停。晦暗的灰雲也頓時散去,天上的星星、月亮也露臉。幾粒晶瑩的星子
,也散在丹雪的眼旁--
一分歉意,以及更多不知如何訴出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