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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零小時又二十八分鐘前──午夜兩點二十分================
輕敲兩聲後才推開門，三人就接連看傻了眼。
兩名高大壯碩的法警萎靡在地，四仰八叉歪倒扭曲。
鄭乃龍則坐在原處，手腕上空空如也，沒有鐐銬。
王淑雅倒吸冷氣，正想放聲叫人，卻被趙仁志摀住嘴巴，拉到身後。
因為他看見走在最前方的陳榮國背對他們，鎮定地擺了擺手，
示意稍安勿躁，不要輕舉妄動。
「請進啊，愣著幹嘛？門不是既沒關也沒鎖？」腦袋低垂的鄭乃龍說。
角度和光線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陳榮國道了聲謝，神態輕鬆的坐在鄭乃龍的對面，臉上甚至還掛著淡淡微笑。
趙仁志與王淑雅站在門口，不知該進該退。
「別擔心喔，他們只是小睡一下，不會危及生命。
我對這類型的沒有興趣，不值得浪費力氣。
而且要是弄死他們，就不能好好和你們談話了吧？是吧？」
鄭乃龍頭也不抬，卻看穿了陳榮國在擔心什麼。
「那就好。」陳榮國以眼角餘光，確認了兩位法警還有呼吸，而且順暢平穩，和緩無窒。
明明只有一門之隔，不知道以什麼方式撂倒了兩個人，
卻一點引人注意的噪音都沒發出，而且連桌椅也沒弄亂。
一瞬間就結束的突襲嗎？這傢伙肯定不會是吳棟樑。
「兩位也一起來吧，別客氣。小小陋室，招待不周。麻煩順便把門帶上。」
鄭乃龍的肩膀抽搐兩下，像在竊笑。
「男人說話的地方，有女人多礙事啊？這裡面又不是多寬敞。我看還是叫她走吧？」
陳榮國試探著說，半是談判。有些具暴力傾向的人格會有沙文主義，即使不會欺侮女性，
也會認為女性比男人卑微脆弱，甚至該人格本身就是女性也一樣。
但他這樣說的目的，主要還是想確保王淑雅的人身安全，先讓她置身於危險之外，
再負責向外界通風報訊緊急應變。
「沒關係，沒關係，我很喜歡女孩子呢！特別是小朋友！」鄭乃龍哼哼訕笑，意有所指。
王淑雅怒從中來，雙拳緊握，一把推開了擋在前方的趙仁志：「讓我進去，我不怕他。」
檢察官的職責就是要面對惡勢力，臨陣退縮的話太不像話。
趙仁志嘆了口氣，只能跟上，守在一旁擔任護花使者。
王淑雅拉開椅子，坐在陳榮國的身邊。
陳榮國不動聲色，卻明白對方遠比吳棟樑心機深沉，城府難測。
「怎麼稱呼？」陳榮國問，就像神父要先弄清楚對方心中是哪位惡魔。
「問別人名字，自己要先報上名來才對吧？」
鄭乃龍冷不防反將一軍，卻又隨即如鴞奸笑：
「開玩笑的！開玩笑啦！我早就知道你們是誰了喔！我一直都在裡面看呢。」
「但我們不知道你是誰。這樣子不太公平。」陳榮國語氣自然，不卑不亢。
「也是，也是，好像有點道理。」鄭乃龍抬起頭來。王淑雅不由自主縮了一下。
那張臉上五官陰狠，戾氣逼人，幾乎要溢出瞳眸的惡意活靈活現，張牙舞爪。
趙仁志咕嘟一聲，吞嚥口水。冷汗直流的他又靠近了淑雅一些。
半是為了保護淑雅，半是想讓自己心安。
就是這個人格！在警察局裡猝不及防，差點把他嚇到尿褲子的就是這個恐怖人格！
「在下巴力，代表怠惰。初次見面，請多指教。啊！律師先生倒是有過一面之緣。」
鄭乃龍趾高氣昂環視三人。邪佞的眼神滿溢輕蔑，流洩嫌惡。
那鄙夷又不屑的唾棄表情，像是在睥睨最骯髒污穢的低等生物。
例如三隻載浮載沉，快要溺死在惡臭糞尿中的掙扎螻蟻。
眾生平等，唯我獨尊，所以人類與蟲子同樣渺小，一文不值。他的神色這樣說道。
「邪惡……人格……」趙仁志渾身緊繃，竟隱約發起抖來。
當初對方就是以這個姿態在端詳他！好像蓄勢待發的掠食者，
在打量走投無路的獵物一樣。彷彿伸指一揉就能把他捏死。
那並非肉體上的以大欺小，而是精神面的恃強凌弱。
真的要打，趙仁志未必會輸，但他就是知道自己不可能贏。
他搖搖頭甩掉暈眩，凝神聚焦，鄭乃龍的身影卻無限放大。
或許法警也是被這種怪異的魄力給震懾住吧？可能連抵抗或反擊都沒有就任憑宰割。
王淑雅心中暗忖，臉色泛白，為了不讓牙關打顫而緊咬下唇。
她覺得自己不止是如坐針氈，根本就是在坐以待斃，對方彷彿隨時會撲殺過來。
但又暗自慶幸屁股底下還有座椅支撐。在求生直覺的衝擊之下，她的雙腿本能發軟。
還好已經坐著，不然一定摔倒。
在場唯一能與巴力氣勢相抗衡的，就只有見慣瘋狂的陳榮國。
他的自信迅速堆疊，如同無法擊潰的銅牆鐵壁。
催眠原本就是一場意志力的較量，這點陳榮國不可能忘。
無形交鋒先下一城，陳榮國硬生生將對方的凶殘敵意壓了回去。
越是嚮往光明，就越不能忽視黑暗。到監獄與重刑犯談話的勤務經驗就是他的後盾。
真正的喪心病狂永遠都不會悔改，也無法治癒。因為他們不是變壞，而是本質如此。
有些生命就是會想毫無理由的消滅其他生命，並且以此為樂，
自願擔當以屠戮為己任的劊子手。而恐懼就是他們最擅長的武器。
渴望血腥的鼻腔，能聞到弱者在害怕的氣味。無畏是唯一的破解之道。
趙仁志與王淑雅都鬆了口氣，心跳卻依然砰砰作響，如鼓雷鳴。
巴力挑眉，顯然對陳榮國刮目相看。但依然保持著貓捉老鼠的冷酷戲謔。
「怠惰？七原罪的那個怠惰？」
陳榮國語氣穩健，但卻頸後汗濕，顯然方才的險勝也很吃力。而對方肯定還沒認真起來。
硬碰硬果然討不了好。雙方在大腦的使用程度上差太多了。
擁有智慧的猛獸並非凡人可以馴服。除非將其引入陳榮國能立於不敗的領域。
相對的，要是陳榮國的鬥志在這之前就崩解渙散，內心恐怕會被巴力嚴重摧殘，
恣意蹂躪。誰能撼動對方，就能取得主導權與致勝先機。
「怎麼？」巴力咧嘴。
「沒什麼。」催眠大師拿捏步調，緊盯對方，暗自琢磨。
原來鄭乃龍的人格是使用這個版本，七大惡魔分別對應七大原罪。
陳榮國的腦中列出清單。
貪婪的瑪門、淫慾的阿斯莫德、忌妒的利未安森、怠惰的巴力、暴食的別西卜、
傲慢的路西法、憤怒的薩麥爾。或許會略有不同，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可惜天使的名冊還缺乏線索，難以猜測。
不過同理可證，肯定也會是對應於七大美德的某套版本。
例如節制的米迦勒、貞潔的加百列、慈悲的拉斐爾、耐心的烏列、寬容的沙利葉、
謙遜的雷米爾、勤勉的米達倫。
但比起描述七大惡魔陣容的各家說法，關於七大天使的組成雖然著作更多，
內容卻也更加多變還有複雜，就連七大美德的認定至今也還爭論不休，
更不用說是哪位天使該搭配哪個美德。不像七大原罪至少還有受到公認的定案可循。
所以暗自揣測的正確性也就不值期待，純屬臆想。
畢竟人類天性如此，表面上仰望光明，崇尚於討論真理，
私底下卻總是會對黑暗投以較多關注，喜歡也習慣凝視深淵，藉以尋求刺激以及獵奇。
然後領悟和產生類似的惡趣味和黑色幽默。
善良的外觀難以捉摸，邪惡的面貌卻易於統整。
但沒關係，他的大腦皮質中還有很多資料可以搜尋。惡魔嗎？就從這部分下手吧！
「沒什麼嗎？恐怕不見得吧？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呢？想想看？用心點？」
巴力扭扭脖子，有恃無恐。
「果然嗎？」早已想到會是如此的陳榮國並不意外，只是遺憾。
終究還是慢了一步，中了惡魔的詭計嗎？放任吳棟樑積極配合，
只是混淆視聽的障眼法，也是惡魔們勝券在握，炫耀張揚的托大之舉。
王淑雅用手肘偷偷撞了撞陳榮國。
巴力看在眼裡，噗嗤一笑：
「看來大小姐聽不懂呢！可以說喔，百無禁忌。反正我已經知道了。
對！我知道她在哪裡了呦！我贏了，我們也快贏了。想知道嗎？求我啊！
說不定會告訴你們喔！讓給你們沒關係的，反正還有很多，她只是第一個。」
「他的意思是，惡魔戰勝了天使。我想加百列已經遭遇不幸。」陳榮國說。
「對！我吃了他！生吞活剝！」巴力張大嘴巴，喀嚓一咬，白森森的齒列令人發毛。
「她……林佳琪……在哪裡？」鼓起勇氣，王淑雅從牙縫中擠出質問。
「求我啊！誠心誠意的拜託我我就說。低聲下氣會不會？卑躬屈膝懂不懂？
跪下磕頭，我就告訴你。小東西們俯拾即是，滿街都有，我才不在乎區區一個女娃娃。」
「跪下磕頭，就告訴我？」用尊嚴換回女童，對王淑雅來說非常划算。
國家的名望不容受辱，但如果是以私人身分，而不是捍衛法律的檢察官的話，
下跪叩首不算什麼。等披上紫邊黑袍，再來向這個王八蛋討公道吧！
「一諾千金！」巴力歪頭。「好！我王淑雅……」她扶著桌延，就要站起。
「等等。」陳榮國淡定地說：
「別信他。惡魔只會說謊。如果他說實話，也只是為了要說更大的謊。
既然吸收了加百列，林佳琪的下落對他或許已非秘密，但就算妳照做了，
也只會受到他的嘲弄。」
「多管閒事，壞了我的好戲。」巴力大方承認，對王淑雅眨眨眼睛。
王淑雅氣到滿臉通紅，羞憤難平。趙仁志拍了拍她的背，又握住她的手。
王淑雅輕輕掙脫。現在的她不是需要慰藉的女人，而是只要水落石出的檢察官。
「他還有另一個地方在騙人喔。」陳榮國似笑非笑，轉守為攻，面向巴力：
「正如你所說的，這世上不只林佳琪一名兒童。
但她對你們很重要吧？是無可替代的存在吧？
這樣好嗎？大家好不容易才選定的目標，被『時間』這個無所不在，
卻又突然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橫刀奪愛。
既然是你出面談判，就等於是你弄丟的吧！這責任擔得起嗎？
就算沒被圍毆撕碎，也會從此抬不起頭，屈居末位吧？
她可是你們的『第一個』呢！想脫胎換骨一定少不了她。
還是說只當個半吊子也無所謂？心甘情願僅止於一盤散沙的多頭馬車？」
「少他媽自以為是！死娘娘腔！」巴力陡然瞪大雙眼，口出穢言。
陳榮國胸有成竹，無動於衷：
「你們終究贏不過天使的！我們都是天使暗藏的幫手，時間也站在我們這邊。
天使做了最壞的設想，藉由檢警協助，把一切備案都計畫好了！
時間就是天使所安排的伏兵。天使們雖然輸掉戰役，卻漂亮地贏了戰爭。
你們的行動受到限制，無法及時收割那稚嫩的秧苗，只能眼睜睜任由她的生命隔空枯萎。
你們沒得選擇，只能讓我們救出她。她死了，你們的努力就是一場空！」
「放屁！放屁！」巴力仰天大笑：
「對！符合的孩子是很難找，但還會有，一定還會再有，我們可以重新培養。」
「不可能！你們沒有機會。只要她死，我們會傾全力保證你們永遠無法恢復自由。
我會證明你有精神問題，而且極度危險富攻擊性，需要單獨隔離監禁，終生治療。
你的律師是我的好朋友，檢察官又看你超不順眼。
想想看，有我們三方面的說法，加上你害死過一個女童……要賭賭看嗎？
法官的判決會不會讓你還能逛大街趴趴走？
就算還有機會，少說也是幾年之後的事了吧？你們可以維持優勢這麼久嗎？
不怕天使翻盤來個逆轉勝嗎？天時、地利、人和我們都有！你只會一敗塗地！」
「閉嘴！」巴力嘶吼拍桌。陳榮國一彈手指。
鄭乃龍的軀體愕然頓挫，後仰跌坐，搖搖欲墜的身子被椅背勉強撐住，隱隱微震。
「怎麼了？」趙仁志愣愣張嘴。
「……」王淑雅默然不語，還不敢將視線從鄭乃龍的身上移開。
但對方那波濤洶湧的殺氣騰騰確實已然消逝，在片刻前的剎那之間無影無蹤。
「呼……」口乾舌燥的陳榮國眨眨眼睛，抹掉汗水：
「強制催眠成功了。他暫時醒不過來，但也不算睡著。
巴力的意識正處於『浮現』與『沉沒』之間。等新下的暗示發酵完畢，再深入些，
我就能問他話。目前我們可以暢所欲言。現在的他雖能聽見，
但對外界的聲音都會自動忽略，無法辨識。直到我撤除『隔閡』，和他進行交流為止。
雖然不是加百列，但意思上也差不多了。」
「你的隔閡……可靠嗎？」看著雙眼緊閉的鄭乃龍，王淑雅還有些膽顫心驚。
雖然不知道啥是隔閡，但應該是一種防衛措施吧？至少聽起來能增加安全感。
「基本上很可靠。隔閡的作用就像精神上的酒精，會讓知覺和感官朦朧遲鈍，
效果也會隨著時間慢慢消退，是快是慢則因人而異。但如果要立即解除，
沒有特殊的『醒酒劑』是不可能的。妳可以把隔閡想成是一層半通透性的保護膜，
功能有點像皮膚或是蛋殼，至於所保護的對象，其實是正在被植入深度暗示的人格意識，
而非我們。隔閡可以遮蔽外界刺激，杜絕多餘干擾，防止暗示錯亂，
但又類似有間隙的稀疏柵欄。這道能透氣的藩籬不會把人格完全封死在內，
以免因無法『呼吸』而與外界中斷連繫，喪失互動。
以理論來講，我只要逐漸加大隔閡的縫隙，就能找到足以和對方談話的『間距』，
一般時候確實也都是這樣做。這對彼此都是保障。
但相對的，隔閡同時也會阻礙我的指令進入，如果是像這樣強制性的深度催眠，
對方的意識又很濃烈的話，我也只能放棄固守隔閡，把專注力都放在維持催眠。」
「總之暫時沒問題吧？」王淑雅嘆了口氣，已經習慣了陳榮國的孜孜不倦。
也就是囉嗦嘮叨。但這或許是職業病吧？催眠師不就是靠嘴吃飯？
「沒問題。」陳榮國回以肯定。
「他怎麼……會這樣？」趙仁志本想拿筆戳戳看鄭乃龍，後來想想還是算了，不要手賤。
「這類人格……我是指所謂的惡魔，他們最大的本領和力量來源就是令人恐懼，
但當他們自己也感到恐懼，就會不堪一擊。所以我一直在找機會見縫插針，
故意刺激他露出破綻，有點像武俠小說裡兩人比武，沉不住氣先出招的就輸了。
我沒想錯，他們比我們更重視林佳琪的生死。」「為什麼？」趙仁志不解。
「因為儀式。驅魔錄裡有類似的記述。為了達到某種目的，
寄居人體的惡魔必須祭行血祭。那個目的就是成為撒旦。」
「他們只是人格，不是真的惡魔。」王淑雅連連搖頭。
「妳那樣認為，我這樣覺得，但問題在於『他們』本身深信不疑。這就是魔由心生。
大腦的潛力無窮，如果能獲得更多開發，那怕只是比普通人多個百分之一，
也就不得了了。超能力或特異功能什麼的理論上是不至於，
但或許會造就出魔人級的邪惡連續犯罪天才。像無法被抓到的開膛手傑克。」
陳榮國嘆氣又說：
「這些『惡魔人格』，都會自稱是『撒旦之子』，但產生這項共通點的原因至今不明，
只能說還屬於人心難以探測的神祕領域。或許代表人類與生俱來的劣根性吧？
而每個撒旦之子的最大願望，也是唯一願望，就是成為撒旦。
我終於弄清楚了，林佳琪不是肉票，不是人質，而是祭品。」
「太荒唐了！」王淑雅咬牙切齒。
「對他們來說，卻是顛撲不破，必須奉為圭臬的重要真理。
他們需要一個倍受鄭乃龍珍惜寶愛，同時也愛著鄭乃龍的活體牲禮。
最好是一份雙方都不求回報，而且不具利害關係，還能彼此無私付出的真心情感。
例如一個鄭乃龍呵護有佳，又信賴鄭乃龍的幼童兼處女。
被『惡魔』附身的人若未被及時『驅邪』，很可能會演變成殘殺至親屠戮摯愛。
雖然解釋的角度不同，但相關的社會新聞並不少見，只是狀況不如鄭乃龍這麼嚴重複雜。
褻瀆良知，一直是自甘墮落的不二法門。汙染純真，向來是直達地獄的最短路徑。
惡魔戰勝天使之後，鄭乃龍就是最後的絆腳石。他們覬覦肉體完整的所有權，
卻無法刪除原始人格，只能藉由血祭令其理智崩潰，成為禁臠，
以難以自拔的罪惡感和愧疚感，強迫原始人格永遠遁入自閉自鎖，再也無法重見天日。
如此一來還能一舉兩得，在負面情緒的牽制下，天使人格也不可能重現江湖。
這種自我毀滅式的邪惡，我想和真正的惡魔也差不多了。而且以某個角度而言，
原始人格就等於他們的爸媽。惡魔們的舉動無異於手刃雙親，弒母殺父。」
王淑雅面無血色，有些反胃。趙仁志也打了個冷顫，哆嗦著撫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陳榮國觀察了一下鄭乃龍的動靜，看了看錶後說：
「快好了，狀況不錯。暗示完全發揮作用的時間和我預料的差不多。
我們還有幾分鐘可以說話。有誰想問些什麼嗎？」
「太多了，一團混亂。你隨便說吧，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趙仁志搖頭提議。
王淑雅點點頭，眼神帶著三分迷惑。
「那好。雖然沒有具體證據，聽起來也有點牽強，但我相信，這整件事既然並非綁架，
就定是個將計就計的連環圈套。人格之間諜對諜下的計謀產物。
受人格分裂所苦的鄭乃龍由於不明原因，產生了二次分裂。由於二次分裂並不穩定，
對好不容易掙脫束縛的『惡魔』來說，這是個千載難逢，而且轉瞬即逝的大好機會。
以擊敗天使群為大前提，他們打算舉行儀式，一勞永逸，依靠血祭脫胎換骨，更上一層。
但天使群也察覺了這個惡念，所以假裝暗兵不動，專注內戰，卻在關鍵時刻進行反制。
天使們先詐敗幾場，佯裝不敵，讓惡魔有機可趁，成功誘拐了林佳琪，
然後再忽然群起反攻，短暫壓制了疏忽大意的惡魔們。此時天使為了安置女童，
必須分心，便於內戰中節節敗退，元氣大傷落入下風。天使把林佳琪藏了起來，
然後跑到警局自首，就是想要被關起來，以免惡魔取得身體，又去搶奪祭品。
換句話說，『鄭乃龍』綁架女孩不是想傷害她，而是為了要保護她。
對天使來說，林佳琪的下落是絕對機密，所以必定會對惡魔守口如瓶，
只有等到鄭乃龍的肉體被監禁之後，再通過警方讓林佳琪恢復自由，才能保障她的安全。
惡魔方不知道女孩在哪，也不許天使方透露給檢警知道，以免到口的肥肉又會飛掉，
於是兩邊都囿於鏖戰，奮力防止敵陣浮上檯面，操控肉身，
只好讓對雙方都無害的吳棟樑來接收軀體。前因後果卻被吳棟樑偷聽到。
順帶一提，天使以為此舉萬無一失，卻沒想到惡魔也有後著。
他們料定天使會設陷阱，刺探到了相關情報，預先弄到手銬鑰匙，想要藉此逃脫。
只是前去自首的天使人格大鬧警局之後，警方就對鄭乃龍採取緊迫盯人，寸步不離，
吳棟樑也缺乏一定要逃跑的企圖心，所以鑰匙沒發揮預期中的功效。
如果能查出來他鑰匙是何時入手，二次分裂應該就發生在不久之前。」
陳榮國注視著鄭乃龍，判定還有一點時間，目不轉睛接著又說：
「看見巴力之後，正邪對戰的結果，倒是出乎我先前的預料。
原來他們並非彼此融合，而是互相兼併。巴力吃掉加百列後，並非恢復為中性的A人格，
而是依然保持A+和A-的模式，只不過由正面與負面的善惡差別，
轉換成顯性及隱性的主從區分。簡單來說，就是加百列被壓制和壓縮到最極限。
但無論如何依然存在，可以透過巴力把他換醒。雖然已經被吞噬了，
可我還是要從加百列著手切入，以其為施力點和突破點。」
「為什麼是他？」趙仁志問。「自助人格？」王淑雅猜。
「沒錯！」陳榮國面露嘉許。因為一人問到重點，另一人則說對答案。
與一點就通的聰明人共事果然愉快。
於是他吸氣點頭：
「傳說中加百列在天使裡的地位非常崇高，而且權柄強大，
可說僅次於有『近似真神者』封號的米迦勒，又是負責傳達信息的報訊天使，
更具有破壞人間一切污穢事物的神聖職責。
再加上他是第一個和吳棟樑認識與溝通的人格，
所以我認為加百列不是自助人格就是主人格。
然而從他對吳棟說話的口吻和內容來看，比較可能是自助人格。
主人格可能會視情況換人做做看，例如在不同的環境下就由不同的人格擔任做主，
但自助人格的地位最穩，幾乎是不會變動，而巴力和加百列又互為表裡，
由他出面與我們周旋也很合理。畢竟自助人格較為中庸，不會意氣用事，
對各人格間的資訊瞭解也最周全。講到這裡，我又想到。
自助人格通常討厭暴力或討厭使用暴力，也就是信奉君子動口不動手的類型。
剛才巴力恨得牙癢癢，卻沒有對我暴力相向，一來讓我更確定加百列是自助人格，
二來也能合理猜測，撂倒法警的另有人格，並非巴力。有可能是代表嫉妒的利未安森。
他曾經把吳棟樑抓回內在處以刑罰，後來卻是由巴力接手面對阿志。
根據記載，這個惡魔有自卑與暴力傾向，似乎不喜歡被外人看見和直視，
也無法忍受和他人平起平坐，更不用說是被看扁。
要是法警有貶低……或被認為是貶低鄭乃龍的言詞或行為，會被教訓也不奇怪。
依角色身分推斷的話，利未安森可能是防衛者。
還記得嗎？鄭乃龍在自首時，那個像是顏面神經失調的人格？我懷疑他就是加百列。
否則他只是想被關而已，為何要大費周章伸手搶槍，不直接朝警察的臉打一拳就好？」
說到最後幾句話時，陳榮國的語氣變急，明顯在加快速度。
趙仁志和王淑雅，都清楚感到室內氛圍不太對勁。鄭乃龍的眼瞼迅疾顫動，眉間微皺。
「該開始了，請做好心理準備。他又會釋放出令人不舒服的氣息。
有狀況，就先走。我會殿後。」陳榮國凝視目標，作勢彈指。
兩人點頭，強忍不適，又都下定決心要留到最後。
陳榮國瞭然微笑，隨即收斂唇角，聚精會神。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