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交錯的失眠與嗜睡皆因天氣而起。嗡嗡的蚊子不放過我，臉上、手上、腳上、脖
子，到處都是，牠們還飛的極快(抑或是我手腳笨拙)，怎麼樣都無法消滅，得一直到天亮
了才罷休，我才能闔上血絲滿布的眼睛，在該屬於人類活動的白晝昏昏欲睡。
肯定是因為這樣，我才會精神不佳，為了取件衣服而被鏡子裡的自己嚇到。
哎呀，人家青鸞是顧影自憐，真正是看見了自己的孤寂才鳴叫跳舞而亡，我卻是誤以
為房內多了個侵門踏戶的人，把自己給嚇到差點心臟病發。
人們以為牠不認得鏡中的自己，牠實際是為了找不到同類而哀啼。
人們以為我會認得鏡中的自己，我實際上卻是誤以為有同類而被驚嚇。
不管怎麼說，我是那種還算習慣孤單的人。
想想這有點悲哀，也有點蠢。
(一定要為自己的天兵找個理由開脫XD)
－－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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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
伊蓮娜急匆匆的前往茉莉的房間，而茉莉一見到伊蓮娜來了，便隨便邊派個理由把不
是從家裡帶來的奴僕給趕了出去，她要小女奴拿顆抱枕來墊在腰上，倒坐在床頭臉側著面
對伊蓮娜。
「怎麼回事?」伊蓮娜伸出手來碰了一下妹妹的額頭。「我還以為是你不甘寂寞呢，結
果臉色好差，燒也沒退──醫生來過了嗎?」
茉莉慘淡的微笑著:「來過了，他說這很正常，幸好沒再放血…我恨死那鮮紅色的液體
了。」
「早上還看你好好的，該不會是在花園裡著涼了吧?你真是…身體沒修養好就想到處亂
跑，別忘了你還有身孕。」伊蓮娜在說到最後一句時突然壓低聲音。「要是被他們發現了
你的身孕，我看阿隔天馬上多了四根火柱子。」
「我…」茉莉本以為伊蓮娜是來冷嘲熱諷的，沒想到她居然還有點人性，但茉莉太了
解魔女了，才不會因此而改觀。「我想起了一件事，姊姊，我從來都不生病的，你也知道
，就連生第一胎時也沒害過喜，痛也沒痛多久…但這次的病來的太古怪，而且啊，自從你
幫我施咒了之後，居然又來了月事，該不會是那個咒語…」
「咒語?」伊蓮娜哼了聲，等著茉莉把話說完。
「就是你出發前找我施展的那個咒語啊，親愛的姊姊，你說這為了保護不是魔女的我
…但…」
「你以為我是誰?」伊蓮娜說，臉色沉了下來。「我可是大魔女伊蓮娜啊！虧你還多巴
結我、奉承我，原來打從心底還是把我當作菲菲一樣的女人!簡直失望透頂，茉莉，是誰建
了供大家安居的宅邸？是誰給你們溫飽和衣裳？是誰給你那沒用的丈夫薪水和工作？是誰
賺錢撫育你那個小蘿蔔頭？我的法術還有失敗的道理嗎?若是如此，女神真是沒長眼睛了，
居然在占卜裡說我是她最為鍾愛的女兒。」
茉莉嘆了口氣，虛弱地說:「我的不對，姐姐，但我終究是個凡人，我哪搞得懂那些咒
語和魔法呢?或許真的是旅途的勞累加上那女人恐懼吶喊聲的緣故…你能不能幫幫我，別讓
我這麼不舒服?來，幫我倒杯水過來。」茉莉命令小女奴道。
「你順便把一枝有著嫩葉的樹枝帶過來。」伊蓮娜說。
「我以為你不會施咒…你不是說這太容易被發現?」
「我的好妹妹啊，為了你，我還怕什麼呢?」伊蓮娜邊展露甜蜜的微笑邊撫摸茉莉的肚
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這次是女兒，我敢肯定。況且那樹枝就是咒語的承載品，
把它丟在花園裡沒人會起疑心的，比起菲菲那個粗心大意的半調子直接詠唱在門上，我可
比她小心多了。」
茉莉搖了搖頭，明白她的好意全是源自於高傲的自尊──伊蓮娜最恨有人把她比做普
通的魔女，她非得在自己妹妹面前證明這一點不可。
小女奴帶了水和樹枝來，依著指示將樹枝斜靠在關起的門扉邊，她對外頭的僕人說這
樣可以讓室內多點植物的清香，另外帶有嫩葉的枝條也是為病人祈福的意思。
「真機靈。」伊蓮娜誇讚了一番，小女奴高興的露齒而笑。
伊蓮娜見狀用手輕托起小女奴的臉，仔細評估。「我想妳長大後應該也長的很清秀─
─」
「別打她的歪主意。」茉莉警告姊姊，「她是我身邊最聰明的丫頭了，總不能好的人
都給你和菲菲挑走，那我還要不要做事？別忘了你雖然擔起這個家的責任，但所有的物事
都是我在打理，我才是那個最需要能幹下僕的人!」
「現在你說話的口氣倒不像個病人了。」伊蓮娜笑道，鬆開了手。「來，把你主人隨
身的帕子拿過來。」
茉莉好奇地盯著伊蓮娜的一舉一動──即便她是兩個魔女的妹妹，看見魔女現場施咒
的機會倒不常有。她看著伊蓮娜將帕子細心的摺了幾折，折成了一塊巴掌大小的長方形(她
的動作好看優雅，茉莉不得不承認這一點)，隨後湊近嘴巴，輕吹一口氣，手指頭撫上手帕
邊緣，喃喃念著咒語。
最後伊蓮娜將那塊帕子放在茉莉的額頭上。「如何?」
「好涼啊。」茉莉說，忍不住用手碰那塊凍帕子。
「效用可以維持到晚上，我甚至附上了退燒咒──考量你的身孕，咒的量可是最輕微
的──這種組合式的咒語可不是人人都會、人人都使的好的。」
「偉大的伊蓮娜。」茉莉讚嘆道，隨後訊問伊蓮娜和菲菲的進度。
伊蓮娜皺起眉，開始一一數落領主的不是。「他以為他是誰?」伊蓮娜倔強的說，盡管
施了咒語，但她仍是壓低聲音。「自大、自傲，有點本事就飛上天了?男人啊，有點腦袋就
是這樣，看我們不起，也不想想是誰把他誕生到這個世界上?是誰賜與他生命，嫁給了上任
領主他才有今天的地位和權力?」
「我們女人，」伊蓮娜直瞪著茉莉的眼睛說，自信滿滿，「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我們
才得以繁衍，只有我們才得以確定下一代一定會有自己的血──茉莉，男孩子就算了，這
胎一定要跟我們的姓！你以為國家掌握在誰的手裡?是我們阿!你在生孩子的時候難道沒有
如此體悟嗎?當他們為了愚蠢的理由大動干戈，為了一首詩而拔劍決鬥，在馬背上送命，從
懸崖上跳下，步上死刑台，是我們女人努力誕出了生命來對抗，是我們降下的孩子將死亡
變成輪迴，只有我們存在，死亡才有意義，你明白嗎?我們是生死平衡間不可或缺的力量，
我們都是，全部，都是女神的女兒！」
茉莉感覺自己幾乎是見到了神祉的降臨──伊蓮娜的神態洋溢著信心與美麗，她的臉
在窗戶透進的夕陽光照下閃耀動人，她話語的主詞不再是自己，而是包括了茉莉、菲菲、
眾夫人、眾妻子、眾女僕、眾女奴和眾女兒們的女性全體，魔女是慾望的集合，伊蓮娜卻
反而在這集合之中超脫了慾望這層「私我」的限制。
茉莉感動的無以復加，有生以來，她感覺自己被接納了，這比當初的求婚還令人動容
。
「姊姊。」她說，將伊蓮娜的纖手放在自己的肚腹上。「你擁有取名的權力。」
伊蓮娜愣住了，不知所措。「我──」
「你會是她的另一個母親。」茉莉說，伊蓮娜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她是太憤慨了，說
話才不知輕重，沒想到茉莉的反應居然如此。
「我沒有資格。」她甚至動過念頭將子宮摘除，怎麼配得上「母親」這份殊榮？
茉莉吻了伊蓮娜的手。「趁我現在還被你打動的時候取吧，等我後悔就來不及了。」
她的聲音因病沙啞，卻還聽得出頑皮的語調。
伊蓮娜嘆氣。「這不是我的孩子……茉莉，事情糟到無以復加，領主無論是對我還是
菲菲都不動情，他只顧著和妳丈夫愉快的聊天，我都要以為他是…唉，哪天他們喝交杯酒
我都不意外。」
「伊蓮娜！」聽見姊姊說自己的丈夫，茉莉不甘願地喊出聲來。「說什麼傻話呢？兩
個都是結婚的人了，我敢保證，至少我丈夫他──」
「冷靜點。」伊蓮娜將掉下來的帕子重新放回妹妹的額上。
她不怪茉莉的無理，妹妹的婚姻是茉莉對抗兩個魔女的武器，伊蓮娜再明白不過──
在男人堆裡打滾了多年，也歷經過幾次魔女的對抗，她怎麼不知道這種嫉妒心態?她不過是
睜隻眼閉隻眼罷了，偶爾示弱給茉莉看看，茉莉才會心甘情願的留在宅邸工作。
「要是你丈夫能多把話題轉往我們身上就好了，可是他只會在講些馬阿、戰爭阿還有
那些女人家不該干政的事情，我為你抱不平吶，親愛的妹妹。」
茉莉撇了撇嘴。「由他去吧，他也只能在這種嘴皮子上逞威風。但是姐姐，依你和菲
菲的手段，就完全沒有辦法嗎?」
「這個世界上沒有春藥，傻瓜，也沒有愛情魔藥，更沒有一見鍾情──那一切都是虛
幻的、虛假的，你以為我不明白嗎?愛情需要的永遠是時間，唯有時間才能讓兩人看透彼此
，進而相愛，這就是時間的殘忍之處啊！中間又會生出多少事情來呢?茉莉，你比菲菲聰明
多了，我真不懂女神的決定，為何擁有魔力的是菲菲而不是你…她永遠只看中肉體與臉面
，眼裡只有黃澄澄的金子和庸俗的珍珠，卻看不透一幅畫價值或思想的偉大之處。能讓男
人掏出金錢的不過是性慾和衝動罷了，但同時能讓他們掏出整副心肝才算的上真正的魔女
！」
「或許我就是少了那份性慾和衝動吧！」茉莉自嘲道，「不過，伊蓮娜，這次我倒是
幫上忙了，我在花園碰見了那孩子。」
「那孩子？」
「領主的孩子，他叫做伊卡德，年紀還很小，行事作風卻很有他的風範，儼然是個小
大人。」茉莉說。
「你見到他了?領主的孩子?」伊蓮娜訝異的說。
茉莉點點頭。「他偷跑進花園裡想做壓花書籤給他父親，單獨一個人……要不是如此
，我也不會撞見他，那孩子的口氣就和領主一模一樣，但畢竟還是個孩子。」茉莉露出勝
利的微笑。「我套了許多話。」
「快告訴我，好妹妹。」伊蓮娜急切地問道，「我們越早完成這件事，你就能越早回
家和你的孩子享天倫之樂。他說了什麼?」
茉莉便把事情的過程一一告訴了伊蓮娜，她特別強調伊卡德否認和領主的親子關係這
一點。「到底是誰傳來的情報?」茉莉輕聲抱怨道:「若不是親生骨肉，那預言根本就不會
成真！我們真是白跑這一趟了……」
「小心你的身體。」伊蓮娜安撫著妹妹，思緒卻快速活動著──伊卡德不是領主的親
骨肉?這可是件大消息！顯然她們放出的傳聞確實傳到了領主的耳裡。「哼!那傢伙真愛惜
自己的命吶！」她不屑地說：「折磨一個說髒話的女人倒是不遺餘力…純潔?他自己的手早
就沾滿了骯髒的血腥。」伊蓮娜一想起那些曾是領主妻子的女人們就感到憤憤不平。
「姐姐，我們回去吧!」茉莉哀求道，「等我身體更好一點就出發，理由隨便想都有，
無所謂，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誰知道下次又會是誰在地下室裡哀號?
伊蓮娜仍浸淫在思緒裡。盡管伊卡德不是親骨肉，但占卜師看見的事情決不會假──
領主的孩子將會無比強大，徹底顛覆魔女界，毀滅魔法──一位成為魔女的男人?她實在無
法想像女性的慾望能像男性一樣外顯而且飢渴，這違反了天性。
但是、但是，若這個男人，這個擁有無與倫比力量的男人，能為魔女所用，能是「魔
女」……伊蓮娜感到女神的意圖不只如此，她不是要伊蓮娜阻止領主的孩子出世，不，一
股難言的興奮讓她連指甲都要尖叫了起來。
要是，要是伊蓮娜成為了「那孩子」。
絕世的美貌、絕世的力量，她將永垂不朽，踏入最高最深的殿堂，成為一顆恆星，發
光發熱，伊蓮娜的靈魂將因不朽而膨脹，無比巨大，昭示著人類的頂端，成為明燈、北極
星，高掛的太陽！
「我要…」她想著，魔法在體內躁動著、翻騰著，她現在什麼都做得到了，她的渴望
催生魔法，魔法將催生一位人間女神。
茉莉看著不說話的姐姐，看見她眼睛裡有些東西正迅速變換、流轉著，像一瞬即逝的
美麗霞光，她感到害怕，感到魔女的力量正壓迫著這整個空間，她喘不過氣，就像生產完
後第一次面對裸身的丈夫，他的眼神好似從沒來沒碰過女人，弄得痛極了。
「姐姐?」茉莉怯怯地喊道。
伊蓮娜緊握住妹妹的手，說道:「不，還沒完呢！你不是說他打算再娶一位妻子?男人
在死去之前都說不準的，哪天說不定孩子就誕生了，可不是我們，過了更年期就沒戲唱了
。茉莉，我們非得去除根源不可。」
「你、」茉莉頓住，露出奇怪的表情。「你要把領主閹掉?」
一旁的小女奴忍不住笑了出來，伊蓮娜也笑了。
「你說呢?」
「除非你要成為他的情婦。」茉莉悶悶地說，感覺姐姐另有所圖，卻不明白。「他們
的教條對這種事不能容忍，但總是女方先受處罰，你要怎麼做?到男方接受去勢的刑責為止
，你得先經歷過毀容、切去乳房的酷刑阿!」
伊蓮娜搖搖頭，輕佻的笑道:「我可不會傻到做這種事，茉莉，你等著看吧！我自有辦
法，你就想辦法拖延時間，和伊卡德套關係，我需要很多情報，他手下的騎士就交給你丈
夫去處裡，菲菲或許也幫得上忙──她對那些勇夫總有一套──只要小心點，我們誰都可
以全身而退，我答應你，我親愛的妹妹。」她再度輕撫上茉莉的肚子，這孩子已經無關緊
要了，她要親自為領主誕下孩子，然後吞噬自己孩子的靈魂……幸好她最終沒有選擇拿掉
子宮，有了她的血和孩子命定的強大力量，這法術會更加順利，對茉莉的身體傷害也比較
小。
「你要怎麼做?」茉莉不死心的問。
「我不能告訴你，」伊蓮娜說，「你們全不知情是最好的，出了事也只有我要承擔…
誰叫我是你們的大姊呢?我們可是在房子前發過誓的。」
茉莉不安的望著伊蓮娜，她從未失言過，但…
「好。」她最後說:「我想在晚餐前小睡一下。」
伊蓮娜點點頭，準備離開。
「我的丈夫呢?」伊蓮娜離去前聽見茉莉低聲質問小女奴。「他怎麼對我不聞不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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