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多的版面在點入內文之後還是會跑掉,我改成兩個欄位了,至少當兩側欄位位移
時還不會擋住文字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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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暖了,謝天謝地,盡管明天還有一波冷氣團,但至少我見到了陽光。
"順帶一提,我們所有的人都被釘在一顆圓球上。行星的形狀就像是顆圓球,沒人知
道為什麼我們不會摔出去,雖然每個人都裝作有點懂的樣子。
真正聰明的人懂的是,致富的最佳途徑之一便是設法擁有一部分這片人們不得不釘於
其上的地表。"
馮內果<冠軍的早餐>
我真喜歡他的書。
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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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
伊卡德呆怔怔地望著窗外,凱蒂絲剛離去,房裡頭盡是她常用的香膏味,以及殘留著
的、不肯散去的魔法痕跡。保母還沒進來,但聽得見沿著廊道移動的小小笑語,歡快的女
音由遠而近,最終停留在伊卡德的房門口,眷戀地不願開門。
伊卡德望著窗外,天氣晴朗,天空看起來比平時要高,雲很少,且淡的幾乎要融進那
一片蔚藍裡。
關於魔法,他其實沒很專心,凱蒂絲卻稱讚他的進步神速,沙啞的嗓音就和現在的保
母一樣充滿快樂,伊卡德對此保持沉默、甚至有些呆滯,害得凱蒂絲以為伊卡德是燒壞了
腦袋──畢竟在此之前從未有過男性魔女,一切都是未知,宛若夜幕碼頭的黯黯迷霧。
他沒事,他向凱蒂絲保證,勉強在嘴邊拉起笑容,心思仍停留在那個夢……自那天清
醒之後,伊卡德就再也沒做過夢了。像是有人趁他睡眠時拿鐵盒罩住他的頭,或者用烏鴉
羽毛蓋住他的雙眼,一片漆黑。
沒有夢的睡眠,那不過就是一具仍有呼吸的屍塊罷了。伊卡德卻開始在白天想起那場
夢的片段,拼貼一樣地淡淡浮現,一個眼神、一句話,或者微微牽動的嘴角……他知道,
這全出於記憶,但夢賦予了它們完全不同的意義,在虛假的玻璃被擊碎以後,射入窗戶的
就只有真實的陽光。
「謊言!」他抓緊被褥,「那全是謊言!」
世界在少年面前卸下它愛的面具,底下不是仁慈、不是寬恕,而是坑坑巴巴、焦黑、
血肉模糊的臉孔……那就是伊卡德所認為的真實。
他曾這樣相信,扎扎實實地砍下那一斧,血汨汨地從指頭根部流出,換來的既不是公
平也不是正義,而是和無夢的夜晚一樣,廣闊無垠的黑暗。
「奶奶,他死了?」在凱蒂絲離去前,伊卡德輕聲問道。
老婦人眨了眨眼睛,「埋在田的邊緣,親愛的,明年他就能坐在田邊看那一波一波金
黃色的麥穗,享受清風,還有鳥兒的鳴叫。」
「我已經不是小孩了,我知道死亡是什麼意思。」他說。
凱蒂絲咿呀地帶上了門。
藏書室裡的書五花八門,天文、地理、歷史、煉金…..以及信仰。他讓保母搬來許多
書,關於火神、關於女神、父神、水神、太陽神,各式各樣的神,他慌張的想抓住一塊浮
木,只要能夠讓他相信,那就什麼都好,什麼都好!這些書卻讓伊卡德大失所望:一尊神
,一本書,每個神都在講述祂們的天堂,各自不同,也在講述專屬於祂們的煉獄,不同比
例的悲傷與痛苦混合。
全都是現世的投影,他憤慨地想,人類對於快樂與痛苦的想像就和其矛盾一樣匱乏得
可以。
要是笑代表快樂,就歸類到天堂,而哭表示悲傷,就歸類到地獄。所以有的天堂裝
滿金銀財寶,有的天堂充滿美女,有的天堂張開大門歡迎孩子,有的天堂對小孩的吵鬧避
而遠之。
像挑選牲口一樣的挑選信仰。
父親教他好好遵守火神訂下的教條,對侍奉其他神祉教條的人們同樣予以尊敬。父親
教他一種占星術,說其他的作法都是邪門歪道,「因為真理只有一個。」父親教他克制自
身的慾望,規避骯髒,自己卻跳入了情慾的泥沼。
想起這些,伊卡德感覺自己的身體又熱了起來。
窗外連一絲的雲都看不見,天空成了一大片均勻的藍。
唯有一本書不同,沒有封面、沒有文字,甚至沒有內頁──在死神面前,沒有誰的聲
音會被聽見,沒有誰的恐懼會被看見,沒有誰的思緒能被傳達,沒有情、沒有愛,自然也
沒有恨和憤怒,祂不需要乞求,不需要相信,因為啊,無論信仰與否,生命的終途只有一
條。
是誰說的?瑞比歐?他那深深被傷害過的聲音這樣說過,呢喃地、虛軟地,妄想掩飾卻
克制不住地對年幼的伊卡德說:「愛情不過是一瞬的光火。」
他幾乎能看見父親愛戀的結局,永恆的刺痛與幽冥中的兩盞綠色燈火,一聲嘆息之後
的虛無。
「吱呀!」
保母終於談了個盡興,開門進到房內。
她輕輕將門掩上,將那張同樣綻放著興奮神彩的臉擋在門外,保母手上端著一杯從廚
房傳來的杯子──是昨天領主大人和大公主伊蓮娜摘採的藥草,依著公主的配方熬煮而成
。
她笑著、慎重地緩步走過房間,拉回少年原先在窗外的注意力,要他喝下。
伊卡德的病好得很快,感謝火神、感謝凱蒂絲,他沒再發燒,身上的圖騰也漸漸淡去
,只有在陽光下才看得清楚。要是再搭上這杯……保母輕聲笑了出來,換來伊卡德困惑的
表情。
「怎麼?」盡管困惑,伊卡德的語氣卻稍嫌淡漠,不似發病前的熱絡。保母以為這是
身體虛弱的關係:病人總不喜歡太多費唇舌。
「喝下吧,這是藥草──」
「我不要。」不,他不是這個意思,伊卡德只是想知道保母究竟為何而笑。
「說什麼呢?伊卡德,這是來自異國的治療妙方。」說完,保母又吃吃地笑了出來。
伊卡德猜到了她笑容背後的原因,更加的不情願,將那隻握著杯子的手推開。「這
是昨夜父親和公主一起……」
保母眨了眨眼睛,「別害羞嘛!伊卡德,你不是說你長大了嗎?」她說完笑了起來,「
你就快要有新媽媽囉!她真漂亮、人又好,啊!我真等不及參加婚禮,這次我一定要做件新
的!人家可是一國的千金呢!你上回新做的那一套還沒穿過,我去和洗衣房的說一下。」
一股煩躁感直湧而上,伊卡德差點把杯子打翻。
「哎!小心點!」保母開心的說,沒把伊卡德的不滿當一回事,還硬是將藥草汁塞進對
方手裡。「洛琳說這下子會有兩場婚禮!兩場!連下人僕役們都在傳,尤其是女僕們……」
她的手撫上臉頰,一臉陶醉。
保母的話勾起了伊卡德的興趣,盡管他對此還有些顧忌──畢竟隨意打探流言蜚語是
不道德的──他撇開心裡的不適感,踏出了第一步。「為什麼是兩場?」
「你喝了我才告訴你。」
伊卡德神色黯淡的將杯子握在手上,沒有說話。
這杯子還是熱的,氤氳的霧氣從杯口源源不絕地冒了出來,從窗口飄散出去,青草色
的液體清澈見底,看不見一絲渣子。
「快吶!」保母催促道,腦袋充滿了少女的妄想與粉紅色氣泡,婚禮,多美好的一件
事!有美麗的衣服、音樂、宴會還有歡樂──這全都是為了慶祝兩人的結合。想到這裡,
那杯藥草汁更顯得意義重大,伊卡德非喝下不可,領主會很高興的……「她們是一群多好
的人!穿著也很有品味。」
藥草汁的味道瀰漫在整個房間,一種淡淡的清香,伊卡德卻覺得喉頭苦澀。他舉起杯
子,在露出夢幻般表情的保母面前將藥草汁飲盡……不是用喉嚨,而是窗外城堡底下的草
地。
置換法術──改自凱蒂絲教過的隱藏咒語──他甚至沒意識到,只想著讓這令人生厭
的東西從眼前消失,連唸誦的步驟都沒有,也無須掩飾。保母沉溺在她的粉紅色幻想裡,
微微地搖頭晃腦,沒感覺到任何不對。
在杯底空了之後,伊卡德將杯子自唇邊舉起,保母接下,仔細地檢查。「喝乾淨了?
看你的表情,這真有多難喝?」她俏皮地說。
「除了我父親的婚禮,還有誰?」
「你猜到啦?真聰明,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保母掩起嘴巴,露出兩個彎成新月
形狀的眼睛。「城裏頭早就傳得熱熱鬧鬧的,他們說等領主從戰場回來就馬上準備婚禮,
經驗十足!這次終於能畫下句點了。女僕也說大公主那兒不會有阻力的,只是我說千萬別
再穿同一套新娘禮服了,像是被詛咒似的,沒一個人有好下場……」
煩躁感劇增,但伊卡德仍只能乖乖地聽她囉囉嗦嗦一大串。而對保母而言,伊卡德用
他清亮的眼睛注視自己,那眼裡有著夜晚的星辰與豔陽的光輝,讓她感覺自己非如此說下
去不可,要是伊卡德將目光移開、要是他移開了……「說不定他們會同時舉行,那絕對會
盛大無比!大公主和二公主同時出嫁!好美的一對姊妹花,伊卡德,哎,到時候你可別被灌
酒灌得瘋了。」
伊卡德有些不敢置信。「二公主,我怎麼──」
保母為取得伊卡德的注意力而沾沾自喜,「當然是和那個使節啊!大家都在悄悄地說
呢,好多女僕都看到了!」
「但是、但是…..」伊卡德頓了下,「她們不是要去愛德領主那裏?」
「是嗎?」保母將頭一甩,毫不在意地說,「可是他那邊可沒來要人吶!說不定早就娶
了不知道哪個貴族的女兒不是嗎? 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們多般配啊!」
伊卡德一連提出了許多質疑,卻給保母幾句話擋了回去:大家都說、大家都覺得……
像是整座城的人都被下了迷藥,就連保母自己也沒發覺,為何要這樣拚命地為伊蓮娜一夥
說話──那大概是因為他們太漂亮了!不只是主人,公主們和那位臉面俊俏的使節,連她
們帶來的私僕也顯得與眾不同,帶有王族的氣質……對!就是這個,擁有這樣美好氣質的
人怎麼會做出壞事?
「大家談到這件事都是開開心心的。」保母嘻笑著說。
伊卡德懷疑,但沒說出口。一夜之間,大家對謊言與貞德的標準降低了一大截,他不
明白怎麼回事,但這只更加地堅定了他的信念:教條只是一項工具,將人與獸區分開來的
虛假藉口,那些高高在上、正義凜然的模樣原來都只是一張面具,面具下的臉孔就和森林
裡的猛獸一樣長滿了毛髮。
每個人的靈魂裡都有天使,卻總是惡魔在行動。
──知道,卻做不到。
那就像是看著螳螂一點一點的被巨大的車輪輾過,火焰逐步吞噬飛蛾的翅膀,憤怒無
濟於事,因為這就是必然發生的事,像是狼會打獵,月亮有圓缺,某些成長的時刻就是令
人尷尬,伊卡德想著自己之後是不是也會同樣被情慾所宰制,就和婚禮美好的幻想所蒙蔽
的保母一樣。
那些女人和父親結婚之後變化得厲害,不知道保母有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伊卡德呆呆地盯著保母看,想像她被城牆壓倒的樣子,那座石牆上頭還刻滿了文字,
仁義道德真實正義等等等等。
保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轉過臉。「大人的事你還不知道吧?我猜呀!二公主和
使節早就計畫好了,不然,怎麼會三個人都跑出來旅行?」
「什麼意思?」伊卡德回過神來,「三個人?你說私奔?」
「不,不是私奔,多難聽。應該說是藉機行事……但很浪漫吶!我想大公主也是聽聞
領主大人的名聲而慕名而來的吧?」
伊卡德遲疑了會兒,最後還是說:「父親不會贊同這種事。」
保母眨了眨眼,「只要領主沒關係,大家就沒關係──他是火神的執法者,那些僧侶
也對公主們讚賞有加呢!」對她而言,婚禮神聖而不可侵犯,無論如何也要加以維護,尤
其這又關於兩場婚禮,兩場!兩對佳偶,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她感覺自已暈陶陶
的,像是小時候的扮家家酒成了真。
她從沒費神去想那些領主的「前妻」,離了婚的女人往往會隱藏起來,要是她特別去
想過,或許會感到可惜──可惜,但僅此而已,人生有更加重要與美麗光明的事物好期待
,像是婚禮。
保母在心理描繪新衣服的模樣,意圖稱霸好友群。
伊卡德卻在心裡嘟囔著保母的那幾句話:只要領主沒關係,大家就沒關係。如此愚蠢
、可悲,他的茅頭指向了一直以來被伊卡德當作神明一樣崇敬的父親,再一次地、確切且
大膽地,他鄙夷那位心口不一的男人。
他不想再待在床上了,伊卡德感到一股力量湧上四肢,他想好好的動一動。
「不睡個午覺嗎?」保母問。
「不要。」
「多睡點才好得比較快。」
伊卡德看著她,深感厭煩。
「怎麼啦?」
他想了想,說,「帶我出去走走吧!我也想看看陽光。」
「真難得,你大多寧願待在書房裡。」保母嘻嘻笑道,「再不然就是拿刀劍亂揮。」
「要是再睡下去,我只會病得更重──只待在床上太悶了。你陪我去。」
「我去叫老夫人?她會很樂意陪孫子……」
「平常都是你,唉,我只想你陪我。」
她呆愣了下,耳朵微微泛紅。「我、我,噯!只能一下下喔?」
伊卡德微笑。
「等領主大人回來我就跟他說,你已經不需要保母了。」她轉過頭去,賭氣地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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