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屍
22
『愛麗絲,最後我想問妳一個問題。』
眼見愛麗絲緩緩睜開閉起的眼,關耀華放下手上的槍,反正愛麗絲早已沒有想要抵抗
的能力與欲望。
『周家兄弟跟鳳和是什麼關係?』
能讓芮塔第一次有求於他的周永安,令關耀華非常好奇他的來歷,但他遍尋不到顯示
周家兄弟和芮塔間具有相關性的資料,他懷疑是上頭動了什麼手腳。
『我不應該告訴任何人的。』
疼痛越是啃食愛麗絲的意志,她就越有保護芮塔的鬥志,晚年來的這場病是她人生的
報應與考驗,在這最後一刻,她想她已經找到讓她能夠繳交考卷答案的對象了。
『但我想我能夠告訴你。』
鳳和本姓張,他的哥哥叫張龍和,雖然是對異卵雙胞胎,但是是對模樣簡直一模一樣
的雙生子。他們的父親將他們死去三年多的母親的屍體製成乾屍,日日夜夜與其同床入睡
,深信有天妻子會再重回到他身邊,雙胞胎也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直到他們十歲那年,
因鳳和的導師查覺她的家庭有異,通報社會局,才一舉發現這樣離奇的家庭。
因為妻子被強制火化加上雙生子被帶至社會局安置,他們的父親承受不了驟變,自他
們居住的公寓頂樓跳樓身亡,失去雙親也沒其他親戚願意收留,雙生子就此進入了育幼院
。不到半年,張龍和率先被領養,張鳳和則被帶到組織,自此拋去姓名與記憶,成了芮塔
。
愛麗絲原先知曉的版本僅到此處,她疼愛芮塔,但她並不關心芮塔胞兄張龍和後來的
下落,要不是芮塔對於周家兄弟異常的執著,並且衍生而來的脫序行為,愛麗絲是不會想
去調查張龍和後來的生活。
然後她才知道,張龍和被一戶姓周的人家收養,更名為周翔泰。並且,要不是周家那
主事的人物有特殊的性癖好,組織也不會盯上他。接續觀察了幾年,雖然是沒出過人命,
但一個個清秀的小男孩被糟蹋後低調送醫的行徑,也夠惹人非議,但都被壓了下來,張龍
和,也就是周翔泰,正是其中被折騰得最厲害的一個,他被組織建檔的就醫記錄多如繁星
。
愛麗絲不曉得一個小男孩要怎麼在那樣的環境中存活下來,但周翔泰做到了,也幸好
他熬到了成年,一個周家主事者不再感興趣的年紀,同時料想就算他將這些年的遭遇說出
去也不會有人搭理,便隨意讓周翔泰離開周家自行生活。
其實正規的檔案就記錄到這個地方,但後頭不知道是誰手寫了一頁文字,潦草的字跡
書寫描述著離開周家後的周翔泰。
十八歲的周翔泰靠身體換取生活所需,並在短時間內存了一筆錢,二十歲整容後,換
成一張截然不同的臉,換成一張再平凡不過、擦身而過甚至交談幾句恐怕就會忘記長相的
臉孔。然後就著這張臉孔,努力地在社會上爭一口飯吃,勤奮地兼好幾份差,後來認識周
翔泰的人,恐怕沒有人可以想像他曾經經歷的可怕遭遇。在二十七歲那年,周翔泰和公司
往來的一名會計師結婚,在他三十歲那年,一對雙生子誕生,模樣和未整容前的張龍和如
出一轍。
手寫的筆跡到此為止,愛麗絲也因此明白芮塔的執念從何而來,就算她失去了記憶與
淡忘自己的模樣,留存在她潛意識裡的那張臉還是牢牢扣著她的思緒,使她產生一連串不
尋常的判斷與決定。愛麗絲並不認為那是錯誤的,她反而衷心感謝這樣的不尋常,使芮塔
可能有一絲希望能夠成為一個普通的人,而那個希望的最根本根基就是,芮塔必須知道自
己是誰。
『我把這個秘密交給你了,請你找一個對的時機告訴芮塔,雖然我看不到了,但我由
衷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芮塔能夠回到張鳳和這個身分,好好活著。』
『我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一個線索,但我總覺得養育芮塔和張龍和長大的那個地方會發
生一些事情,希望你能去看一看,那裡的地址是———』
*
「我們長得很像嗎?」
落地全身鏡裡映著一大兩小的身影,他們有著神似的輪廓,如複刻般存在的溫潤鳳眼
替三張原本顯得張揚的五官添了一種無辜感,給人容易親近的錯覺。
「妳看不出來嗎?」
周永平瞥了芮塔一眼,沒興致回答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周永安則牢牢捉緊周永平的
衣角,深怕哥哥離開自己一步。
「我曾經失去過去的記憶,現在就算已經逐漸想起來了,但還是對自己的臉很陌生,
就是,即使看見了這張臉也無法認知它。」
也不管周永平能否理解,芮塔誠實地闡述自己的感受。
在過去的日子裡,再多的人稱讚她的外貌,她也沒有任何感覺,不是因為高傲,而是
她無法對自己的臉產生認知。芮塔後來才明白這可能是因為組織在她身上做了一連串暗示
性強烈的潛意識催眠,但她料想不到即使她記起過去的記憶了,這樣困擾她的認知異常竟
然還是存在。
「我們長得很像。」
聽聞芮塔的描述,周永平難得老實應答芮塔方才的提問。
「為什麼我們長得很像,但你們卻跟周翔泰一點也不像?」
這是最讓芮塔困惑的地方,雙生子長得一點也不像他們的父親,她也曾看過他們母親
的資料照片,也僅是眉眼的些許神韻可看出雙方是母子,其他的樣貌究竟來自何處的遺傳
?
「我們從小也常因此被指指點點,說我們是媽媽在外面偷人後生下的小孩。」
周永平摸摸自己的臉,也不是不曾沒對自己的生世有所懷疑,但媽媽說他們是爸爸的
孩子,他們就是爸爸的孩子。
「妳為什麼執意要找到我跟永安?」
後來再長大一點,周永平在無意間發現的照片更加佐證這個事實,但他並不確定芮塔
是否是值得信任的人,要等到他夠確定芮塔的真正意圖,他才準備透露這個訊息。
「我想補起過去的空白,你們跟我記憶裡的那張臉長得一模一樣,那個人是我的哥哥
,我要找到他。」
芮塔的口吻再堅定不過,從遇到周永平和周永安的第一刻起所產生的猶疑不定,慢慢
演變成連潛意識的暗示也無法掩滅的堅實信念,這個想要找到世上唯一親人的信念引導她
做出一連串違背組織教條的事情。
「妳不會像那個男的一樣,囔著要送我跟永安去警局吧?」
即便芮塔看起來不像在說假話,但周永平必須再確定一些。
周永平不大在乎父親的下落,只要他能信守和媽媽間的承諾,保護好周永安就夠了。
之前逼不得已和周永安交換身分而分離的日子,他時刻都在譴責自己,他大概能夠猜想芮
塔會找到周永安,即使不清楚芮塔的意圖,但至少周永安和她在一起會是安全的。
會落入陳得為手上則出乎他的意料,而陳得為荒謬的正義論調更是讓他心中警鈴大響
,他必須確定芮塔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
「不會。」芮塔肯定應答。
因為警察體系根本不是什麼正義的地方,芮塔猜想著陳得為在看完那些資料後的反應
,他在十歲後建構起的整個世界應該都隨之崩碎了吧。
芮塔其實也不明白為何會在一群待訓人員裡,挑出陳得為這個死腦筋,也許正是因為
他一股腦自以為是的信念看起來可笑又好玩吧,也許她只是想看看進入現實世界的陳得為
,在得知一切和他所想皆背道而馳的時候,會不會就此一蹶不振,或者又會有另一番作為
。
「我曾經在我爸放在床底的木箱子裡看到一張泛黃的照片,裡面有四個人,貌似爸爸
、媽媽的一男一女和一對年紀很小的雙胞胎,也是一男一女,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跟我
和周永安也長得一模一樣。」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我想我的爸爸改變了他的樣子,那個小女生應該就是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