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多情自古空餘恨
[ 她知道自己無法將劉昭哥哥留下,她跑上山頭,一邊哭泣一邊舞著,淚隨她的旋轉輕跳流下,舞態生風,卻散發出一股感傷的氣息。]
一晃眼,半個多月已過去。
墨璽是天天習文習武,唱歌、跳舞、吹笛、下廚,和以前的日子沒甚麼不同,只不過多了一個劉昭。
對她來說,這些早已膩味的事,現在都變得很有意義。
陰雨綿綿的早晨,墨璽下了床,心裡有些莫名的不踏實。
開了門,在眼前的是劉昭,他手半舉著,看起來像是正要敲門。
「劉昭哥哥你怎麼在這?」
「我是來告訴你,我這幾日就要回長安了。」劉昭冷聲的道。
他又恢復了以前的冷峻模樣,像是墨璽第一次看見他那時一樣。
兩人之間似乎又建起了一道隔閡,硬生生的讓兩人距離的很遠,即使他們面對著面。
「不是說好了要帶我去的嗎?」墨璽尷尬的笑道。
劉昭沒有開口,只是冷面望著別處。
看來他是不會實現這個承諾了,也許當時只是隨口答應。
「那麼,劉昭哥哥…你…願意留下來嗎?」
「我明日早晨就會起程了。」劉昭道完之後,徑自轉身就走往中庭。
她知道自己無法將劉昭哥哥留下,她跑上山頭,一邊哭泣一邊舞著,淚隨他的旋轉輕跳流下,舞態生風,卻散發出一股感傷的氣息。
她覺得自己太過天真,她以為劉昭哥哥願意敞開心房。
他是她第一個朋友,是第一個吃她煮的菜、看她跳舞、聽她吹笛、為她吹曲伴奏的朋友。
最後終究還是墨璽的自以為,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又變回以前冷淡的模樣。
墨璽擦乾眼淚之後,回到了屋子,卻發現劉昭哥哥還站在中庭。
他的背影有些淒涼,她始終看不清他。
劉昭不願意帶她走,只是害怕她的單純會害了自己。
他自己受過的,怎麼忍心讓她去體會,長安看似輝煌,卻充滿著險惡。
「你的未來不該葬送在那,你還是塊白玉,去了長安,那裡只會玷汙你。」劉昭知道墨璽站在後頭看著自己,便用她聽得到的音量道。
「不只是你,就連娘親和五哥還有三姐都把我保護的太好了,墨璽並不是朽木,我能靠我自己去長安!」墨璽紅著眼道。
她轉身回房簡單的整理行囊,開了門就跳上枝頭。
「墨璽!」五哥站在廊子上,欲要翻上來。
「五哥你別跟過來!你若跟來了,小妹這輩子不回煥山了!」墨璽道完,便跳上屋簷離開。
跑了一會,才停了下來,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因為走的太過忽然,沒有一匹馬也沒有帶上小狼,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從未離開過煥山,墨璽有些迷失方向,所以在樹幹上做了記號。
夜幕即將降臨,收集了許多樹枝後,墨璽起了火。
只有自己一人,孤獨感越來越深。
夜裡的煥山原來是如此的靜,只剩下燒柴的爆裂聲。
「大哥,前面有人,絕對錯不了的…」
忽地有陣人聲,隨後遠方出現了朱紅色的火光。
墨璽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喘大氣,全世界似乎只剩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朱紅色的火光越來越清晰,是一隻火把,拿著的是一個男子,一旁是滿臉鬍渣的中年男子。
「大哥,你們也走的太快了…」隨後又一個男子走了過來,三人皆是愣住,盯著墨璽。
「這個小妞有幾分姿色…大哥我把她抓來給你玩玩。」拿著火把的男子眼神淫穢,慢慢靠近墨璽。
墨璽害怕的軟了腳,已站不起來,只能一直退後。
「你們要錢,我能給你們!」墨璽抖著聲道。
「我們不只要錢,還要你!哈哈哈!」
三人跑了過來,墨璽奮力站了起來,腦袋卻一片空白。
這時她才後悔平時不好好習武,真是“招到用時方恨少”。
最後才來的那個男子跑來要抱住墨璽,墨璽輕鬆的閃了開。
只是在轉身要跳上樹上時,雙腳卻被拉了下來。
一身襦裙沾滿泥濘,身體也頻頻傳來疼痛。
被稱為大哥的男子跨坐在墨璽身上,其他兩個是拉住墨璽的腳和拿著火把。
「走開!你們放開我!」墨璽掙扎著吼道。
為什麼?偏偏讓她遇見這種事,若她聽了劉昭哥哥的話,若她讓五哥阻止她,那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五哥,你能來救救墨璽嗎?
平時就你最保護我的…
這是墨璽心裡的懇求,可這一切正在發生,她知道五哥也無法來救自己。
「劉昭哥哥快來救我!」墨璽放棄掙扎,用最後的力氣吼了出來。
在絕望之際,墨璽發現跨坐在身上的男子吐了一口血,腹部穿過一隻箭矢。
這時墨璽才聽見馬兒奔馳的噠噠聲,其他兩個男子欲要落荒而逃,卻也雙雙倒地。
墨璽呆望著天空,今日是滿月,那月亮陰沉的令人頭皮發麻。
「墨璽!墨璽!你有沒有哪裡傷著了!」劉昭的聲音傳入墨璽的耳裡,她才回過神。
方才來不及流的淚,頓時傾下。
劉昭扶著墨璽的雙肩,讓她坐著,他將外衣脫下,披在墨璽身上。
「沒事了,別哭了…」劉昭有些僵硬的安慰墨璽,動作很是生疏。
墨璽平靜了之後,與劉昭平肩的坐在火堆前。
「劉昭哥哥,為什麼你找的到我。」墨璽呆望著火堆道。
「原先我毫無方向,是注意到樹上的記號,若你剛才沒有大喊那一聲,恐怕我就錯過了救你的時機。」劉昭道完後,站了起身,走往馬兒那。
他拿著墨璽的蝴蝶,遞到她面前。
「這你拿著,回去的時候才不會又遇上了壞人。」
墨璽不為所動,只是睨了一眼。
「我不會因為這樣就回去的。」墨璽道。
劉昭還是放在她一旁,又坐回她身旁。
墨璽輕輕靠了劉昭的肩膀,只希望他沒有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兩人都是沈默著,卻沒有尷尬的氛圍。
劉昭清了清嗓,猶豫不決,仍是開口唱: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髮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墨璽沉醉在於劉昭的歌聲裡,心裡想著,世上竟有如此讓人羨煞之人。
面容雖是冷峻,但他的一顰一笑都是如此柔雅。
歌聲雖是羞怯,但還是富滿情感,帶了點思念,帶了點憤慨,還有些憤世嫉俗。
只怕劉昭生在官宦人家,整個長安城內的女子,就連千里之外的塞北公主,都會為他痴迷。
可這樣男子竟就坐在自己身邊,只能說是命運捉弄人。
墨璽正半仰著臉看著他的側臉,劉昭也轉過頭來,兩人對上了眼。
墨璽面子一熱,低下了頭。
「劉昭哥哥你唱歌真好聽。」墨璽有些羞澀的道。
劉昭只是輕笑一聲,從懷裡拿出一條玉佩掛繩。
他身子微微向後傾,溫柔的替墨璽戴上。
墨璽細細一看,發現是龍鳳舞騰,是一種極為珍貴的血鳳玉石。
清亮的碧綠,其中交雜朱紅色,宛如鮮紅的血滲透入玉石一般。
經過加工後,琢磨成龍與鳳交織纏綿,如同青衣與小旦腰身輕擺的舞著。
「這…我不能收,還是還給你吧。」
墨璽急著要脫下,卻被劉昭擋了下來。
「現在開始,這便是你的了,答應我,別讓任何人知道你身上有這塊玉佩,也別交到任何人手上。」劉昭道。
墨璽只好頷首,將玉佩藏於衣內,又輕靠在他肩上,忽地進入夢鄉。
似真似夢,墨璽感覺自己在馬兒上,也的確側坐在劉昭前,被他一手環抱著。
「這是哪…?」墨璽呢喃著。
「先下山,之後再坐馬車去長安。」劉昭道。
墨璽望著天空,旭日初升,暗藍色的天空漸染成淡藍色。
風吹的有些畏冷,墨璽往他懷裡蹭了些。
劉昭俯下首對著她溫柔的一笑,墨璽瞇起眼調皮的也回了他一個笑,又在他的溫柔鄉入眠。
「該醒了,小豬。」劉昭搖了搖墨璽道。
「唔,這到哪了?」墨璽揉了揉眼,幾分慵懶的問。
「已到了山下的一處村莊了。」
「我餓了。」墨璽撫了撫肚子笑看著劉昭。
劉昭在額上彈了一記,笑嗔道,「只知道吃和睡。」
隨後兩人下馬,找上了一間看上去還挺舒適的餐館。
「哎!兩位客官裡面坐,你們來的還真湊巧,我們餐菊坊的歌舞即將開始了,小寶,帶位!」就連門外的小二也難掩雀躍。
墨璽興奮的拉著劉昭往裡頭去,裡頭幾近座無虛席。
小二帶著兩人到舞臺東側的一處,視野算是不錯。
「各位客官稍安勿躁,好戲即將要上演了!」似是坊主的中年婦女嬌柔的喊著,整個坊內的吵雜聲也比較少了。
幕才剛拉開,小二剛好也端上了食物。
墨璽不管歌舞,只管眼前的美食,寧願錯過歌舞也要大快朵頤一番。
可前奏剛下,墨璽手上的食物卻停在半空。
她轉過頭看,「是盤鼓舞!這我娘教過我的!」她開心的對著劉昭道。
劉昭也笑的眉開眼笑,夾了一口菜到墨璽碗裡。
第一段歌舞過去,台上的擔任女主角的女子似是有些反常,面色蒼白,動作皆落人一拍。
劉昭看著墨璽笑道,「既然你會跳,要不就上去解救一下吧。」
墨璽猶豫了一會,站了起身,不顧一身簡衣,也不顧所有目光皆投射在自己身上,輕跳上了台。
身體不適的女主角一下就反應了過來,逐漸向後退,留下墨璽在前頭。
墨璽跟著節奏和記憶中的舞步跳著,折腰、如飛行似的輕盈舞步。
無限嫵媚,墨璽宛如一隻沉醉在於春暖花園中的一隻蝶,面對滿座花園,眼裡卻只放得下劉昭哥哥這朵獨特的花。
她時不時跟著舞步盯著劉昭,又在折腰時羞澀的別過頭。
對於劉昭來說,身邊恍如都沒有了人,台上只有墨璽,正在為自己跳舞,就像日前的她,只不過現在的她更是妖嬈動人。
最後一拍結束時,全坊內的人皆拍手叫好,坊主也難掩喜色的上來暖場。
墨璽盯著劉昭,劉昭向她敬了一杯茶,她向劉昭吐了個舌。
下了台之後,女主角攔下了墨璽,難掩喜色的道,「真是多謝了你。」
墨璽搖了搖首道,「這沒什麼的。」
坊主也走了過來,牽住了墨璽的手,大嘆了口氣。
「這位姑娘,真是多謝了,小茹從小身子就不好,多虧遇上了姑娘相助。」坊主道。
「這真的沒什麼的,我也是第一次站在台上跳舞給別人看,真是緊張死我了。」墨璽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
「啊?第一次就跳的如此好,請問姑娘能否來我們餐菊坊…」坊主話才說一半,墨璽急著截下。
「不…不行的!我還得去長安城呢。」
眼看坊主和小茹都是喪氣樣,墨璽有些難做人的看了看劉昭。
劉昭這時才走了過來,站在墨璽一側,向坊主和小茹輕輕頷了首示意。
這位公子是如此的溫文儒雅,和這位特別的姑娘很是般配,坊主和小茹心裡都是如此想著。
可惜無法將墨璽留下,坊主笑了笑緩解氣氛,「那麼這餐就讓我請了,多謝公子和姑娘。」
墨璽和劉昭兩人向坊主道謝之後,走出了餐菊坊。
「怎麼,我厲害吧?」墨璽用肘頂了頂劉昭的手臂。
他只是笑了笑,打了個馬車,牽了墨璽上車。
「到長安城,盡量快些。」他向馬夫吩咐。
「好嘞!」馬夫開心的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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