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五十二：繼任
日子過的很快，新垣玄的改變，全島的祝女們都發現了，雖說她依舊鮮少在眾人面前露面
，大多是在學習，但偶爾間的對話，都可以發現她的談吐之間，似有一種幽深如海的學問
，這讓以往看不起她的祝女紛紛對她有一種尊敬，那種感覺就如同聞得君一般。
今日是繼任的大日子，新垣玄想當然非常緊張，因此她找來了清泉沐和琴月夜來幫她整理
儀容和衣服，另一個原因是希望她們替她壯壯膽，聞得君也沒有反對，因為現在這些根本
已經不是她所重視的了。
「聽說今天會有很多外島的豪族啊？」琴月夜邊替新垣玄紮著髮辮說道。
新垣玄點了點頭，「聽說是呢，害我有些緊張…。」
「哎、小玄別動啊。」琴月夜手上的紅繩鬆了開來。
「啊、啊，不好意思。」
「唉，真想不到，小玄竟然…。」清泉沐替她纏著腰帶，忽然有些哽咽，誰也想不到以往
那個少一根筋又大辣辣的祝女，如今將要繼任聞得君的名號。
「是啊，像作夢一樣呢。」琴月夜笑著說道。
「我、我感覺也像作夢一樣…。」新垣玄也答腔，但這時她一動也不敢動。
清泉沐淚水打轉，微笑著說道，「放心吧，小玄一定是一位很好的聞得君。」
「嗯？每一任聞得君不是都很好的嗎？」新垣玄說道，這時，琴月夜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動
作，陷入了沉思。
「月夜怎麼了？」新垣玄發現她如雕像般定住，便疑惑的問道。
琴月夜趕忙搖頭，恢復了動作，「沒、沒事，什麼都沒有。」
清泉沐替新垣玄纏好了腰帶，「感覺月夜好像有什麼心事呢，如果有事記得說喔，我們不
是朋友嗎？」
琴月夜用力的點頭，「當然！」
一旁還有三位老祝女在幫忙著指點，偶爾會幫忙動手調整一下衣服或頭髮，但她們年紀已
大，總是需要傳承這些技藝，因此大多讓琴月夜和清泉沐來進行。
「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呢？」新垣玄在心裡思考著。
今日是與那國島的大事，每當有大型慶典之類的活動，與那國島都會擠滿了不少人，但遠
遠都比不上聞得君選任之事，因為那可是好幾十年才會進行一次，也是如此，除了豪族之
外，官員們也來了不少。
祝女們忙進忙出，準備著大量的乾餅和水果等，就是為了招待這些遠洋而來的貴賓，一點
也不敢怠慢，平時是不准隨意登島的，只有今日例外，再者，豪族當中也有行為不大檢點
的，因此也有守衛的祝女，雖然是女人，但武藝卻非常了得，弓術大多也都是很厲害，和
正統的士兵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說豪族不少，但有許多豪族其實也沒有來過與那國島，一是此島偏遠，二是這島上非常
荒涼，和琉球本島差的多了，然而這次來的豪族卻是比以往的每一任聞得君上任還要多，
原因便是大家都想來看看新垣玄到底是何方神聖，某些豪族甚至還帶著看好戲的心態而來
，因為他們和天孫弓一樣，不屑聞得君的選王。
而除了豪族之外，作為王的天孫越雖然沒有到場，但天孫弓以及大王后都來了，許多豪族
見他們二人抵達，都紛紛讓開作禮，大王后走在最前邊，而天孫弓跟在了後邊，相反的，
天孫弓的母親二王后，和大王后的兒子天孫河反而沒有來，天孫越雖然感到奇怪，但也沒
有多問，盤算著估計是他們想看看熱鬧吧。
吃著祝女們準備的食物，天孫弓皺了皺眉頭，咬了一半的乾餅又放了回去，吃慣了宮中食
物當然會無法適應，因為與那國島的食物都是相當清淡的，倒是大王后貌似一點也不在意
，不只吃了許多乾餅，還喝了熱茶。
隨著外邊的熱鬧吵雜聲，還在自家中的聞得君卻是忐忑不安，她自己正在畫著淡妝，手上
卻不時的發抖著，不久後，奶娘來敲門了，「聞得君大人，時間快到了。」
「你就快不是聞得君了，是吧？」她耳邊的聲音不時的和她說著，就像在提醒一般。
「住嘴…住嘴！」聞得君無助的反擊，但事實卻是不容否認。
「聞得君大人？」外邊的奶娘又喊了幾聲，見沒人回應，她便推開了房門，卻見房內的聞
得君甚至還未著裝。
「哎呀！聞得君大人，怎麼…。」奶娘話還未說完，聞得君便有些訓斥的說道，「閉嘴…
。」
奶娘一個冷顫，只見聞得君的臉有些扭曲，帶了些許的憎恨，奶娘畢竟也是見過世面的，
嚥了口唾沫便又繼續說道，「我來幫你吧。」
接著她替聞得君取過了祭典時都會穿的衣服，見到這套衣服，聞得君不禁又想到，這是她
最後一次穿了，手上一用力，使用著的木製畫筆頓時崩成兩段。
不久後，奶娘替她穿好了衣服，也修了修臉上未完成的妝容，總算是打理好了一切，奶娘
感嘆著說道，「你也辛苦了一輩子了…。」
「是啊，辛苦了一輩子，我…我還奢望什麼呢？」聞得君在心裡想著，不免感嘆起來。
而那聲音彷彿在反駁她一般說道，「嘿，辛苦一輩子，最後落的沒人搭理的下場，只有聞
得君說的話才會有人聽。」這幾句話似乎又深深重擊聞得君的內心，她沒有說話，只是隨
著奶娘出門而去。
在前往神樹平臺的路上，見到聞得君時，幾乎所有人都會向她行簡禮問候，「聞得君大人
。」
每聽見一聲「聞得君大人」，她的心就如同被針扎一下難受，越往神樹那兒前進、越是腳
步沉重，通往神樹的大路，兩側有不少看熱鬧的本島豪族，以及幾乎是全島的祝女，以往
參加這樣的祭典，她總是相當神聖般的存在，心裡也是相當的光榮，但這次，光環將不再
屬於她，而是下一位聞得君。
在她接近神樹平臺時，鼓聲和琴聲開始緩緩響起，既緩慢、又清幽，她走到平臺靠近神樹
後，沉澱了些許片刻，一旁的老祝女取來了小酒盤，她接過後，老祝女在上邊倒了些許酒
水，她拿著小酒盤作禮後，遞回給了老祝女，跟著又接過一面鏡子，同樣的作禮後，才又
還給了老祝女。
最後她接過了一串猶如茂密樹枝的鈴鐺串，取著鈴鐺，這才開始了舞踏，那是聞得君專屬
的迎神舞踏，跟著有多名祝女陸續上台跟他一起迎神，這一刻，既神聖、又莊嚴。
即便是天孫弓也被這莊嚴的肅然氣息給影響，半句話都說不出口，更不用說其他豪族了，
當然，大王后也是一樣的。
待舞踏完畢後，其中一名老祝女用著渾厚的聲音喊道，「恭迎神明大人蒞臨，授予下一任
聞得君名銜。」
接著又是悠揚的鼓聲響起，新垣玄從大路上緩緩走來，她頭戴金色太陽飾品、手捧著神樹
，祝女服也和一般祝女不同，白色的大掛、攏長的後擺，清泉沐和琴月夜在後邊替她輕輕
拉著。
她每走一步就必須進行簡單的舞踏，臉上的表情和舉手投足之間，充滿著專注及神聖，兩
旁的豪族和祝女見狀，都小聲的議論起來，豪族大多是在討論，「和聽說的不一樣」又或
是不小心脫口而出「真是聞得君大人…。」之類的話語。
而祝女們大多也有些咋舌，因為眼前的新垣玄，壓根兒和以前的她是不同人，這位祝女真
當是神明大人所選出的聞得君，而自己只是凡人，怎麼又會猜的透神明大人的指意呢？因
此，當新垣玄經過時，每一位祝女都會給予作禮，除了遠處觀看的麻源比例外。
跟在後邊的清泉沐和琴月夜本來很緊張，但不知道為何，看著前方的新垣玄，那股緊張感
似乎消失了，而是有一種神聖的氛圍，而自己便被這股氛圍溫暖的包圍著，四周的時間似
乎慢了許多，心中有一股輕快感，彷彿整座島嶼都受到了神明大人的祝福。
看著緩緩而來的新垣玄，聞得君也呆了，她懊悔又忌妒，懊悔是自己看走了眼，忌妒是她
將要把聞得君的頭銜讓給了她，而自己終究只是凡人而不是神。
待新垣玄抵達平臺後，奏鳴聲才緩緩停止，老祝女亦口同聲的念起聽不大懂的咒文，那是
融合了古琉球語的咒，大致上的意思是在和神明說明聞得君即將轉任，請神明大人作主和
庇佑之類的。
接著，聞得君走了過來，伸出略為顫抖的雙手，接過新垣玄的神樹枝，而一旁的老祝女則
將鏡子放在了新垣玄的手上，她緩緩走近神樹，待到了原本聞得君所站的位置後，這才轉
向眾人，就在這個時候，鏡子似乎是反射了穿過神樹的太陽光，發出了強烈的光芒。
老祝女這才宣布，「新任的聞得君大人，新垣玄！」
此起彼落的奏樂又開始響起，底下的人們開始歡呼，就連原本只是來看熱鬧的豪族也被感
染，一同發出了歡呼聲，彷彿這一刻，派系爭鬥和所有不悅都已消失，天孫弓心中也感覺
到一股輕快，他拿著酒杯露出微笑，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開心，大王后看著新垣玄的側臉
，也是心裡略微高興。
清泉沐和琴月夜在平臺外圍也看的哭了，那是高興的眼淚，誰都未曾想過當初的問題祝女
會是新任的聞得君，這時，琴月夜和聞得君…，不、應該是已經卸任的聞得君，武凌瑤對
上了眼，不知為何一股寒意穿透了琴月夜的胸口，差點就讓她喘不過氣來，而在場之人無
一不高興喝采，只有武凌瑤一臉冰冷，似乎聞得君的頭銜從她身上卸下後，那種神聖和高
貴也一起消失的無影無蹤。
站在平臺上的新垣玄心中有一種踏實感，她高興的並不是自己繼任了聞得君，而是之後可
以將母親給接出來一塊兒住，而她們要住的地方，便是歷任聞得君的住所，換言之，武凌
瑤得搬出聞得君的住所，回到自己的家。
新垣玄稍微看了下周邊的人群，卻都沒有她想見到的人，而在遠處，她瞄到了一個人影，
那人披著類似斗篷的大衣，朝她這兒看著許久後這才緩緩離開，新垣玄見狀便知曉，那人
定是玉城未來。
慶祝聞得君上任的宴席持續到很晚，這時間每一位豪族都來和新垣玄敬酒，而新垣玄以茶
代酒，第一位敬酒的便是天孫弓，只見他風度翩翩的模樣走上平臺拿著酒杯，而琴月夜當
然也認出了他，便兩眼死盯著瞧，一副要將他深吞活剝的模樣，清泉沐趕忙拍了拍她的肩
膀要她冷靜些許。
一旁的老祝女輕聲說道，「來者為大王子大人。」
新垣玄點了點頭，拿起茶杯說道，「有勞大王子。」
「哪裡，恭祝新任聞得君大人。」大王子將酒一飲而盡，但心中卻有些不悅，那是因為作
為聞得君的新垣玄坐著，而他身為大王子卻站著向她敬酒，不過他也未表現出來。
接著是許多位豪族輪流向新垣玄敬酒，有些豪族她有點印象，但大部分都是不認識的，只
讓她眼花撩亂，然而，清泉沐卻是相當認真的，她在一旁不斷的筆記，將每一位豪族的名
字、特徵給一一紀錄下來，就想著以後可以幫上新垣玄。
「來者為翁氏翁如維大人。」老祝女緩緩說道，而此人便是翁祥瑞的叔叔，只見他略帶了
些許酒意，緩緩走近新垣玄敬酒。
「恭喜、恭喜哈，聞得君…大人吧？」接著翁如維將酒一口氣喝乾。
「既然是聞得君大人，那麼，可以選王了吧？是不？」翁如維笑著說道，新垣玄不知道說
什麼好，只好陪笑沒有說話。
「那麼你說，大王子和…二王子，哪一個會是下一任王呢？」翁如維帶著酒意、紅著臉問
道。
「這…。」新垣玄半刻無法回答，因為雖說的確是聞得君選王，但自己才剛上任，怎麼可
能就會知曉呢？
老祝女在一旁緩頰著說道，「翁大人，選王之事乃需正式選王典禮上才會知曉。」
翁如維擺了擺手打斷她，「哪可能，在這之前，聞得君大人肯定先知道了吧？」
一旁的清泉沐和琴月夜有些不知所措，她們畢竟都是與那國島的祝女，哪裡遇過喝醉酒的
豪族，而且對方畢竟是有身份之人，也不可以無禮。
而且聽著翁如維這麼說，人群當中也有一些豪族開始起鬨，「就是，畢竟是聞得君大人嘛
…。」「聞得君應該早就知道了吧？」而天孫弓在人群當中露出了些許冷笑。
就在新垣玄不知所措時，一個人走上了石造平臺大聲的說道，「各位大人，今日乃聞得君
大人的慶典，選王乃天意之事，定不是在這種慶祝酒宴上知曉的吧？」說話之人便是大王
后，只聽她如此說，底下的豪族們便不敢再多說。
然而翁如維可能是喝多了，只聽他又說道，「嘿，大王后肯定也是想知道是不是二王子選
上的王吧？」
大王后臉色微變，這時一人拍了拍翁如維的肩膀，「翁叔喝多了吧？選王這事聞得君大人
自會有神諭指示，我們再喝去。」而這人便是天孫弓。
翁如維見是他，便露出笑容，「大王子，放心！我們都挺你！」
「當然、當然。」天孫弓笑了笑，半拉半請的將他帶下平臺，還向大王后使了個眼色。
這時大王后拿著茶杯走向新垣玄，一旁老祝女說道，「來者為大王后大人。」
她們當然都認識大王后，新垣玄見狀便想起身，大王后將手輕放在她的肩膀，趕忙說道，
「免禮，聞得君大人坐著便可。」新垣玄這才又坐回椅子上，清泉沐在後邊替她理了理衣
襬。
「恭喜聞得君大人。」大王后舉著茶杯說道。
「謝謝大王后大人。」新垣玄也回了禮。
將茶喝盡後，大王后便說道，「今日天色已晚，不知明日聞得君大人是否有要事？」
「明日？明日應該是沒事的。」新垣玄說道。
「那麼，明日想拜訪聞得君大人，不知是否方便？」大王后接著說道。
新垣玄點了點頭，「當然、當然可以的，大王后大人。」
大王后點了點頭，「那好，明日午前，我再去拜訪聞得君大人。」話畢，她便退出了平臺
。
但新垣玄心中卻疑惑著不知大王后找自己是何事，而清泉沐和琴月夜也對看了一眼，卻也
不知道其中緣由，倒是她們都想起了大王后在本島時，特別會面了新垣玄的事，莫非是想
詢問新垣玄的父母？但當時已回答過大王后了，三人在心中都充滿了問號，誰也猜不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