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都是愛
「在我的記憶裡，不只有老師的身影，還有一間舊宅子，是有很多很多笑聲的房子。
」曉妍抱著我穿過廂房，屋內沒有走道，每個房間都是連貫的，要去下一個房間，都得先
經過前一個房間。
但這裡也不大，東西側也不過各兩個小房間，一個小後院加一個獨立的灶房。
當年我的故居被燒毀後，似乎又被人重建成以前的樣子，除了內部因作為餐廳而改
建外，外部的格居幾乎和我以前一模一樣。
明明當初都被村民一把火燒了，為什麼又要重建它，還特別保留了下來？
曉妍帶我走入東廂房最裡面的房間，是最靠近緊鄰槐樹的地方，也是我不願面對的地
方，前世時東廂房兩間房一間是我的寢室，一間用作書房，當年大火燒得最猛烈的地方就
在東廂房。
也是死最多貓的地方。
為什麼要帶我回到這裡？我將頭埋進曉妍的臂彎中，忍不住瑟瑟發抖。
曉妍無視於我的異狀，走到一處站定，輕聲地說：「我就是那天進來這裡後才想起很
多事情，也才知道為什麼我從小時候開始，記憶裡都是你的身影。」
「老師，你要不要抬頭看看？」曉妍的聲音輕柔溫和，猶如從遠方傳來。她的手輕柔
地摸著我身上的毛，像是安撫著我害怕的情緒。「那天……槐樹下的記憶你還沒看完就走
了……你要不要再把它看完？」
我慢慢地抬起頭，屋內的擺設像極了我前世的書房，大大的桌案對著古樸的大窗，窗
外是枝葉扶疏的老槐樹，枝葉隨風搖曳，那從葉縫中落下的點點光影也隨風跳動流轉，如
夢似幻般迷炫了我的眼。
我看見屋外一群孩子又叫又笑著，我看見我的貓咪們安好地在涼陰下自得其樂，槐樹
的葉子由綠轉黃落下，舖了一地金黃，屋外有人爭吵，貓兒都躲了起來，我在窗內往外看
去，是我和村長大聲爭論的畫面，但就像無聲的電影般，人很激動，畫面卻是無聲。
然後景象再次如同那天一樣快轉，轉到了大火燃燒的那天，村民兇惡地將所有的貓趕
進我屋內，關上了所有窗戶，十幾隻貓在我書房內不安地咪嗚，我再次感到心臟被捏緊的
窒息感，但不同的是，這次的我似乎被人保護著，我看著眼前可怕的情景再現，卻不再有
如身歷其境般的感同身受，我像是隔著一層屏障看著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外面傳來令人不安的煙硝味，有貓咪害怕地抓撓窗戶想求得生機，也有貓咪緊緊地靠
在一起。
『咪！』熟悉的聲音讓我回頭看去，是我的咪咪乖巧地趴在我的桌案上，一雙金黃色
的大眼直勾勾地看著我。
突然房內另一扇較小的窗戶傳來破壞的聲音，屋內隨著小窗的大開而重現光明，聰明
一點的貓咪立刻跳出窗逃生，我往窗戶看去，一個小孩爬窗跳了進來。
是虎頭！
外面還有小梅，和其他我教過的孩子，他們齊心合力破窗讓貓咪逃生，又跑進來幫助
因害怕而不敢動彈的貓咪逃走。
濃煙愈來愈大，虎頭一手摀著口鼻，一手用力抱起不願走的咪咪爬窗離開。
大火燒上了槐樹的枝葉，嗶剝燃燒的聲音像極了槐樹疼痛的慘叫，一片著火的槐葉從
樹上剝落，隨風落入我眼前，化作幻影消散。
我回到現實，轉頭對上曉妍溫柔的眼睛，時光流轉，那雙彷彿貓瞳的眼裡帶著神秘的
光燦，如星河璀璨，如夜空靜謐。
「雖然我不喜歡那些孩子總纏著你，但那個時候卻是那群孩子救了我……」曉妍開口
，聲音裡盡是懷念。
我趴在曉妍懷中眼睛有點酸。
曉妍用著臉頰蹭著我的毛，說：「大橘、小虎、小黑、白橘、白白、小花還有小影子
雖然來不及逃出來……但大家都很喜歡老師，也知道老師一直在想辦法保護我們……大家
都很捨不得老師這麼辛苦……」
我閉上眼，聽著曉妍唸過一個個名字，腦中便浮現出牠們每一隻的身影，栩栩如生，
牠們一直活在我心深處，只是我一直不敢去想。
「那天我本來不想走，因為我知道老師一定會回來，我想留著見你，可是虎頭說你受
傷了不能回來，要出去才能見到你。所以我跟他出去了，卻沒想到你還是帶著傷回來了…
…」曉妍將頭埋進我的毛皮中，我感覺我的毛皮一陣濕濡。
「我在外面叫你，叫你別進去，可是你都沒聽到……」
「老師……傻的人是你啊！沒有人會為了救貓而跑進滿是火的屋子……我想跟你一起
進去，可是小梅不放我走，不管我怎麼抓她、咬她，她都不放……」
曉妍抱著我，淚濕了我的毛皮。我的眼前亦是一片水霧。
原來你沒事……原來還是有貓逃了出去……原來並不是只有我一人孤軍奮戰。
『老師怎麼跑到這裡來？讓我一陣好找。』
我抬起頭，是虎頭溫潤的眼神，周身泛著淺淺的白光。
我還沒來得及疑惑祂怎麼在這裡，虎頭就朝我遞上一顆橘紅色的靈球，那是我的靈球
，虎頭為了我還特地跑了一趟地府，當了一趟送貨員。
『老師的靈球是漂亮的橘紅色，乾淨又美麗……』虎頭看著那顆靈球微微地笑了起來
說：『只有沒有摻雜惡意魂力的靈球才能如此美麗，老師一定過得很幸福吧！』
我一口吞下靈球，靈球內的魂力在我體內緩緩流轉，我感到一股溫暖的力量穿過我的
四肢百骸，無比舒暢。
魂力來自於生命的思念，雖然我前世磕磕絆絆，痛過、哭過、恨過、怨過……但是一
路走來收到的思念全是愛。
前世貓咪對我的愛、學生們對我的愛、還有轉世成貓咪後，遇到的好人的愛，還有好
幾世疼愛我的主人他們的愛……一張張曾經給過我思念、給過我愛的靈魂滋養了我的魂力
，讓我的魂力如此乾淨、純粹、強大。
虎頭說得沒錯，被那麼多生命愛著，我是幸福的。
而我竟然現在才發現我被這麼多愛保護著……
「老師……？」
「不要吵我……」可惡，眼淚停不下來。
「喔……我是想說……」曉妍的聲音有幾分遲疑，幾分害躁。「你要不要……穿件衣
服？」
可惡……一個太激動居然變成人了……還忘了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