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其實他不太參加同學會的，只是去外島一年多，許多同學的狀況都不太清楚，所以當作是
敘敘舊，了解一下目前本島工作的型態也好，於是花時間參加了一趟。
才剛進來，就聽到幾個女生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所以打算在今年底結婚了？真的嗎？恭
喜妳啦！」
「喬昊來啦！坐我們這邊吧！」一個之前很要好的同學王浩晨舉了手叫他。
他點點頭，這才坐下，幾個女同學就拉著他說，「喬昊喬昊！你看菇菇手上的戒指！超大
的！」
哦，原來要結婚的是她啊，他還記得她叫做梁映茹，是班上一個個子很小長相娃娃臉，但
年紀比同班同學都稍長的女孩。喬昊趕緊獻上祝賀，「恭喜啊，映茹。」
只見她臉都紅了，不好意思的說，「謝謝。」
「真羨慕，工作這麼多年才知道，嫁得好最棒了，菇菇的男朋友我記得是檢察官吧，又高
又帥。」旁邊的女孩說。
「真的，我國外唸書唸了這麼多年，就為了在台灣少之又少的實驗動物臨床學位，忙了這
麼多年，還不如嫁個好老公呢。」和梁映茹很要好的另個女孩陳靜芝說。
「別這樣說，你知道那個君君嗎？她幹業務也做得風生水起，前陣子到我們醫院來推銷器
材了，看來也是一門學問啊。」
「業務不穩定吧？」
喬昊的同學王浩晨說，「不穩定代表薪水也沒有上限吧？難道做個死公務人員好嗎？」
一旁的同學反倒是意見不同，說：「公務人員多好啊，待在防疫所簡單做做雜事，至少有
個固定薪水。」
不管怎麼樣，三十歲的確是個坎，不管做什麼總需要穩定下來了，開始要存錢了，女孩們
也就更急了，該結婚的要結婚，不想結婚雖然在現在這個時代也不少見，但畢竟都是要成
熟的年紀了，清楚自己的未來走向，是最好的。
聽了許多同學的現況，讓他稍微有個譜，對於將來開業的事情，也就更確定了。
「你呢？喬昊？」
「我……考慮和李世基學長一起，在外島開一家獸醫院。」如今，他也是肯定了自己口中
的答案，敢向別人說了。
「真的？」幾個同學果然七嘴八舌的。「創業可不容易！要好好存錢的！」
「貸款要是不夠怎麼辦啊？要是生意不好怎麼辦啊？你可得想清楚！」
「嗯，我想清楚了。」他仔細解釋道。「我們做了一些調查，那個島上連基本的獸醫院都
沒有，相信是有市場的。」
「但是外島耶，我好難想像你要離開台北，你不是個天龍人的嗎？」幾個同學說。
「是啊，連麥當勞都沒有的外島耶！」他苦笑著自我調侃，「我現在自己學著煮飯耶。」
「真不可思議耶！你竟然要學煮菜？」幾個同學果然大為驚愕。
「是啊？我還記得你爸媽連我們同學去宜蘭三天兩夜的旅遊都不准你去，因為你又沒機車
駕照又沒一個人出門過，竟然敢讓你一個人去外島嗎？」王浩晨也說。
「我去了半年多了，還因為這樣，駕照也考上了。」喬昊笑著解釋。
「真是太強了，人年紀到三十才開始學習也很不容易的。」另外一個女同學說，「那他們
怎麼說？」
「我還沒跟他們討論。」喬昊老實回答，「雖然他們應該會不同意，但是我會努力說服他
們的。」
「早點說吧，希望他們願意支持你。」同學陳靜芝笑得溫婉。「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真好
，大家多半都是渾渾噩噩活到這個歲數，做著自己不喜歡的工作，應付著生活過著。」
「是啊。希望你能成功。」戴著漂亮婚戒的梁映茹也拍拍他。
經過了同學的鼓勵，他更加有了點信心，決定要在收假回小島前，把這件事情跟父母攤牌
。
「好，需要我媽來給你助陣嗎？」學長還笑著問。
「沒關係，乾媽是我最後的絕招，我得留著最後才用。」對於即將到來的風暴，喬昊還敢
開這種玩笑。
但其實他的心中是很多很多不安的，從小被控制到大，他從未奢求過真正的自由，只是希
望父母能夠理解他的選擇，並且對他有信心罷了。
＊＊＊ ＊＊＊ ＊＊＊ ＊＊＊
7-6
那天他約了爸媽聊天。
晚上他做了幾道菜，雖然喬昊也很知道自己的技術陽春，頂多是勉強能吃得下，爸媽肯定
是看不上眼的。但這是他在那邊半年多微小的進步，他必須好好展現。
「可以嗎？」
「雞湯的有點柴，煮過頭了。」吳愛蓮說，「你要是希望吃嫩的，你就用腿肉，腿肉嫩，
煮久也不柴。」
「好，我下次會記得。」他替爸爸撈了口蒸蛋，「爸，吃吃這個。」
喬爸爸只是嗯了一聲，低著頭繼續吃，什麼也不說。
「就，還行吧。」吳愛蓮又夾了一口青菜，皺皺眉頭說。「你反正跟世基兩個人自己吃，
應該還過得去吧？」
「我會進步的，如果妳願意也可以教教我。」喬昊說。
「教什麼啊，台灣什麼都買得到，外食超級方便的，你回來不就好了。」吳愛蓮皺皺眉頭
，「而且你要是交個女朋友，娶了老婆，就讓她做就行了，非得要學這個，你工作不忙啊
？」
沉默的吃了一陣子，喬爸爸的眼神在他的臉上打轉了兩圈後，終於開口：「有話就說吧。
」
「我……和世基學長，打算在西塘開一家獸醫院。」
「什麼啊？你這孩子怎麼又這樣？那裡就這麼好嗎？為什麼非得要待在那裡不可？」吳愛
蓮放下了筷子，語氣激動的問。
「因為那裡偏鄉，對於動物醫院是有市場的，我和學長有經過調查的，平均……」
「我不管那些東西有的沒的！」吳愛蓮搖頭，「開業？你哪來的錢啊？不要說一定都是李
媽媽出錢的吧！」
「我們有存一小筆錢，另外多餘的部分可以用青年創業貸款……」
「你知不知道現在正在疫情啊！多的是人都不一定有工作了！你還創業？」吳愛蓮說，「
那裡到底哪裡好？是不是被島上的野女人迷上了？才讓你決定留在那裡？」
「不是……」
「店面總要租金吧？一個月租金多少？你們以為自己能撐多久？」吳愛蓮又說。「父母辛
辛苦苦賺的錢，不是用來給你們糟蹋的！」
「我們有問到一間老屋翻新的方案……可以由政府補助……」
「還老屋？你有什麼毛病啊？在這裡多的是店面爸媽都可以出錢給你買讓你做，你還要選
擇那種地方的那種老屋？」吳愛蓮像是鬼擋牆一樣的歇斯底里的再度堵住他的話，「你知
不知道那些老房子又加上在海邊，不僅濕氣重，還有可能漏水，住久了可是會生病的！」
「妳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喬昊忍不住動了氣。「我和學長已經決定要做了。」
「你就這麼想離開這裡，離開我們嗎？」他一生氣，吳愛蓮就開始一哭二鬧三上吊，媽媽
一向是這樣的。「我們可就只有你一個兒子……幾個月才見你一回已經夠辛苦了，你倒好
！乾脆直接跑到外島去不回來！都不想管我們了！是不是以後我們老了，就要把我們送到
老人院去？」
「不是。」他的表情有些無奈，「這是我想做的事情！就只是這樣而已！妳為什麼要扯得
這麼遠呢？」
「好了。」喬建民放下筷子，聲音低沉而不容置喙。「這話題就到此為止，我就當作沒聽
過，你也別再惹你媽生氣了。」
「可是爸……」
喬建民沒有聽兒子的解釋，起身離開。
「兒子，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爸媽的資源都很足夠，不像很多孩子，畢業了就只
能和別人擠破頭去搶，去爭奪。」
「我當然知道……」
「我們提供的未來不好嗎？為什麼非得要跟我們作對呢？」吳愛蓮低著頭，表情已經泫然
欲泣。「你為什麼不懂得珍惜我們給你的一切？為什麼非得要和我們意見相佐呢？你已經
長大了啊，不能老是這麼幼稚啊！」
「……」這不是幼稚，是他真的花了很長的時間，深思熟慮的結果，但是抬起臉的喬昊，
卻是一句都沒能夠說出口。
＊＊＊ ＊＊＊ ＊＊＊ ＊＊＊
7-7
過年期間，小島日光是不營業的。
不只如此，大部分西塘民宿或餐廳，都會在這段時間休息。
不只是因為做生意辛苦，更是因為過年期間開門的餐廳選擇並不多，如果硬是讓旅客來，
怕是連吃飯的地方都沒有。
更不用說過年期間街上有許多廟宇活動，有許多繞境參拜的活動都是由街坊鄰居一起配合
的，除非是信仰不同，否則不幫忙是不可能的。
最大的活動，屬過年的集體參拜和抽金幣，還有元宵節前後的擺暝為主，這可是動員全村
的大活動。
擺暝就像是一種傳統的眾神祭，各大小廟宇會在這些日子間輪流辦Party，今天白馬尊王
邀請所有神明去他家，明天媽祖娘娘邀請大家到她家同樂。如果想要在這時間開業，等於
是身兼數職，事情絕對是忙不完。
今年雖然在中國大陸聽說開始有疫情，但因為才剛開始，因此擺暝沒有取消，許多居民更
希望趁著年節，替自己的生意和健康平安祈福，希望新的一年能夠順順利利，不受任何疫
情影響。
「鼓板隊的阿姨們站這邊！」林莫凡穿著象徵村落裡頭廟裡發的紅色外套，揹著廣播器，
「等下跟著神轎走！張媽媽！妳口罩呢？」
「唉唷一下下而已！我放在便當店裡了……」
「過來領。」但林莫凡搖搖頭，伸手就把張媽媽叫來，給了一個平面口罩，「戴著。」
「戴著很熱……」
林莫凡想說什麼，廟委會的廣播便把她的聲音蓋過去了。「不戴就不能參加！全部人口罩
都給我戴好了！」
隊伍人龍之中，一開始是高照燈，再來是手持著青葉竹枝的保長公開道，然後就是七爺八
爺和幾個孩囝，這種廟裡面的巨大神偶，都是由老經驗的壯漢來負責，不管是步伐節奏還
是動作顧盼都十分講究。
「元帥馬奴隊伍來了！位置在花燈隊之前！花燈隊的退後一點！」今年的花燈隊因為人手
不足，請了阿兵哥幫忙，辛苦他們還要戴著假髮，穿著仙女的衣服了。
「跟上！」
回到小島的喬昊，當然也要參加這次的活動，親眼看看這場盛大的慶典，看著街上許多熟
面孔的阿姨伯伯們都不畏嚴寒氣候，揮舞著汗水在裡頭熱情參與，他也覺得有趣。
清源村的天后宮擺暝，在二月九日的晚上七點，由一串鞭炮聲揭開了序幕。
「放輕鬆點！反正我們也都還有時間，我可以理解喬爸喬媽的擔心，等到我們的店面修復
建好蓋好，準備開始營業的時候，說不定疫情早就結束了！」李世基知道他回家一趟受了
許多氣，趕緊安慰他。「到時候他們也有可能會允許啊？」
「……希望是這樣吧。」
隨著隊伍的行進，他們看到了身為工作人員的林莫凡陪同著神轎緩緩經過。
「這個我還比較擔心，你們兩個又是怎麼了？」李世基搭著他的肩膀，「不是上次吃火鍋
和好了嗎？怎麼又吵架了啊？」
「也不是吵架啦……」這種事情他當然不好意思說，只好敷衍帶過，「反正就……變成這
樣了。」
「如果她嫌棄你，拒絕你那也沒關係啊，反正你努力把工作做好，在這裡做得順利了之後
，說不定她會看到你的改變的啊。」李世基似乎很單純，想得相當簡單。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啦，學長。」喬昊回頭調侃他，「你才是……你和那個產發處新來
的小姐劉巧薇還有王欣妤都這麼好，到底是打算跟誰在一起？」
「喂。」李世基一時語塞，「劉巧薇也就罷了，王欣妤這個做作鬼死孩子，就是跟我一起
打電動的好哥兒們，絕對沒有什麼意思！你可別想太多！」
「可是上次素金阿姨說你們兩個一起去吃寬寬豆漿油條……看起來就像一起過夜的樣子…
…」
「哇塞，阿昊你這傢伙，你在這裡怎麼好的不學淨學些壞的，這種八卦的事情怎麼能信呢
？」個子矮的學長要拉他的肩膀，但墊著腳尖卻還是扯不到他這高個子，只能勉強拉著他
的手臂搖來搖去。
浩浩蕩蕩的隊伍一路向北方的那條小路去了，鑼鼓聲熱鬧喧囂，家家戶戶也紛紛燒香迎接
，鞭炮的聲響幾乎響徹雲霄。
希望今年大家都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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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連假要結束了，
所以加了一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