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當他趕到巷子時，那名男子正背對著他跌坐在地上，而小昇的母親則是一臉驚恐。她
無處可逃，前方是歹徒，後方則是堆了滿滿的廢棄物，接著她看到了國宏。
「救命！」
在大雨中她應該沒有認出那個人就是賣布偶的小販，單純只是看到人的一種反射動作
。
國宏朝他們走去，小昇母親似乎有了勇氣，立刻想從男子身邊鑽過去，就在她想逃開
時，那名男子突然快速站起，伸手掐住小昇母親的脖子。
「妳好大膽……敢推我……」那名男子應該是喝醉了，講話含糊不清，腳步也站不穩
，看來一不小心確實會被撞倒。國宏走到他身後，拉住男子後領，順勢把他摔在地上。
「幹什麼……」男子站起來後張大嘴說。
「救你。」
國宏話一說完，就直直朝男子的臉重擊，他聽到小昇母親發出一聲驚呼。
「混……混帳！」男子摀住被打斷的鼻子，鮮血從指縫間流出。這一拳似乎讓他稍微
酒醒了，但卻沒讓他意識到眼前的人不好惹。男子伸出手想抓住國宏的衣領，國宏在對方
還沒碰到自己前，就用沒受傷的腳朝他的啤酒肚狠狠一踹，男子又再次倒在地上，痛苦的
呻吟。
這真的是惡夢。
地面的積水混著腥紅，就和那天一模一樣，不停傳來的哀號聲、隱隱作痛的手，還有
那個讓他發狂的理由。
他又再度體會到對別人下手時的快感，一拳接著一拳，每多一下就更難阻止自己，他
曾以為這樣做就可以奪走別人的性命，但現在他明白了，自己奪走的是更糟的東西。
國宏用染血的手不停施加痛苦在對方身上，每一拳、每一次重擊，都在打飛自己的靈
魂，唯有這麼做才能貫徹自己的信念。
他不可能是一個幸福的人。
國宏任憑自己的靈魂不停消逝，他沒辦法停手，因為這就是他的命運。
「住手！拜託不要打了！」
他轉身看著淚流滿面的小昇母親，她縮著身體靠在牆上，用雙手緊緊抱住顫抖的身體
。
「不用這樣……報警就好了。」她哭著說。
看著轉過身的救命恩人，小昇母親睜大雙眼，她似乎認出國宏了
「你……是那個賣布偶的……」
「妳先去報警……」
國宏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身後的聲音給打斷，他一轉身，那名男子就站在自己眼前
。國宏本來想再給他一拳，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心臟突然整個緊縮起來，似乎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卡在左胸，疼痛由外而內迅速擴
散。他低頭一看，男子手上握著一把小刀，不過看不見刀刃，因為那已經通通進了自己胸
口。
國宏看著男子，他還是張著嘴，看起來更加愚蠢。男子一臉恐懼盯著握住小刀的手，
似乎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吃驚，接著腦袋還不太清楚的他，竟然左右擺動刀柄想把刀拔出。
國宏感覺到他的心臟像一隻臨死前的動物，拼命鼓動卻被利刃給劃的稀巴爛，強烈的
疼痛讓他幾乎昏過去，國宏在男子還沒完全拔出小刀前抓住他的手腕，男子嚇得動也不敢
動，國宏深深吸一口氣，用充滿血絲的雙眼狠狠瞪著男子。
「輪不到你。」
國宏抓著男子的手把刀拔離胸口，鮮血立刻噴濺出來，胸前一陣溫熱，他的身體也撐
不住向後倒去，本來沒看到發生什麼事的小昇母親尖叫起來，男子見狀便丟下刀子往巷口
逃去，途中還摔倒了幾次。
雨水打在他的胸膛上，一邊沖洗著溫熱的鮮血，這就是他身體裡的岩漿，濃稠又滾燙
，過了一陣子應該就會凝固成一大片血海了吧？
小昇母親在男子逃走後馬上過來查看他的傷勢，當她看到大量出血的傷口時似乎有點
失控了，一邊尖叫一邊想用手壓住傷口，卻因為恐懼兩隻手只能在國宏胸前不停來回，接
著她突然想到似的撿起掉在附近的外套，弄成一團放在傷口上。
「怎麼辦……」
小昇母親無助地待在溼答答的巷子裡，卻又不敢離開一步，國宏幾乎可以感覺到她身
上傳來的絕望。
「媽媽！」
巷口出現兩個人影，一名矮胖婦人撐著傘和小昇站在那裡。
小昇一看到母親也不顧會被淋濕就飛奔過來。
「天啊……小昇。」
「妳沒事吧？發生什麼事了？」婦人用大嗓門問。
「拜託！叫救護車！快點！」小昇母親用快崩潰的語氣大喊
「好……好。」婦人立刻跑步離開。
「媽媽！我好怕！我看到媽媽被壞人帶走，我找鄰居幫忙，她就帶我來了。」
小昇緊抱著母親，小昇母親應該也很想安撫自己的孩子，但她壓在國宏胸口上的手還
是沒放開。
「叔叔怎麼了？」
小昇似乎終於注意到地上躺的人是國宏，而且全身還被染成暗紅色。
「媽媽沒事，你先回家，不要待在這裡……天啊，都是因為我……」
國宏抓住小昇母親的手臂，她嚇得尖叫，差點就鬆開外套。
「不……妳的錯……」國宏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嘴裡也乾的痛苦。
小昇母親愣了一會兒，一張嘴不停開合。
「就是我讓你……拜託，血不要再流了！」
國宏施了點力在她手臂上，小昇母親看向他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什麼，慌亂的神情平
靜下來。她流著淚將視線移回壓著外套的雙手，比起剛才她的手已經穩多了。
她沒做錯什麼。
如果剛才自己選擇離開一切都不會發生。他對這母子倆沒有任何虧欠，他沒有理由要
被人刺傷，更不應該因此死去。不過他也不會怨恨他們，一切都是自己贏不過命運，既然
如此，他也無話可說了。
國宏開始發抖，他從來沒有感覺這麼冷過，身上所有溫度似乎都離他而去，他放開抓
住小昇母親的手，這樣一來他就真的放開所有溫暖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