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兼程，則符很快地回到六家村，正是深夜，儘管房屋仍有些
燒焦的痕跡，但至少還保持著村莊的模樣，則符躡手躡腳地潛入家中
，想順勢給芷薇一個驚喜。
　　推開房門，則符不點上燈，緩緩走向床邊，想到曾以為此生訣別
地芷薇近在咫尺，則符又興奮又害怕，顫抖的手慢慢摸向被褥，感受
到被中有人，不禁心下一寬，腳下碰觸到機關竟也不覺察。
　　則符坐上床邊，將床上的人翻了過身，確是朝思暮想的芷薇。藉
著月光，則符輕撫她的臉蛋，凝視許久，然後再輕聲叫喚：「芷薇，
芷薇。」
　　芷薇神色微蹙，緊了緊眼，然後緩緩睜開，看見了則符，頓時精
神，臉上不是驚喜，卻是驚恐：「符？是你嗎符？」
　　「是我啊芷薇，真的是我，我回來了。」則符輕柔地安撫她。
　　芷薇張望一下，然後堅定地說：「符你快走，快點，別回來了！
」邊說邊推向則符的胸膛。
　　「為什麼？我怎麼了？你怎麼了？」則符感到不對勁，卻又真切
感受到芷薇的關心與認真。
　　「符，我要你活下去，你只要記得我是愛著你的，就夠了！」「
快走！這是我一生最後的請求！」芷薇眼裡淚光閃閃，奮起柔弱的纖
手用力推開則符。
　　「要走也是一起走，相信我，我們可以共度難關。」則符定下心
來，抵抗住芷薇的手，用力一抱。心下默誓：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開手。
　　「喀拉！」金屬碰撞聲異常刺耳。則符循聲一看，卻發現芷薇的
腳上扣著腳鍊。
　　「符，我是真的走不了，你還能走，去村長夫人那奪回我們的孩
子，然後走吧！」芷薇哀戚地說。
　　「怎麼回事？誰銬住你的？」
　　「外頭傳言你持有妖刀，因此引得兩把妖刀也來六家村作亂，波
及不少人命，為了撲滅妖刀，將我和孩子嗣承作為人質，待你回來將
我們一起殺了。」芷薇早已定好說詞，又因死期將近，反而流暢地說
完前因後果。
　　吵雜聲從屋外傳來，由遠至近，群眾的火光也越來越明亮。
　　「我原本也擔心你因妖刀而入魔，但看到你的眼神，我就明白你
還是我的則符。我不畏死，你快帶嗣承走。」一介弱女子此時聲音無
比堅毅。
　　「別怕！我的武功可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能以多取勝的，我們這就
衝殺出去。」則符不信凶險，舉起蒼狼刀砍向鎖鏈，一刀又一刀，鎖
鏈漸裂。
　　「別動，劉則符！」村長破門而入，帶著一干年輕人，持著破敗
的長槍或刀，將兩人團團圍住。
　　「我已經將妖刀消滅了，我現在可沒有拿妖刀。」則符解釋幾句
，但也不期望村長會相信。
　　「傳言說你拿村正，天曉得你手上那把是不是村正。妖刀可非固
定的一把刀，別以為練過幾年武功就能愚弄鄉下人！」村長果然不信。
　　「那天晚上燒毀六家村的是你的師弟吧！他們殺了六家村多少人
命，你竟然還跟他們走，不是同謀是什麼？據說連姬路城旁的十二村
都被你們滅了！」村長咄咄逼人，眼神泛紅，看來有親人喪生當夜。
　　則符眼看難以理喻，便默不作聲，繼續砍削鎖鏈。
　　「束手就擒！否則你兒子嗣承的小命不保！」村長大喊，然而也
畏於則符的武功而不敢向前。
　　則符停下了手，冷冷問：「我兒子在哪裡？」
　　村長眼見這著似乎有效，便逼前一步，幾個村民也迫近：「在我
夫人那裏，你若讓我綁起送入官府，保你妻小無事，否則我傳令回去
，你的兒子就去跟我死去的兒子玩吧！」
　　則符垂下眼，持刀站起，不發一語。
　　村長似乎得意起自己的計畫，繼續逼迫：「斷了念頭吧則符！你
若是想救兒子，我們的確擋不了你，但芷薇你就救不出了！」
　　則符陰沉著臉，坐回床邊，又開始砍起鎖鏈。
　　村長見苗頭不對，趕緊催派小張回去。
　　則符陰惻惻地說：「跑快點，等等別讓我追上了。」小張一頓，
但在村長地催促下還是跑了出去，其他人也不敢向前，只能僵持著。
　　則符旁若無人，語氣轉為溫柔的對芷薇說：「放心，我一定會救
出你們兩個。」
　　「符，你真的殺了人嗎？那些流言我是不信的，但你為何不反駁
？」芷薇諾諾說，眼神有些驚懼和狐疑。
　　「我沒有殺人，相信我好嗎？芷薇。」則符說，然而腦中閃過毛
輒的死狀，有些心虛。
　　芷薇沒再說話，只是深深地注視著則符，多年夫妻情誼讓她感到
一絲異樣。則符與她對視幾秒，卻先承受不住那看穿一切的視線，撇
開眼去。
　　「則符，答應我，等一下追上小張時，別殺他。」芷薇輕聲說。
　　則符臉上一陣扭曲，陡然站起，握刀的手微微顫抖。
　　「連你都懷疑我殺人……」則符低聲說。
　　「那世上還有什麼人可以相信…….」則符緩緩轉過身。
　　肅殺之氣暴起，刀光一現，則符的刀風朝向眾人襲去。
　　「匡噹！」沒有血跡四濺，則符的刀滾向一旁，則符與村民們中
間已站一人，懷中抱一嬰兒。此人臉龐剛毅，直挺而立，凜然而又威嚴。
　　「小符，我很失望，原以為你能自己突破這難關，沒想到你竟想
殺人了事，你與妖刀有何分別！」中間一人正是久未謀面的大師兄－
劍于。
　　「師兄你怎麼在這裡？」則符先是一驚，殺氣已被震懾，只能嘟
嚷說：「我也是無計可施……」
　　劍于嘆了口氣，越過低頭愧疚的則符，將懷中的嗣承交給芷薇，
並舉刀砍斷鎖鏈。芷薇接下嗣承哄弄，同時祈求似地看向建劍于。
　　「弟妹別擔心，你先照看孩子。」劍于沉穩地說。
　　劍于轉身面對村長們，剛逃過一劫的他們畏縮地退後兩步，眼見
人質全都放去，眼前遠近馳名的大俠又不知道是幫助哪一方，深怕下
一刻還是得死。
　　劍于朗聲說：「我乃人稱『劍俠』的林劍于，則符是我師弟，燒
村之人並非他，滅十二村之人也非他，若提到妖刀，現在他也沒擁有
任何一把。」
　　「關於妖刀，不瞞各位，我手上這把就是鼎鼎有名的菊一文字。
」劍于邊說邊拔出刀，不知是妖刀之氣還是人心驚疑，村民們全都不
由自主地後退。
　　「然而在下任俠天下，自認以妖刀之力行正道之舉，不受妖刀蠱
惑，卻也得到一些名聲，想藉此告訴各位持有妖刀並非皆為惡人。」
村民們也不知是被震懾還是被說服，唯唯諾諾的忙點頭。
　　「走吧！這流言就到此為止。則符師弟我也會帶回管教，而失去
至親之事也請節哀。」劍于一拱手，將眾村民請走。
　　劍于吁了口氣，回頭看向則符，只見則符詫異地看著他。
　　「師兄你也拿到了妖刀？」則符驚疑。
　　「是啊！妖刀菊一文，它可真嗜血，若有惡人作惡順勢可以填補
，若沒有就得我親自給血壓它了。」劍于亮一亮刀，白滑如鏡，渾不
似貪血之刀。仔細一看卻是白裡透紅，鮮血一滴不剩的全吸在刀內。
　　「師兄你也殺人……那……」則符不禁困惑。
　　「持正之道必有犧牲，我自認秉持正道，若真有報應我也願意一
擔。」劍于說：「反觀師弟你，持妖刀只為一己私慾報仇，就算沒持
妖刀，竟也想殺罪不至死之人，你的正道究竟是什麼？」
　　「我……」則符一時語塞，無地自容。
　　劍于也不接話，兩方靜默。劍于不怒自威，則符冷汗涔涔。
　　卻是芷薇打破僵局，她輕輕牽起則符握刀的手：「符，無論你想
行俠天下或是孤守我們母子，我都會支持你，只要你遵循內心的正道
，我心目中的則符一直都是大義凜然，若你走偏我也會將你帶回來的
。劍于師兄，今天到此為止吧！讓則符多想一會。」
　　則符鬆開刀，反握住芷薇的手，凝視她半晌，然後轉頭面向劍于
，頹喪的臉多了點信心：「師兄，我的確走偏了一段路，請讓我再度
追尋自己的正道。若你認為我會危害天下，再將我殺了吧！」
　　劍于剛冷的臉龐突然轉笑，拍拍則符的肩：「我相信你的，則符
！我一路喬裝成莊稼漢、一餅來觀察你，你的確心中仍有正道，將它
作為準則吧！」
　　「是！」則符堅定地說，芷薇也安心地握住則符的手。
　　「不需對毛輒和江順師弟存有愧疚，他們命該如此，只是拚上最
後性命為世人封印妖刀，也為難你們受點劫難了。」劍于整整衣服，
轉身欲走。
　　「師兄！你的雲龍刀！」則符忽然想到，站起遞上刀。
　　劍于沒有回頭：「你留著吧！你是我派掌門了，師父早已屬意你
做傳人，說你克服劫難後必能成大器。他如此看重你，然而你一走了
之……」劍于的語氣反常的幽幽細綿。
　　「師兄……師父他……」則符喃喃。
　　「其實若是我拿到村正，我對你的妒忌心大概會一發不可收拾吧
！你的心靈真的很強大，在江順找上你之前，十年來都沒有困惑於村
正。」沒有看到劍于的臉，但他的背影變的單薄落寞。　　
　　「去向師父上柱香吧！他會很欣慰的。」劍于嘆了口氣。　　
　　「師父已經過世了？」則符一直不敢去確認這個事實，直到親耳
聽見。
　　「你離開師門一個月後，師父就抑鬱而終，臨終前囑咐我要照看
你，然後傳刀於你。師父常數落我的資質平庸、毛輒的個性愚鈍和江
順的耍小聰明，是寄予你重望才對你最嚴，你就別再怨師父了。」劍
于踏步而出，絲毫不給慰留，消失於遠方。
　　則符呆呆地看向師兄離去的方向，直到嗣承一聲哭鬧才回神，轉
頭看到芷薇正看著他。則符望望芷薇，看看嗣承，然後將她倆抱進懷
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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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年之春，馬車蹄蹄踏進江戶，停在一座道場旁，一對夫婦帶著
孩子下車，道場內走出一位佢僂的老人，看來者何人。
　　「許老，身體還硬朗嗎？」男子躬身行禮。
　　「你是？」許老頭微傾，回想著。
　　「我是劉則符啊！我回來接師父的道場了。」男子便是則符，婦
人自是芷薇。
　　「小符啊！你總算回來了！小于去旅行了，小毛和小順也出外說
要成大事，師父敦囑要將這裡打掃好等你回來呢！」許老咧開缺牙的
笑，走向則符拍拍他。
　　「是的我回來了！」則符將行李搬進道場，許老也幫忙指引芷薇
帶嗣承休息。
　　全都安頓好後，許老帶著則符到道場的後山，歷來此派死者都葬
於此，此時多了座墓，師父的名字刻在其上，則符上了香，默默向師
父請了安，也默念發生過的種種事情。
　　「咦？這裡怎麼又多了三座小墓？」許老指著旁邊。
　　則符湊近一看，一個中規中矩的墓碑和另一個略小的墓碑並列，
分別刻著毛輒和譚葳的名字，上頭還放著毛輒的熊刀以及兩人的玉墜
，則符知道是劍于師兄所做。他拿起熊刀，與雲龍刀、蒼狼刀和蛇刀
一同放在刀盒內，打算放回道場內。旁邊一個奇形怪狀的石頭立在地
上，刻著江順的名字，看來是江順最後的惡作劇。則符睜睜的看著幾
個墓碑，然後拿起旁邊的石頭，刻上『受村正所惑的劉則符之墓』，
立進土中。
　　遠方傳來芷薇的叫喚，則符起身回應，與許老走回道場。
　　沒有嗜血的菊一文、惑人心神的村正、殺死主人的鬼徹，也沒有
縱火的不知火，就算它們再度現世，則符也相信持有雲龍刀、蒼狼刀
、熊刀和蛇刀的四位徒弟能秉持正心，化解劫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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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了。
想講一個＜正邪存乎於心＞的故事，借用了妖刀的傳說，再用幾個室
友的名字做角色穿插男女情愛，就成了這篇故事。
背景設定在日本古代，但考據不足，敘述又很中式武俠，就有些不倫
不類，請多包涵。
雖然主視角是則符，但也串插了江順跟毛輒的過往故事，人稱敘述上
的變動可能讓你看得不太順暢。其實原篇都是則符視角，但在朋友建
議多加其他人的背景，便多加了毛輒遇譚葳和江順與吳姐的故事。
（吳姐的名字暗示兩人的戀情是無解的）
最後四個師兄弟的出場篇幅相近，甚至江順幾乎篡位男主角，是原本
沒有預料的，我的確最喜歡江順，江順也體現出我的御姐控向（羞）
，但我現實中的抉擇是接近則符的，妥協與藉理由來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