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滿溢的課表內,一個安逸無事的下午是每周的救贖。周三早上的
第四節末,心已不在黑板,計畫著如何享受下午的悠閒。
「噹!」
窸窣的收書聲初起細微,隨著教授的宣布下課後變得肆無忌憚,同時
吆喝著互相確認隊伍。
「走啦吃飯了!」
「下午兩點有系隊練習對吧?你會去嗎?」
「快點,他們在催了。」
我從教室角落起身,迅速地離開趕往餐廳,在人潮中探手摸了麵包和
飲料,隨即脫離戰線,往著活動中心走去:「今天就在社團內悠閒地看書
。」心裡這麼想著。
推開五號房,迎面是三向的書櫃,和被圍住的榻榻米,佔了整間房的
四分之三。正對門的書櫃只到窗戶的下緣,讓陽光能跨進來踩暖榻榻米,
左右的書櫃則高至屋頂,能用小梯拿取上方的書。剩下的四分之一有個簡
易洗手台、一桌的茶具、放著社團文件的塑膠收納櫃,以及雜物如吉他和
籃球。沒有社員在,或許這時間能讓我自在地獨處,心底默默將這劃入每
周的行事曆內。
我在榻榻米前停下,蹲下做出立定跳遠的姿勢,一前一後一前一後,
最後奮力站直,將手上的背包甩了出去,堪堪掠過較近的大圓桌,落到了
較遠的坐墊上,儘管順勢向內滑了一小段,仍算是佔了個位置。
心底暗叫一聲:「好!」我帶著麵包和飲料走出部室,到了活動中心
的陽台,倚著女兒牆撕開麵包包裝,趴在牆上看著向餐廳聚攏的人,邊一
口口撕裂吞嚥。
人群三三兩兩,邊聊天邊慢悠悠地走,獨行的則看著前方,步速也略
快一些,騎腳踏車的人則鑽空一溜而過,沒有一個會抬頭看向天空,喃喃
說天氣真好的同時看到我,讓我能肆無忌憚的俯視……「唔!恩……嗨?
」正這麼想,就看到一個人望向我,大力地揮舞手臂,雖遠但還能認出比
陽光還耀眼的笑容-是天浩-我小動作地向他搖搖手掌,權作回應,免得
他接下來大喊我的名字。
他三步併作兩步跑進活動中心,隨即身後的樓梯傳來腳步聲,他砰砰
地踏步向我而來,我吞下了嘴中那一口,轉身看向他。
「學弟學弟,最近有好看的電影嗎?」他揚了揚手上的紙。
我歪了歪頭:「我不熟,查一下。」手上打開手機,上網查了現在的院線片。
天浩靠頭過來看,我卻不習慣這樣的距離,將手機遞往他,身體則朝
另一邊挪了挪。
「絕命槍響、星際大紀元、不再說抱歉、東方特快車、冷顫、曼蒂的
最後願望、瘋吹魚打……」天浩喃喃地唸著。
「幾乎各種類型都有了,應該能找到你喜歡的類型吧?」我藉老套的
電影命名估猜。
「你會想看哪一部?」天浩轉頭反問我。
「唔……絕命槍響據說不錯,瘋吹魚打則有我喜歡的喜劇演員。」我
的感想脫口而出,卻意識到不對:「等等,你要找我看電影?」我看著他
手上的兩張紙。
「對啊?不行嗎?剛好我有兩張票。」
「你怎麼不先問我有沒有空?」我嘆了口氣搖搖頭。
「喔好!你這周六有空嗎?這是中秋的特別票,可以自由選看喔!」
他又揚了揚電影票。
「我……」「鈴──鈴──」是我的電話,向天浩眼神示意後,我走
開幾步,看著未知的電話號碼,遲疑一會還是接了。
「喂?請問你是?」
「學弟,我是倩影,天浩是不是在找你看電影?」
「咦?學姊妳怎麼?」我眼神張望,四下無人,猛然想起正站在陽台
,想轉頭看向……「等等,不要轉過來。」我僵硬的停下身體。
「我是在樓下。就直接跟你說吧,電影票是我給天浩的,想讓他去找
小念看電影,果然那呆子什麼都沒想,竟然找你看,到底在想什麼?」末
了,倩影嘆了口氣。
「呃──你的意思是要我拒絕他,對吧?」
「沒錯!」倩影學姊似乎摀嘴壓低了聲:「啊!該不會你有想看的電影?」
「雖然慢了一點,總算有考慮到我的心情。唉!這兩個人怎麼都自行
其事。」我心裡嘀咕。
「沒有,那我就去回絕他了。」我低聲說。
「還要誘導他去找心念……」「饒了我吧!學姊。」我掛掉手機,轉
頭看向天浩。
「誰打來啊?」
「我媽。對了,我不能去看,周六我媽要來找我。」我氣定神閒地說
,至少是盡量裝出氣定神閒。
「太恰巧了吧!那我還能找誰去看?」天浩神態一挫,看來他從沒想
過我無法去看。
「天浩你朋友那麼少喔?找室友、同學或社長和倩影學姊?」我扳著
手指數著。
他搖了搖手:「室友和同學如果沒回家烤肉,也是去女朋友家烤肉,
畢竟是中秋嘛!倩影就是因為中秋,幫同事輪班,所以才給我電影票。小
念喔,她不太看電影,她總說寧願花兩部電影的時間看本小說,也不要讓
電影的快節奏毀了一個故事,從國中就常說呢……」天浩自顧自地陷入美
好回憶,我也趁機脫身:「那我先去部室了。」
「我也去上課了。」天浩喪著臉走下樓梯。
儘管有些插曲,但美好的下午時光仍在等著我。我將午餐收拾好,心
裡盤算要看書到幾點,然後睡個悠閒的午覺,是否再買個下午茶……「咦
?」我推開門,剛剛還空無一人的部室,現在已不在專屬於我。
「社長?」
社長放下克莉絲蒂全集,轉頭看了看我:「學弟你沒課喔?但我想獨
佔今天下午的部室,你可以去其他地方嗎?」她用誠懇的眼神看著我,彷
彿這個要求是如此迫切又必須。
「唉!」我低聲嘆了口氣,往榻榻米裡面跪爬,拿起書包後再轉身往
外爬:「那我就先走……」
「哈!你當真了!開玩笑的啦!」真摯的眼神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
是放肆的大笑。
我白了她一眼,脫了鞋,拿著書包坐到了角落,隨意抽了一本便打開
看起書。
「生氣了?」
「沒有。」
「明明就有。」
我不理她,站了起來將書放回去,走到另一邊抽了本書,回來坐下。
「真開不起玩笑……」社長嘟嚷,正打算爬了回去。看來她不擅長應
付這種情況,寧願讓心結就這麼留著。
「社長,請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心底暗暗盤算一個計畫。
社長迅速地回頭,正坐到我面前:「好!隨你問。」只要給個台階,
還是能乖乖走下去呢!
「家裡的蘋果、球和貓陸續失竊,這時你抓到了正要抱走你家的狗的
現行犯,你會怎麼想?」
社長歪了歪頭,眼神向上吊,放空了一會兒。
「都是他偷的吧?A for apple,B for ball,C for cat,D for dog,
是照這首歌的順序偷的吧?」她頓了頓:「但是,我最近看克莉絲蒂全集
,裡面有個ABC謀殺案就跳脫這個邏輯喔!」
「原來如此,難怪我朋友問了我這個問題後,叫我去看ABC謀殺案。」
「克莉絲蒂系列好看,之前看了福爾摩斯,再看另一風格的推理小說
格外有趣。」
「是呢!我就先來看東方特快車吧。」我揚了揚剛選的書。
「這也是其中很有名的,你一定會喜歡的。」
我用手機再三確認後,傳了個訊息給天浩,為這計劃點上火。
三點半,手機鈴聲響起,我睜開眼確認並非自己的手機,正想閉眼睡
回夢鄉,猛地想起計畫,便閉上眼豎起耳,聽著社長接起電話。
「天浩,什麼事?」
「周六我有空,要去哪裡?」
「看電影?你不是最知道我討厭……咦?」
「是克莉絲蒂的東方特快車謀殺案?你沒搞錯?」
「唔……聽起來是不錯,有點想看呢。」
「等等,周六是25號?那我可能……」
「應該可以,那天早上再連絡。」
「應該就是應該啦!沒辦法確定啦!掰。」
「天浩找到了社長看電影,我也能有周六下午來補償今天的遺憾,皆
大歡喜啊!」我閉眼笑了笑,再度睡去。
周六早上睜眼,又是被鈴聲吵醒。
「嗯?」我閉著眼,隨意嘟嚷一聲。
「學弟學弟?你起床了嗎?你媽媽什麼時候要來?你有空幫我嗎?」
手機內傳來天浩的聲音。
「恩。」
「我聽不懂啦!總之事情是小念剛剛傳訊息說:『我不去看電影了,
除非你找到我。』,我怎麼知道她在哪,幫幫我吧!」天浩焦急地說。
「恩。」
「你還醒著嗎?喂?」
「別出爾反爾啊!真是麻煩。」再度進入夢鄉前,我心裡輕聲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