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劫陽(7)

作者: Lekas (第七個房間)   2017-04-17 18:42:25
(7)沉江
  滑至通道盡頭,起身點起微弱燈火。擁有這座古堡後,我就帶著點惡趣味,
弄了幾條秘密通道,想不到真的使用時,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在通往出口的最後一哩路,
逐漸看到遠方的亮點,和泊在亮點旁邊的船,幸好亮點前方是通往古堡後方的湖,
不會傳來洶湧的海潮聲,而讓我感到那艘船比我本人還要殘破。
  但就在亮點逐漸放大,讓人感覺前途或許再度光明遠大時,
我看到一個身影俏立船頭,能知悉我所有的秘密通道,當然就只有她,
這和我在同一屋簷下卻始終如陌生人的夏秀芳,秀髮被由亮點處吹來的微風而輕舞飛揚。
  「十年修得同船渡,妳要和我同舟嗎?」
  不可否認我的無可救藥,都甚麼糟透的狀況,
還在開那種絕對不可能讓小女孩發笑的老頭式笑話,
但我實在想不到任何話來開場,能破除這份尷尬。
  「苦海無邊,船一航出去就不可能再回來。」
  「人生的每段旅程都有風險,但正如一場比試在沒比之前,
   誰也無法定輸贏,縱使難逃命運,也該盡量撐到勝算較高的時刻。」
  我微微一笑走上船,進行出航前的準備。
  「面對他,你沒有任何勝算的,無論何時何地,所以放棄吧。」
  「妳這麼說,是因為他吃下烈陽,還是因為他是妳的哥哥?」
  夏秀芳的嬌軀一震,往後退了兩步。
  「你都知道了?」
  「是的,但依我對妳的瞭解,妳絕不是容易被言語說服的人,
   所以妳必然和他動過手,而結局大概是妳跪伏在他腳邊那般悲慘吧!」
  「你!」
  夏秀芳全身顫抖,用極度憤恨的眼神望著我,但那股怨念,
也不知是恨我殘酷道破了事實,還是恨她的哥哥竟如此強大兇惡,
也或許恨她自己的無力。
  「你給我閉嘴,難道你就贏得了他?
   還不是被他打得四處逃竄,連這座師父留的古堡,
   你都守不住,還敢責怪我吃藥,如果你那麼痛恨烈陽,
   就證明給我看呀,讓我看看你怎麼不吃藥打敗遠承歡!」
  「我現在贏不了他,但我也還沒輸。」
  「那只是你的自我安慰之詞,無謂的精神勝利法。」
  「精神還沒潰敗,就仍保有一絲絲的勝算,
   夏秀芳,打不贏他,肉體可以被迫跪伏在他腳邊,
   但靈魂是絕對不行的。言盡於此,若我們不是同道中人,
   自然更不可能同舟,更何況這是一艘危在旦夕的破船。」
  我說得如此明白,夏秀芳瞪了我一眼,以輕巧的身法跳下船。
  「最後奉勸你,我哥說只要你把古堡讓給我們三姐妹,
   就饒你一命,讓你毫髮未傷下山。」
  我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妳哥開出的條件,可比妳好了豈只千百倍,
而且還把妳整個人送給我,真有那種被人賣了,還幫數鈔票的傻姑娘呢。
  看著一語不發,啟動小船馬達,並隨著船緩緩向亮點駛去的我,
夏秀芳用著比平常跟我吵架還大的音量,在岸旁試圖為喚回我做出最後努力。
  「你這笨蛋,這樣跟送死有甚麼差別!
   用古堡換毫髮未傷的你,才保有打敗他的機會不是嗎?
   說那麼多大道理,最後還不是跑去死,你這大騙子!」
  我回過頭對她笑了笑,並用受傷的手向她揮別。
  「我早已不是毫髮未傷,況且妳下毒也毒不死我,
   就請放心我這趟出航,也能有驚無險的生還吧!」
  「你!」
  在她發出充滿怒氣的這個字之後,轉過身的我,再也聽不見她的隻字片語,
並非馬達聲蓋住一切,而是出航的那一刻,我已沉澱極其紛亂的心靈,
盡可能達到人舟一體的境界。
  老師把畢生武學傳授給我,雖然我很多學不好,但他仍在某日與我兩人,
舉行一場象徵我修業期滿的小小儀式。開心與我聊上半天後,
老師突然認真要我聽一段話,他說武學甚廣,涉獵再多,
最終仍須發展出一套自己的系統,而這系統或以數字為架構,
也可用文字為心法,當然也能把自己一輩子的辛酸悲苦,
融合了武學後,譜進詩詞歌賦中。
  「所以老師總括自己的武學,凝聚成了一首詩?」
  「是,但我不會讓你知道我的詩,並非小氣,
   而是怕干擾到你的創作,你不一定會以詩為本,
   縱使你也寫一首詩,也可能是四言、五言或七言,
   這部份要靠你自己揮灑。而另一個不告訴你的原因,
   慚愧,為師也尚未完成,既不是完成品,便難以示人。」
  「老師的武學已大成,為何總括武學的詩還沒完成?」
  「我的武學雖有成,人生許多的問題仍未解開,
   孩子,象徵一輩子的詩,或許要在死前那一刻才能完成。」
  我愈來愈能體會那有多難,十年一過,我才悟出破船正是我的寫照,
譜下短短七言詩的前兩句,就已耗盡我點滴積累的苦思。在一夜的奔波與追殺後,
迎向這泛起大霧的清晨曙光,獨自站在破船上,航向湖心的我,
讓那句孤帆隻影懸江心,彷彿如預言詩般既飄渺又玄妙。
  正因是孤帆,環目四顧只有迷茫,愈深感自己的遺世獨立,
就愈對四周氣流與氛圍的變化,體會得愈細微。在抵達湖心的附近,
一股強勁的力道如同刺穿籠罩湖面上灰濛的氣球外皮,被濕滑混濁的霧氣沾黏,
勉強維持原本的軌跡,而只能微微削過我的右肩,是的,被我閃開了,遠沉香的第一箭。
  或許是遠方飄來的空污,也可能是附近的山坡地濫伐,
讓因風揚起的塵土,混合朝霧,形成如同保護膜般的灰色氣球,
讓任何試圖刺穿氣球外皮的銳利被我迅速得知,而箭穿越霧氣的這段時間,
使我能足夠反應進行閃躲。
  第一箭,讓我清楚她發箭的位置,望著那方向,就好似能從濃濃霧氣中,
看到隱隱滲出的一絲紅色光芒,所以接下來第二、第三,甚至第八第九箭,
別說射中我,連我的衣角都削不著。
  「人間皆塵土,朝朝籠薄暮。」
  同樣是刺穿氣球的場景,我當然寧可在有著夕陽餘暉的黃昏市集,
身旁的女孩帶著甜笑,把手中飛鏢射向前方五顏六色的氣球。
而不是一次又一次閃開刺穿灰色氣球後朝我而來的利箭,讓她隨著每次落空,
信心下降而殺氣逐漸狂湧。
  第十箭破空而至,側身一閃的同時,我把那個佈滿斑駁傷痕的西瓜一拋,
讓箭剛好命中西瓜,噴濺而出的西瓜汁,染紅圍繞船四周的霧氣,這樣可以了吧,
遠沉香,能當成射中我的頭而血花四濺,就此收手了嗎?
  這小小的騙局詭計是否能成立,或者這是我的退讓,抑或是種對她的嘲諷,
都非我能決定,當一直平靜停泊湖面的大量水鳥,於此刻振翅飛離,
我也只能感嘆她對我這行為的感受方向,隨著那股惡念衝至頂點,
遠處若隱若現的紅光開始放大,不,應該是極為快速的接近!
  燃著熊熊烈火的第十一箭,不偏不倚刺穿了油箱。
  若真的想當大俠,就不該偷懶,雖已在第一時間往後急躍,
猛烈到像於霧氣中燃出一顆烈陽般的爆炸,仍把我震飛到完全不知甩往甚麼方向,
但想必最後都是狼狽跌進水裡,因為懶得用槳,下場就是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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