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述《conspace (conspace)》之銘言:
: 還是有點遺憾標題被導向年終。這家公司曾經發不出年終,
: 有沒有送輓聯,卻一點也不介意這些人剝削第一線的消防員。
: 也許有天你身陷火窟,來救你一命的消防員卻因為超爛裝備和你一起葬身火場,
: 如果你都不介意,真的是超奇怪。
原文恕刪。
關注華航的事情很多天了,然後今天終於覺得忍不住想要出來說甚麼。
這麼多天下來,我看了前同事的臉書,憤怒的,傷心的絕望的跟還抱持著希望的,
黃絲帶不滿我整個手機頁面,抗議的那一天晚上七點跨海跟朋友連線。
當然我也聽到了其他不曾在華航任職,或是離職之後冷眼旁觀的言論。
而這幾天下來讓我最有體會的莫過是這一段文字;
"中國就有這麼一群奇怪的人,本身是最低階層,利益每天都被損害,
卻具有統治階級的意識,在動物世界裡面要找到這麼弱智的都不可能。" -林語堂
這一句話道盡了我從2004年進入華航,到2011年離職所看到的一切現象。
這一次抗議,其實不是華航員工第一次走上街頭,
在2005年的時候我們也曾經包圍一模一樣的南京路總公司,
當時公司也是在我們有所動作之前,就透過媒體發出許多外站住五星級旅館,
月領八九萬薪水的新聞來打擊我們。
當時抗議的理由跟錢無關,事實上那一年大家錢領得還不少,
因為每個人都超飛到爆,飛到有命賺沒命花,每一班都是最低人數派遣,
在剛發生完空難之後的兩年多,我永遠記得飛東京本來應該是20人派遣的CI100,
我飛了一趟只有15人就起飛的航班,加上當時每個人都已經呈現過勞狀態,
如果發生任何意外,對飛機上的客人真的很不公平,
還記得有好幾個月,當我坐在3L的位子上面,看著前排抱著嬰兒的母親,
我只能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們,但心裡我覺得好愧疚,因為我好累好累,
每個人都好累好累,當發生甚麼意外的時候,我有辦法救你們嗎?
我真的不知道。
包圍公司的那天,行動很快就結束了。感覺上連一個小時都沒有,
長官就答應了我們的要求,補人還有取消外站兩人一間駐防的計畫。
勝利來得太容易,我跟我的同學還一起去喝了下午茶,從此西線無戰事好一段時間。
外界的人對華航人的某些印象就是爽,然後覺得華航人好像自己不了解,
但實際上並不是如此,許多華航人也知道自己該知足,於是每當有任何不合理的情況,
十之八九都是忍吧,知足常樂我愛華航。
久而久之,公司用這種"你過得比外面很多找不到工作的人爽太多"的罪惡感來操控我們。
待越久的中毒越深,一來是因為他們習慣了也可能侷限在華航,
於公於私都只能抱著黨的大腿不放。
其實不是只有華航,整個台灣社會氛圍就是在比爛,
在華航的告訴自己,我月領五六萬很爽,
在外面領四五萬的說,我比兩三萬的好太多了,
然後兩三萬的說,至少我不是最低薪資阿,然後最低薪資的說至少我還有個工作。
全民吸毒。
我想了好幾年都不知道是從甚麼時候開始台灣變成這樣的,但這真的就是我的感受。
然後,有的人覺得靠邀,這不太對勁所以跑了,
有的人則因為倒楣或是各種理由跟資方槓上,但最終最終都會被自己人狠狠打下來。
不支持你的座艙長,背後捅你一刀的組上助理,或只是謹小慎微的其他同事。
所有的人其實各自為了非常人性的理由,房貸,或是老婆小孩,
對你做出了不人性的傷害。
台灣的管理階層簡直不要太好做了。
但凡你爬得上去,幾乎不可能掉得下來,手段越殘酷,幫兇越自如,
反正,上面的大惡不斷,下面的小奸也沒有甚麼關係了啊。
2015年的一月,我的同事再度包圍南京路公司,幾個小時的激情抗爭,
卻甚麼都沒有得到。
年終成定局,勞動條件持續惡化,公司不聞不問。
對我來說,我猜這一次我們已經沒有籌碼,
因為對公司來說如果連公司大部分的員工都沒有價值,
看著財報又覺得漏洞百出,但公司的管理階層竟然可以完全不用負責,
這到底意味著甚麼呢?
產業特殊,那怕它倒了很可能也有政府出來救,
但任何一家公司倒了說實在都死不足惜,沒有競爭力外加運營不善,
本來就沒有存在的價值。
好多時候,身為勞工的我們,微小的個體的我們,就如林語堂所說的,
天天被剝削,卻幫資方操一百二十個心,以為幫資方想就是幫自己想,
資方好就等於自己會好。
大錯特錯。
殘酷的事實是,這些有錢的資方從來沒有把你當作是人,你的老婆小孩,
你的房貸車貸都是你的事情,你的存在對於它們而言只是增加他的公司營收,
如果可以你的身上榨出更多時間跟勞動力,他們一定會做。
唯有如此,他們才能有更多籌碼去累積更大的財富。
所以,這不是"華航"的問題,這是一個嚴重的台灣勞資問題。
每一個受雇於人的你我,其實都是華航人,
今天你冷眼旁觀,明天就換你走上街頭苦苦吶喊。
唯有團結才能終結這個問題,雖然很難,但我還不想放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