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藏鏡人與狼主深陷地門。
而這危機波及鳳蝶,讓神蠱溫皇自寂寞迷夢中醒來。
在神志逐漸回歸時,他感覺到鳳蝶。(鳳蝶沒有離開,這似乎是意料之中,卻感覺
在意料之外。)
他意識到鳳蝶臨危。
睜眼瞬間,劍隨意動,無雙直取守關的藏鏡人,任飄渺隨之而上加力於前招。
藏鏡人奪下鋒刃,神情霎時由原先的警戒轉為惱怒,「神蠱溫皇、任飄渺!」
「......原來你還認得我啊,好友。」
「我與你有這般交情嗎?」
藏鏡人的憤恨不滿那樣明顯,然而手上急招運行卻依然有幾分保留。這不似從前藏
鏡人的脾氣,莫非眼前人當真不識得他?
不記得他們曾經互稱好友,不記得他們曾經對酒暢談,不記得怒潮天曝下七個日夜
的救治,甚至是天允山之局?這種事情有可能嗎?
思及此,一種荒謬感沒來由地逗樂了神蠱溫皇。他揚起唇角,卻更加惹怒藏鏡人。
「看到你的臉,就忍不住想要教訓你!」
劍光掌勁縱橫,雙方一招強過一招,此時鳳蝶又被廣澤寶塔吸引而去,任飄渺心神
略分,便被一掌贊在身上。這力道輕得不可思議,完全不是藏鏡人的作風,就算是他們
尚未出苗疆的昔日,三奇切磋,藏鏡人也不曾留手至此。
也許他不該挑釁,但他只是被荒謬感所趨。任飄渺穩穩受了這掌,平靜地問:「氣
消了嗎?」
他清楚看見藏鏡人額際跳起青筋,「還不夠!!」
唉,這地門真是令人厭煩。任飄渺乘真氣激盪縱身而起,劍十一斬向遠方的廣澤寶
塔,將藏鏡人引走。藏鏡人明顯不記得他們的交情,但卻清楚記得對他的忿然。神蠱溫
皇湧起一股對於地門的深切不滿。
地門忘卻前塵的效果不過爾爾,他想,這世上術業不精者,真讓人厭煩!
如同眼前這條魚、嗯,欲星移。
半調子的「狠心」,半調子的「不在乎」。處處不心安,卻硬逼自己放任事態發展,
最後傷害了自己。比溫皇不成熟的曾經還要離譜,讓旁人見了都尷尬,簡直,不堪入目。
「給你一個忠告。」
欲星移抬眼回道:「別小看雁王。」
「要狠心,不是將心割下,割下心,那只會心痛。要狠心,不是一開始便無心,就
是要讓心消失......你不是這種人。」
「我只有一顆心,藏起來就無處安心了。」
也許這是智者的通病,講到心,講至情,便想嗤笑一聲或是轉移話題,再不論從前。
於是欲星移急著離開,神蠱溫皇不欲再談。
如西劍流軍師赤羽信之介那般,不顧弱點可能暴露而執著於情義,實屬難得。就算
因此無法以最小損失追求最高效益,但做得心安,傷得情願,意志無堅不摧。
欲星移不是這種人,他當不了雁王或赤羽,他傷痕累累卻還未醒。神蠱溫皇想,那
無非是因為最大磨難尚未降臨,苦到極致,便會醒了。
神蠱溫皇義無反顧投入對抗地門之戰。雖然鳳蝶嫌棄他成天懶散無所事事,但他認
為對地門一役,真的是誠意十足了。
雖說藏鏡人與他決裂又想要痛揍他,他沒必要出手相救,但地門之中不是還有狼主
麼?先不論千雪是否還將自己當好友,千雪是鳳蝶的義父,他若不行動,鳳蝶得吵成什
麼樣子?
鳳蝶現在就夠吵了。也好,溫皇想,反正地門這種術業不精的半調子讓人厭煩,當
滅則滅。
現場氛圍十分凝重,但神蠱溫皇並不緊張。他老神在在地戴上變靈器,等待所謂意
識之戰。若說此戰考驗的是心平氣和與必勝的決心,那麼誰能與神蠱溫皇爭鋒?
大智慧果真不能。
知溫皇今昔,知溫皇記憶,仍判斷不出他的心魔,眼前物事他皆不害怕,就算當真
是心魔也無能影響他。
他割過心,認清弱點進而無所畏懼(更別說他的所謂弱點個個兇暴強悍,而他的鳳蝶
他自有能保護)。所以他很清楚這是幻境,不苦不痛不上心不執著,若無鐘聲干擾,大智
慧不過如此。
然而無垢之間裡,卻禁不住神蠱溫皇一句「不過如此」的評價。當他到達時,欲星
移靈光飛散脫力欲倒,他迅速出手撐持。欲星移的情況絲毫不樂觀,顯然在苦到極致應
當轉醒之時,陷於意識爭戰中不得脫身。
欲星移擁有必成的意志,卻無必勝的決心。這決心絕非被心魔傷害後的視死如歸,
他希望欲星移明白這一點。
神蠱溫皇將手掌抵上鱗族師相背心,沉穩而有力地說:「這一招將用盡我的餘力,
以你之手,斬你心魔!」
霎時,欲星移手中劍芒熾爁,「右弼、破隱神!」
溫皇與鱗族師相連袂一擊,斬斷大智慧加諸於缺舟一帆渡的束縛,隨即爆發開來的
震波甩在兩人身上,幾乎打散他們的意識。
心神俱震。
此種攻勢已非功體可擋,兩人靈光飛散,紛紛席地而坐,抱元守一。
意識在輪轉,也在流失。神蠱溫皇回憶起很多事,他想起親手殺害的邯盧族長,想
起年幼時被植入三途蠱經受的折磨,想起逃入九脈峰後偶遇的藍眼少年,想起少年不顧
危險只希望他少受點傷,想起那一年他將滋養血氣的蠱養入長命鎖內然後將長命鎖歸還
苗疆,想起那之後又過多年,他在萬濟醫會巧遇千雪孤鳴,同樣的雙天地天珠長命鎖,
同樣的藍眼睛,他以為千雪便是當年九脈峰內的少年。
他沒有用往昔之事相認的意思,千雪孤鳴也不可能認出他,不過,溫皇覺得自己可
以與千雪孤鳴交一個朋友。
但,他忘了當年千雪第一句招呼說的是什麼。
越回憶,記憶細節似乎越離散。
神蠱溫皇霎時警醒,對了,他仍在對地門的意識爭戰中。他不會交出自己的回憶。
他起身時,意識通道正在崩解,神蠱溫皇領在前頭,提醒眾人莫要分心。唯有全神
一念,他們才可能由思能震盪中脫身。
欲星移的情況並不樂觀,俏如來也是。
「前方有光,但不能確定是否真為出口,所以......若有狀況,自行應變。」神蠱
溫皇提運最後的思能向前狂奔。賭一絲機會,賭,他總能贏。
情況並不樂觀,是以溫皇決意一賭。
但欲星移的決定不是賭,他決定送出俏如來。
最終,破關而出的千年一魔為地門傾滅贊了最後殺招,連窮盡人力武學極致的缺舟
一帆渡,也傷不了元邪皇分毫。
他們在夢幻泡影和鐘聲掩護下急退,傷痕累累,身心俱疲卻仍不得休憩。
這一戰,鱗族師相沒有完整回歸,溫皇惋惜地想,明明苦到極致,卻醒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