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多月,隨著天氣漸漸變暖,蘇杞弦的生活也逐漸回歸正軌,
就連路易佈置的保全人員都鬆懈下來,不再隨時緊盯著他家附近。某天當他
的新管家出門買菜,蘇杞弦正獨自坐在家中彈琴時,忽然接到一通電話。
話筒另一端傳來的聲音令他一愣,他已經很久沒聽到中文了,而且這
聲音是如此熟悉。
他疑惑又有點激動地開口:「爸……?」
十分鐘後,他留了張字條放在鋼琴上,匆匆忙忙出門,一台計程車停在
他家門口等待,大門『喀擦』一聲,在他背後關上。
當天下午,弗萊迪接到一通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對方一劈頭就說──
『蘇杞弦在我手上。』
一瞬間,弗萊迪感覺全身血液凍結,一陣強烈的恐懼襲來,令他頭皮發麻。
「你是誰?」
他找了個偏僻的角落,緊緊抓著手機,彷彿這是他和蘇杞弦唯一的聯繫。
『我以為你會知道我是誰。』對方笑道,『雖然我們沒正式見過面,不過
你最近可是傷了我不少手下。』
「……你想幹什麼?這不干他的事,別把他捲進來!」弗萊迪低吼,
手機另一端傳來輕笑聲。
『別這麼緊張,我只是想跟你談筆交易。』
「如果你們碰他一根頭髮,我……」弗萊迪閉上眼,「我要聽他的聲音。」
對方停頓片刻,像是把手機拿遠一點說道:『嘿,小美人,跟你的老相好
說句話吧?』
「杞弦?杞弦?」他死死捏著手機,幾乎要把螢幕弄碎。
另一頭傳來虛弱的聲音。
『弗萊迪……?』
「杞弦!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電話不知何時又回答一開始的人手中,對方笑道,『他沒事,我們只有
弄昏他而已,不過你這寶貝看起來挺瘦弱的,如果時間拖久了……』
「你想怎樣?」弗萊迪打斷對方,焦急不已。
『很簡單,只要泰勒哪天死,你就哪天能和你的愛人團聚。』
弗萊迪沉默片刻,「讓我見他。」
『放心,會讓你們團聚的,只要你殺了布里斯‧泰勒。』
「……我需要一點時間。」
弗萊迪掛上電話無力地靠在牆邊,但沒多久他忽然睜開眼,按著槍盯著
某個方向。
他現在要的暗殺對象出現在眼前,身後跟著比平常還要多的保鑣。
『冥王』的現任老大布里斯‧泰勒沉著臉打量他,「我想你已經接到消息
了?你的鋼琴家小情人被福斯柯洛綁架了。」
蘇杞弦再度被綁架的消息驚動了國內外媒體。他的管家回家後發現蘇
杞弦不在家裡,手機又聯絡不上,就馬上通知了他的老闆。路易原本不想
通知警方,一邊派人尋找、一邊等待綁匪聯絡,但不知為何驚動了媒體,
警方則是最後才得知消息。記者訪問從別墅中走出的史威特家小開,蘇杞弦
是否是他的戀人,是否因為他們特殊的交情蘇杞弦才被綁架的,這讓路易
非常不爽。
然而話題的本人對這些猜測毫不知情,蘇杞弦躺在一間類似牢房的屋子
裡,他的雙手被綁在身後,粗糙的繩子深陷在肉裡。他側躺在冰冷又布滿
灰塵的地板上,口鼻上還殘留著一股類似漂白水的怪味,令他頭昏腦脹,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蘇杞弦躺在地上,記憶慢慢清晰起來,他回想起
剛才的事……
練琴練到一半接到一通父親打來的電話,說他現在人在美國,想見見他。
聽到久違的聲音,蘇杞弦非常激動,接到電話後馬上就出了門,他出了計程
車,來到一條他不熟悉的街道上,站在那裡等待多年未見的父親。然而下
一刻他卻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有人蒙住他的口鼻……醒來後,就發現自己
躺在某個地方,他慢慢意識到──自己又被綁架了!
他聽見重重的腳步聲接近,讓他整顆心都提了起來,不由得屏住呼吸。
「他醒了沒?」一個粗啞的男人聲音問。
「不知道──喂!」回答的人同時踹了下鐵欄杆,突如其來的聲響讓
蘇杞弦全身一震,害怕地屈起身體。
「看來是醒了……」第二個人的聲音聽起來較年輕。
蘇杞弦聽到卡噹卡噹的開鎖聲,還有『吱呀』一聲像是重物被推開,
有人走到他面前,蘇杞弦繃緊身體,聽見有東西放到自己面前。
「喝點東西。」可能看蘇杞弦沒有反應,片刻後那人語氣有些驚訝地說,
「嗯?他的眼睛……」
粗啞的聲音回答他,「他是瞎子,你不知道嗎?」
「真的!?」停頓片刻,「老大綁個瞎子回來幹嘛?」
「聽說他是『地獄犬』的姘頭。」第一個聲音回答。
有人捏住他的下巴,硬是把蘇杞弦的頭向上扳,他低哼一聲。
「『地獄犬』喜歡男人?長得的確是挺漂亮的,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別惹事,老大說不要動他。」
那男人放開手,用一根東西戳了戳他的嘴唇,「喝點吧,你還要在這裡
待很久的。」
蘇杞弦這才意識到那可能是吸管,但他心裡十分害怕,不知道該不該喝。
對方又粗魯地用吸管戳他,他只好張口咬住,喝了一小口,冰牛奶的味道
傳到舌尖。他貪婪地吞了幾口,牛奶很快就喝完了,他倒回地上喘了口氣,
覺得頭暈症狀減緩了不少。
又有其他腳步聲接近,蘇杞弦一僵,把身體縮成更小。他聽見外面的
人喊『老大』,恐懼讓他腦袋嗡嗡作響,他在心裡拼命祈禱『老大』不要注意
到自己。
「他醒了嗎?」
「醒了,老大。」
「很好。」
新出現的男人嗓音低沉富有磁性,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蘇杞弦應該
會很喜歡他的聲音。他聽見那男人走進牢房,停在自己身邊,蘇杞弦非常
緊張。然後他聽到『老大』撥了通電話告訴某個人『蘇杞弦在我手上』,心臟
難以克制地狂跳起來。
他打給誰?是要求贖金嗎?如果接電話的是他的父母,說不定他們不願
意付……還是路易……?
「嘿,小美人,跟你的老相好說句話吧?」
胡思亂想間,一個東西忽然貼到他臉上,蘇杞弦一驚,話筒另一端傳來
熟悉的低啞聲音,語氣焦灼地呼喚他。
『杞弦?杞弦?』
「弗萊迪……?」
聽到那男人的聲音,蘇杞弦忽然覺得一陣委屈,他想叫對方快來救他,
電話卻被拿開了。他聽見那低沉的聲音說了些什麼,最後只記得『殺了布里
斯‧泰勒』這句話。蘇杞弦心頭一跳,腦中有點混亂,綁匪並沒有要求贖金,
而是要弗萊迪去殺某個人?
門發出卡噹卡噹的聲音再度鎖上,腳步聲遠去,留下他一人躺在冷硬
又骯髒的地板上。蘇杞弦覺得越來越冷,他躺在地上縮起身體,害怕又茫然。
另一方面,弗萊迪正在和泰勒談判,四周有八個男人持槍對準他,把
他圍在中間。
「你打算怎麼辦?」
弗萊迪盯著他沒有開口,泰勒忽然覺得對方好像在評估殺死他的可能性,
身體微微一僵,看了下身旁武裝的人們,稍微定下心來。
「他提出的要求是什麼?」
弗萊迪依舊沉默。
泰勒吸了口雪茄,說道:「我聽說,福斯柯洛也有那種嗜好,你的小情人
在他手上可不太安全。不如我們帶兄弟殺進去,把他救出來?」
弗萊迪皺眉:「不,人質還在他手上。」
「難道你想自己去?」眼看無法說服弗萊迪,泰勒往旁邊使個眼色,
兩個男人就走過來把他的手往前拉,銬在身前,其他人依然用槍指著他。
「為了防止你做傻事,你還是暫時待在這裡冷靜一下吧。至於你那
小情人,我們再想想辦法。」
泰勒像在哄孩子一樣說,讓人搜了兩遍身,確定弗萊迪身上沒武器,
然後親自把他關在二樓的某個房間。
他們離開後,從剛才就沉默而配合的弗萊迪站在房間中央。這間房間
像個單人牢房一樣只有張床,幸好還附設了一間廁所,他一邊環顧四周一邊
思索接下來該怎麼辦。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事實上他每分每秒都十分
煎熬,不停克制自己不要去想蘇杞弦,否則恐怕就要因為衝動作出傻事。
他評估自己殺掉泰勒的可能性,很有可能兩敗俱傷。但依他對道上規則的
了解,就算泰勒死了,蘇杞弦也不見得能全身而退。
希望福斯柯洛不會傷害他……等我,杞弦……
弗萊迪閉起眼,掩蓋住眼中的痛苦和懊悔。
蘇杞弦不知不覺昏睡過去,不知過了多久,醒來的時候覺得腦袋昏昏
沉沉的,手腳發軟使不上力氣,而越來越急迫的生理需求令他難以忽視。
蘇杞弦猶豫片刻,輕聲開口。
「有人嗎……?」
一說話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異常沙啞,喉嚨也有點痛,而四周一片寂靜。
蘇杞弦有點緊張,他向前緩緩伸出腳,直到感覺踢到像柵欄一樣的金屬
物。『這裡是監牢?』他疑惑,但沒有時間細想,他努力踹著欄杆發出聲響,
希望引起外面的人注意,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出現。
「幹什麼?」
那個粗啞的聲音問,蘇杞弦害怕又尷尬地說,「我、我想上廁所……」
門被打開了,那人解開他的繩子,朝他屁股踢了一腳。
「角落有馬桶,自己解決。」
蘇杞弦掙扎地想爬起,雙腿卻痠麻地使不上力氣,好幾次都跌坐回地上。
他聽見身旁和牢外的人發出笑聲,知道自己的模樣現在十分狼狽,頓時覺得
十分難堪。好不容易掙扎著站起,他循著尿騷味走向房間深處;見他伸手
摸索著馬桶邊緣,負責看守他的男人又發出一陣笑聲。蘇杞弦努力忽視,
轉身背對他們拉開拉鍊尿起來,但因為對得不太準,尿到馬桶蓋上的液體
有些濺到他的西裝褲或腳上,他感到一陣尷尬,既難堪又委屈,眼眶發燙。
「……有沒有水?」
「你面前不就是一盆水嗎?」對方語氣嘲笑地回答。
蘇杞弦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忍受不適慢慢走離馬桶,席地坐下來。
「那個……這裡是哪裡?」
牢外的人無視他交談起來,「不用綁他應該也沒關係吧?反正是個瞎子。」
「也好,不然吃東西的時候又要解開一次。」
他們仔細打量蘇杞弦半睜的眼睛,確認他真的是盲人後就把繩子丟到
一旁,再度關上鐵門。聽到腳步聲遠去,蘇杞弦緩緩站起來,伸出雙手四處
走動。他摸到一整面冰冷的金屬柵欄,就像電影看過的牢房一樣;手腕勉強
能擠出欄杆,但這行為也沒有任何幫助。四周很安靜,彷彿只有他一個人,
最後他坐回地板,抱著雙腿,把頭埋進膝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