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關篇:【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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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國近郊。
黎明之前。
魁肆臉上帶著些許顧忌,盯著前方擋住自己去路的女子。
那女子臉上面無表情,僅是出現在他行經的道路上,不發一語地看著自己。
眉間輕攏,魁肆本想暗自藉窺視之眼一探女子來歷,卻發現除了瞧出對方來自陽世
淨院之外,女子身上複雜的氣場竟讓他無法瞧得透徹。
她身上的氣,有人界、天界和妖界,甚至連他這地府之人的氣息也有。
如此詭譎的氣場,讓魁肆雙手負在身後,暗中蓄勁,準備一有動靜便先下手為強。
身為地府執行焚焰仲裁的執行官裡,他的能力在同樣差事的同輩中最為優秀。
然而此時地府所屬的焚焰執行官,卻只剩他一人,其他三人在近期內,上了陽世後便
逝去了蹤影。
地府內閻羅旗下的處份官,通常不會與陽世之人有所交集,但前些日子陽世的牢房內
突然出現了死焰之氣,與處份官所持有的焚焰之氣起了共鳴,讓三人起了疑竇,上陽世察
看。
未料這些人一察看,便一去不回。
魁肆看著眼前氣場複雜的女子。
……難道是她?
死焰之氣與地府氣息甚為接近,但嚴格說起來,要由陽世人蓄意製造出來,並非不可
行。
將一名背負十二條以上人命,萬惡不赦的死囚,在地府氣場最旺盛的時辰活活燒死在
地牢裡,死靈所生成的不甘與憤怒,會融入焚燒的火焰裡,燃出死焰之氣。
然而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魁肆佯裝無害,謙遜有禮地問道。
「不知姑娘攔住魁某,有何指教?」
只見她臉上仍不起波瀾,朝魁肆淡淡啟口。
「我要你替我辦點事。」
魁肆一楞,面露為難。
「姑娘,我倆非親非故,恕魁某無法答應,再者,我現下手頭有急事得處理,恐怕─
─」
「我知道你有急事。」
那女子插話道,眼裡掠一絲嘲諷的笑。
「你要找的人都在我這兒。」
魁肆聞言瞇起眼,怒道。
「妳膽敢囚禁地府之人──」
「那又如何?」對那般怒意不甚在意,女子抬眼看向魁肆,勾起唇。「再說了,我說
要你替我做點事,並不是詢問你的意見……而是命令。」
「放肆!」
魁肆手聚黑焰,踏出一步便來到女子面前,揮出一掌時被對方躲開。
魁肆接連擊出數十掌,未料這女子像是非常明白他的手法一般招招避了開,讓魁肆一
時之間竟無法傷到對方分毫。
對峙途中,魁肆越是攻擊越是驚疑。
為何她會如此明白自己各個招式的弱點?這明明只有自己曉得……
忽然間,女子袍裡揮出一道符印,魁肆只來得及看一眼,震驚地瞪著那張符。
光明符?這是天界人才會有的!為何她會──
女子喃喃念咒,雙手結印,朝魁印罩上符內的捕捉之光。
那一瞬間,魁肆咬著牙手指一彈,在光罩住自己前向後揮去一小簇黑火煙霧。
那團黑霧在女子未察覺前向後飄散。
陽世的黎明將至,此時辰不會有地府人在陽世行走,這樣的求救訊號撐不到入夜,僅
能朝此時尚能待在陽世,唯一看得懂訊號的故人飄去。
『淨院之女.劫持地府仲裁之焰.納為己用.慎防。』
「花屠。」
聽見叫喚,花屠雙目一亮,趕忙將束住魁肆的光明符收進袖內,轉身跑向叫著她的男
子。
「師父!」
屠百淨趕忙伸手扶住花屠衝過來的身子,無奈輕斥。
「告訴妳多少次了,走路別這麼冒冒失失的,妳總是不聽。」
「這……」花屠自知理虧,一臉心虛地討饒。「下回、下回一定照辦。」
屠百淨嘆口氣,看了眼花屠身後,不意外望見方才的魁肆已不見蹤影。
自她開始為自己做事以來,從沒失手過。
屠百淨伸手輕撫花屠細髮,溫聲詢問。
「有沒有哪裡傷著了?」
知道他問的是方才與魁肆交手的事,花屠搖搖頭,自信地說。
「一切都在我預料之內。」
屠百淨聽了,唇角牽起笑,拍拍花屠的頭當作讚許,低喃道。
「這是最後一個了……」
花屠面露疑惑。「師父?」
屠百淨看向花屠,淺笑地說:「時機已成熟,為師準備帶你去見一個人。」
花屠揚起眉,忍不住問。
「是對師父來說很重要的那個人?」
屠百淨垂眸,但笑不語,轉身走回淨院的方向。
身後的花屠一楞,趕緊跟了上去,走在屠百淨身側,緊盯對方若有所思的側臉。
那日她身上殺戮之氣盡除,一離開聞城沒多久,屠百淨便親自前來接她回淨院。
花屠憶起那日屠百淨一見到她便立刻朝她走近。
『傷著沒有?』
嘴裡問著像是關心的話,花屠見他仔細檢視自己周身,像是真心掛懷安危,又像是在
驗証最終的結果。
花屠當下沒讓自己細想太多,只是笑著搖頭。
『我沒事,師父別擔心。』
不去深究屠百淨的擔心包含了哪些,只要有包括自己,便足夠了。
她自小被丟棄在市集裡,是師父從市集窄巷的野狗群中,將她救了回來,帶回淨院。
會留在淨院裡的,皆是潛心修練術法之人,師父設了淨院讓這些人有一方修行的天地
,眾人自然對他甚是尊崇,也各個都以能待在師父身側做事為榮。
無奈她雖身處集術法為大成的淨院,卻什麼也學不好,就連自保的結界術法也習得七
零八落,有時連自身的安危都要倚賴他人保護。
這些師父都看在眼裡,卻從不責備,甚至到哪兒都將她帶在身旁護著,還讓自己的名
字帶上了他的姓。
她被遺落在花市的窄巷內,帶上了師父的姓,故名花屠。
如此包庇的作為,暗地裡總免不了招來眼紅的人幾番奚落,她吞了下來,就因為師父
說的「時機未到」。
她生來帶殺戮之氣,因此什麼也學不好,師父說待時機一到,會有消去她殺氣的人出
現,屆時她便可解除此禁錮,到時候方有一番作為。
她等待著。
直到今年入春,師父終於說出時候到了,要她獨自朝聞城的方向走。
就算她什麼也學不好,此去凶吉難辨,她還是毫不猶豫地獨自前往。
除了一條命外,她根本沒什麼可以失去。
然而這條命,本就是師父替她撿回來的。
於是她獨身到了聞城,遇上龍神狴犴,依師父的指示待在城內,哪兒也不去。
進入聞城將近一個月時,她收到師父傳來的信息。
『入城滿月,三月春夜,出城。』
她依照指示出城後,被他界妖物牽制,又被人所救,最終消去了殺戮之氣,這些都不
在她意料之內。
──那麼師父呢?可在他意料之中?
花屠停下腳步,看向前頭的屠百淨,有那麼一刻,無法諒解。
那日她出了聞城,被他界惡氣挾持,狴犴又被聞城大火牽制,若當時沒人能及時解救
她,結果又會如何?
察覺身旁的靜默,屠百淨跟著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花屠,見她若有所思,疑惑地問。
「怎麼了?難不成真傷到哪兒了?妳可別瞞著我。」花屠性子裡有股倔強,恐怕只有
與她相處多年的屠百淨才曉得。
花屠沉默看著屠百淨。
一股難受的莫名情緒悄悄湧出,她低頭,笑得苦澀,壓了過去。
「我沒事。」
她走上前,拉著屠百淨快步離開,催促道。
「師父,咱們趕緊回去吧,我有些餓了。」
──就算是如此,她也沒後悔過。
殺戮之氣除去後,她不論學習任何術法都變得得心應手,甚至能一眼瞧出各界生物的
弱點。
自那之後,師父開始要她私下出些任務,她都一一照辦,也用行動及日漸增強的能力
向曾經不看好她的人證明,自己並非無用之人。
她一如淨院裡的每個人一樣,為能替師父分憂感到光榮。
──無論建構此番成就的前提,是在何種不堪的事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