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李霖運氣不好，之後一連三天都沒順利見到韓宇熙。
　　電話打不進去、訊息也一直沒有讀取，顯然是直接把他加進黑名單裡了。
　　為此這幾天李霖的情緒一直不怎麼好，平常工作結束最多就來瓶可樂，最近卻都獨坐
吧檯一個人悶頭喝酒。
　　身為多年好友的酒保起初還在幸災樂禍，說早叫他不要亂禍害人家純情小警察他不聽
，現在踢到鐵板了，知道痛了吧。
　　後來還是看李霖真的很難受的樣子，才不再落井下石。
　　「哎，想清楚了就去追啊，躲在這裡喝悶酒是能喝出什麼花來。」酒保這麼說著，卻
還是倒了小半杯威士忌推到他面前。
　　「說得這麼簡單，你以為我不想嗎？人都見不到，我是要怎麼追？」李霖煩躁地抓了
抓頭髮，不小心把假髮抓歪了，嘖了一聲乾脆略有些粗暴地連同髮網一併扯了下來。
　　結果此舉嚇到了一旁本想上前搭訕的酒客，對方低啐了一口，嗓音不大不小地罵了句
：「幹，死人妖！」
　　李霖聽見了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更難受了，他想起許久之前出車禍那次，撞了他的人
也是這麼罵他的，那個時候韓宇熙站出來為他出頭的模樣甚至都還歷歷在目。
　　李霖將長捲的假髮甩到一旁的空椅，整個人趴到桌上，有一口沒一口地抿著杯中的烈
酒，滑著手機一下重溫和韓宇熙以前的聊天紀錄，一下又點開相簿看看他之前覺得可愛偷
拍的少少幾張韓宇熙的睡臉。
　　一邊在心裡感嘆，早知道當時就多拍一點了。
　　李霖這頭還在意難平，門口處突然傳來齊聲響亮的一聲「龍哥好」，李霖懶懶地抬起
眼，就見一位身形頎長、頭髮微微灰白的男人朝他的方向走來。
　　龍哥，也是這間酒吧的老闆，一屁股坐到頹喪的李霖身旁，開口就直戳他的痛處：「
聽說你失戀了，怎麼，浪了這麼久也有你踢到鐵板的一天？」
　　李霖沒回答，只懨懨地喚了一聲：「……龍哥。」
　　說起和龍哥相識的種種，那得追溯到李霖高中還沒畢業的時候。
　　李霖自幼在育幼院長大，小時候的他發育得慢、長得又比同齡的男孩子精緻漂亮，從
小就沒少受過騷擾欺負，小小年紀就看遍人情冷暖。他小時候性子比現在更加尖銳難近，
唯一和他關係比較好的，也只有院裡一位大了他幾歲的姐姐。
　　姐姐會在他被欺負的時候站出來保護他，會悉心溫柔地替他擦撞出來的傷口上藥，夜
裡小小的李霖睡不著覺，她也會耐著性子說故事哄他睡。
　　李霖早熟，知道自己對姐姐的依賴不是愛情，而是他年幼就失去了的親情。姐姐就是
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他要快快長大，要給姐姐一個家。
　　直到李霖上了國中，已經成年了的姐姐也沒有離開育幼院，只是不知什麼時後開始，
臉色一天比一天差，也一天比一天憔悴。李霖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說，只勉強撐著笑，揉揉
李霖的腦袋，說她沒事，要李霖不用擔心。
　　一次兩次詢問未果，李霖即使心裡仍帶著懷疑，卻也不好再多問下去。
　　怎料在他升上高一沒多久，他一直當作唯一親人的姐姐，在育幼院的一間小房間裡，
吞藥自殺了。
　　李霖接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瘋了，不顧講臺前的老師還在口沫橫飛，抓起書包就往
外跑。他一路狂奔到醫院，幸好，真的是幸好，姐姐吞了藥以後沒多久，馬上就被發現送
往醫院，才沒真釀出什麼大事。
　　李霖赤紅著一雙眼粗喘著氣來到病房，還沒踏進去，就聽到有人在裡面爭執。
　　是院長和院長夫人。
　　也是那一天，他才終於知道讓姐姐一天憔悴過一天的秘密。
　　原來從好幾年前開始，姐姐就和院長維持著一段無法訴諸於眾的不倫戀，最早是院長
見色心起，半強硬地把人按在床上，威脅她要敢不從，明天就把她趕出去，讓她沒有棲身
之地。
　　後來漸漸的，不曉得院長是給姐姐灌了什麼迷湯，讓姐姐從原來的抵抗掙扎，變到後
來的百依百順。直到年初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她不吵不鬧，也不要名份，只求院長
讓她把孩子生下來。
　　院長當然不願意，院長夫人這些日子早發現了一絲端倪，要在這個風口浪尖上還讓這
個本不該存在於世的孩子出生，那他可就真的完了。
　　院長於是強硬地拉著姐姐去墮胎，墮了胎後再用甜言蜜語哄騙她，說自己最愛的是她
，等他和院長夫人離了婚，馬上就娶她回家，到時候想生幾個就生幾個。
　　姐姐傻傻地就信了，在醫院調養小產後的身體時，天天盼著院長能夠來看她，結果院
長沒等到，卻先等來院長夫人苛薄尖銳地罵她婊子，說她不要臉勾引有婦之夫，還揚言要
把院長之前私下偷拍她的不雅照散播出去，告訴全世界她有多下賤多噁心。
　　孩子沒了、付出多年的愛情到頭來也只成了個笑話，姐姐原本就不是很好的精神也就
這麼硬生生被擊垮了。她不曉得能找誰說，一個人強撐了好一陣子，最後終於還是撐不住
了。
　　姐姐吞藥被送進醫院的那晚李霖趕走了所有人，一個人陪在她身邊，半夜的時候姐姐
醒來一次，李霖趴在床邊睡得很淺，稍一有動靜也跟著醒了。他紅著眼要姐姐別管那個人
渣了，說我帶妳走。
　　姐姐卻撐著虛弱勉強的笑容，只留了最後一句話給李霖。
　　她說，小霖，信什麼都可以，別信愛情。
　　隔一天中午，趁著李霖去替她買午飯的時候，她一個人走到一處無人的窗邊縱身躍下
。
　　而姐姐留給李霖的最後一句話，也成了他永遠的心魔。
　　姐姐告別式那天，李霖發了瘋似地險些把前來上香的院長打死，被扭送警局的過程中
因緣際會碰上龍哥，龍哥那時候對李霖這個漂漂亮亮卻渾身帶刺的小男生有點興趣，順手
幫了他一把，不但把人從局裡撈出來，還順道挖出那個差點被他打死的男人一些不可告人
的事跡，把人送進牢裡。
　　李霖為此對龍哥很是感激，把姐姐的後事辦完以後就跟在龍哥身邊當小弟，一開始龍
哥待他很好，替他租房子、繳學費，讓他過上一小段不愁吃穿的日子。但很快的李霖就發
現，這個他以為心腸好而幫了他的男人，其實是想睡他。
　　李霖當然抵死不從，龍哥也不逼他，只是把他丟去學舞，學完以後也不管李霖願不願
意，只笑說一句「又不讓我睡，又要我養你，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就把人丟到自己
開的酒吧裡，那舞一跳就是十年。
　　「你們那人渣院長前天掛了。」龍哥年過五十了，最近過得格外養生，只向酒保要了
杯烏龍茶，和李霖碰了碰杯，「攝護腺癌末期，發現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沒救了，他老婆和
孩子也沒一個想救他，還在他病床邊吵遺產分配。」
　　「嘖，死得太快，便宜他了。」李霖扯了扯嘴角，拿起酒杯將殘餘的酒液一口飲盡。
　　「最大的禍害都死了，你也差不多該從你姐姐的陰影裡走出來了吧。」龍哥直接從酒
保手上拿過酒瓶，親自替李霖重新斟滿一杯酒。「也就是你，我才能放任條子在我店裡晃
來晃去，換作別人我早就通通轟出去了。」
　　大抵是因為人都喜歡漂亮事物，龍哥亦然，因此撇開一開始想睡沒睡成不談，李霖還
是龍哥底下最受寵最縱容的孩子。
　　而李霖只是抿著杯緣斂下眸，沒有答話。
　　龍哥今天除了來傳那人渣的死訊以外，也是來哄孩子的。龍哥膝下無子，這些年他帶
著李霖越來越像帶兒子，總操些不該他操的心，「你啊，不要因為別人的愛情失敗就連自
己的都不敢相信，你才幾歲啊。」
　　李霖趴在桌上嘆了口氣，無力道：「我知道……也不是不信，就是好像晚了。」
　　「晚了啊。」龍哥側頭朝李霖勾勾唇角，開玩笑道：「晚了那你不如還是從了我吧，
你這口肉老子少說也惦記十年了。」
　　李霖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無所畏懼地隨口應道：「好啊，龍哥要是肯張開腿任我上
，那我可以考慮一下。」
　　龍哥嗤笑一聲，笑罵道：「去你媽的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