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限
※BGM: Alec Benjamin - If I Killed Someone For You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eiyfqe28tM
13.
戴納知道這個荒謬起頭的旅程快要結束了。他說:繼續往北。後面的貝琪揉著眼睛,太陽
穴的不適讓她噘起嘴巴,她含糊地說:我餓了。
戴納還沒有說話,艾倫已經溫和地說:「剛剛我們不是買了麵包嗎?」
貝琪窸窸窣窣不知道翻著什麼,驚喜地尖叫,胡亂地撕開包裝,然後張口咬下。從沒有人
教過貝琪吃飯時應該閉上嘴巴,她叭嗤叭嗤地咀嚼,樂得直踢腳。她說:「我喜歡草莓麵
包。」
艾倫微笑:「那真是太好了。」
貝琪突然福至心靈,她問道:「戴納,你餓不餓?」
這句話讓戴納心頭一軟,他回答:「你吃吧。」過了一會他才又小聲地問:「為什麼?」
他的意思是,為什麼這麼問他?
「因為,」貝琪舔著手指含糊地說:「你看起來很痛苦。」
戴納說:「我沒有。」
「是嗎。」貝琪顯然完全不在意他的否認,自顧自地說:「但是你看起來快死掉了。」她
沒有學會確切的形容詞,更不知道怎麼委婉。對她而言「這個樣子」和「死亡」非常接近
罷了。
「我不會拋下你的。」戴納堅決地說。
貝琪露出不解的表情,「我不是小嬰兒了,戴納。」
「我知道。」戴納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於是繼續道:「我只是想說無論如何,我都會在你
身邊……」
貝琪打斷他,她並沒有生氣,只是困惑地重複:「我不是小嬰兒了!我甚至曾經還有男朋
友——當然我很高興唐死——離開我了。」她說:「你該長大了,戴納。」
戴納說不出話來,胸口好像被插了根箭,而這正是從貝琪嘴裡吐出來的。一直以來,他都
將貝琪視為某種「唯一」,她是他生存的唯一條件,是他忍受一切的唯一存在。然而,他
卻忘記貝琪也是個獨立的個體,他的奉獻以另一個角度來看似乎和一廂情願相差無幾。
艾倫「哈」了一聲,戴納不確定這次嘲諷還是單純地被逗樂。艾倫看也不看後面便說:「
貝琪,你願意戴上耳機嗎?」
「耳機?」
艾倫給了他一雙裝在白色「盒子」裡的「耳機」,她開心地大叫,喜孜孜地擺弄,然後塞
進耳朵裡。艾倫一邊開車一邊滑開手機,手指點開了選單,在重金屬音樂的清單中按下了
隨機播放。隨即,貝琪的耳裡衝進了幾乎能夠攻擊耳膜的音樂,她發出了「哦哦哦哦哦」
的叫聲,興奮地開始隨著音樂搖擺。
戴納說:「你敢讓貝琪耳聾我就殺了你。」
艾倫搖了搖頭,對著貝琪喊:「你聽得見我嗎?貝琪。貝琪?」但貝琪只顧著搖擺,跳上
跳下,艾倫這才放下心來。他問,不過這次是對戴納:「你殺了那個男人?」
貝琪正迷戀著高速公路上閃過的路燈,因為他們想要搶在太陽完全下山之前往北開,所以
速度很快,路燈閃過的樣子看起來非常奇特。
戴納說:「我沒有這麼做。」頓了頓,他道:「那個人逃走了——他逃走了。」戴納的聲
音微乎其微:我其實鬆了一口氣。他想像了一下當時的狀況,不免得失笑。他就像著了魔
一樣,傑瑞米,傑克,J開頭的男人總是折磨著他,而且都不是恐怖的魔鬼,只是不幸又
邪惡的人類。
「你那時為什麼想殺了他?」艾倫問。
「殺」這個字讓戴納又不自覺地顫抖。他想要捂住腦袋,尖叫,但張開的嘴卻一點尖銳都
吐不出來,他甚至抬不起手。
「我不知道。」戴納低聲地說:「只是覺得,『我只能這麼做了』。」
艾倫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前方的車開始多了起來,但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再北一點可就
沒這麼容易了。他另一隻手搭在戴納的大腿上,一開始只是輕輕地撫摸,但卻一點一點地
往上。他淡淡地道:「你很緊繃。」
戴納微微顫抖:「不。」
「這不是你的選擇。」艾倫平靜地說:「是我的。我要這麼做。我一直在找你,戴納。直
到我終於成年,我找到你了。你上班、上課的路線,課表,你扔掉的吸管,和男人做愛的
時候。」他說:「我曾蹲在窗下一整個晚上,就只為了聽見你叫床。你是故意的吧?戴納
。你知道有人在外面。你喊著:『拜託』、『用力一點』,『好大、好大』,『快要壞掉
了』。」戴納蒼白的臉上浮上紅暈,羞恥的成份多點,尤其是艾倫還用平板的口吻複述,
一點起伏也沒有。艾倫繼續說:「你的叫聲很好聽,好像貓,哭哭啼啼的時候更棒,真的
像是壞掉的玩偶。每一次我都有錄音,有時候我會在外面一邊聽一邊打手槍。好幾次我想
翻進去,和那個男人一起強暴你。」
戴納快要擠不出聲音:「那不是強暴……而且我對3P沒什麼興趣。」
「你喊著『不要』、『真的不行了』和『好痛』不是嗎?」艾倫說:「你很喜歡。」
「……」
艾倫命令:「把褲子脫了。」他瞥了一眼副駕駛座前方的抽屜:「你這裡有保險套吧?自
己戴上。」
「……艾倫。」
「Do it.」
戴納僵硬地解開褲頭,艾倫從後座隨手拿了被貝琪扔到旁邊的毛。,貝琪正閉著眼睛沉溺
在旋律之中,食指揮舞著,一點也沒有注意到。他把毛毯扔到戴納的腿上,戴納的反應非
常激烈,直打哆嗦,但他很快發現,除了這條毛毯以外沒有其他的東西可以遮蔽。
那是母親的毛毯。那是貝琪的毛毯。
他拿出保險套,艾倫說得沒錯,為了隨即可以進行的性愛,皮夾、家裡,車內,他總是備
好保險套,什麼尺寸都有。
艾倫問:「你和男人在車裡做過嗎?」
戴納一邊撸動一邊說:「沒、沒有……沒有在我的車內。」
「為什麼?」
戴納其實硬不太起來,手也動得很不順暢。他過了好一會才勉強說:「很難清理。」
艾倫踩了一下煞車,等到前面的車有些距離之後再踩下油門,他命令道:「用後面。」
戴納已經變成了不靠後面硬不起來的體質,他想,自己真的變成所有上過他的男人口中的
「蕩婦」,只有男人的雞巴可以讓他爽。後面很乾,手指進去的時候並不太舒服,一節指
頭卡在裡面。
肛口被撐開的感覺有點痛,但也是因為這一點點累積的疼痛讓他慢慢地放軟了腰,手指進
出,腰也不自覺地扭動,腿間的委靡逐漸地昂揚,最後竟然是自己哼吟。
「不准射。」艾倫警告他。
戴納拆開保險套戴上,勃起讓毛毯突出一塊。艾倫把手伸過來,探下毛毯之下,一把握住
——他倒抽一口氣,心臟砰砰直跳。
接下來是戴納沒想過的手淫,艾倫上上下下,時快時慢,讓他腰軟得不行,甚至自己也無
意識地抬起腰。修長的手指還玩弄他的龜頭,惹得戴納慢慢往下滑,好讓艾倫能玩到自己
下面的囊袋。
但每當他快要射出來的時候,艾倫便會掐住他。當他受不了哼哼時,艾倫又會溫柔地繼續
摳弄他的馬眼。如此來來回回有了十幾次,戴納幾乎要瘋掉,還以為自己變成了艾倫手下
的排檔桿。
他彎下腰,手下意識地撐在兩旁,幾乎淚眼汪汪。
「艾倫……哼嗯……拜託……哈……」
一直到車陣開始堵塞,艾倫才讓他射出來。
射出來的時候,戴納覺得這比之前的性愛都還要來得詭異,極致的壓抑之後他感到的是前
所未有的舒爽。
艾倫抽回手的時候竟然往他胸前一擰,精準地揪住他的乳首,彷彿在給他最後的獎勵,痛
覺果然和他想像的一樣刺激。
「哈啊……」戴納喘息著,最後勉強在艾倫的催促下把保險套打了個結,扔在車門旁的置
物洞,突然有些心虛。
周遭開始起霧,他們離那座著名的橋越來越近,車流量也越來越大。
上橋的時候車速才又提高,不過霧也開始濃厚,幾乎看不清前面的車,戴納可以從掠過車
窗的風流判斷外面肯定又冷又濕。
艾倫忽然說:「那個就是惡魔島。」
戴納看向右手邊,隱約可以瞧見一座島嶼,他判斷那便是艾倫口中的惡魔島,心想這可真
是充滿噱頭但又十分中肯的名字。那座島嶼就這麼孤零零地在海上載浮載沉,在霧氣中看
裡來神祕又恐怖,儘管這裡已經不再是監獄了。
「如果那還是個監獄,我願意進去。」艾倫說:「這樣你就得每天想辦法來探監。」戴納
不知道艾倫哪來的自信,但心理又隱隱地覺得艾倫是在勒索自己,而這其實是建立在雙方
同意這是彼此制約的前提上。
戴納的心越來越沉,灰濛濛的路上只能看見車紅色的屁股燈,每個人都踩著煞車,小心翼
翼地想要駛離這個被霧蒙蔽的橋。
不要問。他對自己說,但心臟好像有什麼越沉越深,讓他直不起腰,因為短暫的舒爽而發
軟的大腿根又開始緊繃。
過了一會,車內安靜了下來,貝琪耳機內的重金屬清單結束了,APP自動跳到另一個清單
,一個乾淨的少年嗓音開始唱:I'm sorry that I did this. The blood is on my
hands……
戴納低聲地問:「為什麼?」
艾倫似乎知道戴納在問什麼,他只是平靜地等著戴納說下去。唯一發生的插曲是貝琪不開
心地拔下耳機,氣呼呼地把耳機放回白色的充電裝置,噘著嘴說:這個一點也不刺激!藍
芽耳機失去連接,不知怎地自動播放出來,溫柔憂傷的旋律在車內飄蕩。
I did it all for her
So I felt nothing at all
戴納說:「我看見了。」
男聲吸了一口氣,用那乾淨得讓戴納感到痛苦的聲音唱了下去。
Would you love me more
(Would you love me more)
If I killed someone for you?
「那天,我原本打算去殺死唐的。」
Would you hold my hand?
(Would you hold my hand?)
They're the same ones that I used
When I killed someone for you
#
這並不是唐第一次跟他要錢,而且這也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勒索了。唐說:如果你不給我,
我就趁你不在的時候闖進去,把那個婊子拖出來強暴,然後殺死。所以戴納很確定,這也
不是最後一次。
之前的理由是若不給,他便天天打貝琪,貝琪離不開他,每揍一次就越黏他,一直到臨界
點又會逃回去,如此週而復始,但沒有一次真正離開過。他知道離這個世界太遠的人無法
理解,所以開口並未得到幫助,只會落得令人鄙視的境地。
貝琪在多數人眼裡就是下賤的婊子,而他只是活該的蠢蛋,一輩子大概就這麼完了。貝琪
選擇了和父親最像的男人,戴納覺得最惡毒的詛咒不過如此。
直到貝琪再次逃了回來,哭著說唐會殺了她。唐說:信不信我殺死那個腦子有問題的女人
?說完便搶走了戴納手中的鈔票。毒品,賭博,它總會被用在該用的地方。
但這次戴納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
那天,他夢見貝琪變成了屍體,四分五裂,腦袋、手、腳,手指和腳趾的骨頭,散落在洗
手槽,廚餘攪碎機正嗡嗡作響,唐看起來像是傑克又像傑瑞米,正用莊重地用著刀叉,享
受著難得的美食。
不要!他大叫,夢裡的他好像是小孩也像是嬰兒,無法動彈,無法反抗。
驚醒之後,他下定決定要殺了那個讓所有人煩惱的渾帳,唐。
他逃不了,逃了又逃,最後還是屈服。
貝琪是他唯一純淨的地方,她可以一直無知地快樂下去,但必須活著,好好地活著。她已
經長得夠像母親了,不幸的童年和生活也足夠相似,她不能再像母親一樣被殘忍殺死了。
他從一個月之前開始準備,而學校也敲定了感恩節活動的日子。那天並不是真正的感恩節
,只不過是學校在放假前夕舉辦的小活動,好讓無法返鄉、又或者即將返鄉的同學一起同
樂,順便慰勞期末考的學生,夜晚難得有些人氣。
唐晚上的時候總會窩在南邊廢棄的工廠裡吸毒,學生們總是被告誡不要靠近那裡,尤其要
小心唐這個人。他有暴力、妨礙自由、妨礙性自主的前科,是這裡的頭痛人物。
戴納前一個月請好了感恩節的假期,並在感恩節前一天就計畫好要北上度假,這是所有同
事、同學都知道的消息。
他將那把鋒利的廚刀包在報紙裡面,穿上黑色夾克,裡面還是來不及換下的襯衫。貝琪的
鎮定劑剛起作用,沒有這麼快會醒。
這或許不是一個很好的計畫,但他想要謀殺的人並不是聖人、也非讚譽有加的好人,他不
能再等下去了,戴納得在唐再次跟他要錢之前殺了他。他反覆地告訴自己,唐是該死的,
他死了所有人都會高興——但手還是不自覺地發抖,心裡有個聲音一直說:逃不了、逃不
了,你最終還是逃不了。
殺死唐之後,他便和傑克殊途同歸了嗎?他再度證明了人渣的兒子終究也會變成殺人犯?
他還是無法前進,拿起了那把他曾經要捅進某個人心臟的廚刀。
他無法回頭。
倉庫位於學校南方,從北邊的家步行到那裡需要二十分鐘,但他沒有穿過學校,挑了一條
小道。學校南邊並不安全,很少人會在這個時候還走在路上。他壓低腦袋,把夾克的豎起
來,臉上的口罩也遮住了他半張臉。
這是一個廢棄的倉庫,門已經生鏽了。這裡的人都知道這裡是唐的專屬「秘密基地」,沒
有一個普通人會不知趣地前來打擾。周遭沒有任何住家,只有夜晚便靜悄悄的工廠,雜草
叢生。冬天的緣故,無家可歸之人都集中到天橋下,那裡滿是並排的帳棚,顯得這裡十分
空蕩。
希望唐不要叫得太大聲。戴納分神地想,但同時又為自己分裂似的冷靜感到恐懼。唐通常
在吸完後的十分鐘會變得渾身無力,意識迷離,那是最好的時機。
他深吸了一口氣,原本想要慢慢地推開門,但靠近的時候才發現門已經被開了一縫。生鏽
的鎖沒什麼功能,他並不意外,兩次過於接近的呼吸讓他平靜下來,他再度小心地往縫隙
看去。
那裡站著一個男人。
戴納立刻捂住嘴巴——唐竟然還清醒著!
但他很快地逼自己冷靜,黑暗中,那高挑的人影顯然並不是唐。唐肥碩而且矮小,但那個
人卻十分地高挑。
這個人是誰呢?
那個人低下頭,戴納呆了兩秒,還是從那微捲的髮尾看出來,那個人是貝琪的跟蹤狂,總
是出現在家裡、又或者學校附近出現。男人名字,似乎叫做艾倫,他並不是這所學校的學
生。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戴納心慌意亂,只能逼自己不要尖叫,並且盡力不要發出聲音,心臟卻咚咚咚地跳得更大
力。
他看見艾倫蹲下,好像在確定唐沒有意識一樣。再站起來的時候,他垂下的右手緩緩舉起
,手裡的陰影看起來是一把槍,前端加裝消音器。為什麼?戴納立刻轉過身,背後貼著倉
庫旁邊的鐵皮,張著嘴巴無聲抽氣,聽起來就像是被捂住嘴巴的鴨子叫聲,十分可笑。
他閉上眼睛,聽覺變得敏銳。他原本想要捂住耳朵,但想到槍桿上的消音器便沒有這麼做
。
然後,他聽見了「咻」的聲音,只有貼著門的他和行刑的男人能聽見。他竟荒謬地發現自
己多希望那只是某個人的靈魂從嘴巴溜出來的聲音,而不是某個與自己相似的血肉身軀被
子彈貫穿而死去的槍聲。
「咻」,竟然又是一聲。兩槍。
不。不。噢。不。天啊。
為什麼。
為什麼。
他動了動腳,渾身僵硬地再次靠近門縫,看見名為艾倫的男人已經退了一步。他並沒有讓
唐額頭流出的血髒了自己的鞋,只有手背上被濺上了紅點,不知道是被嚇得還是怎樣,竟
然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戴納退了一步、兩步,懷裡的廚刀變得十分沉重。
他本來該是那個被血液沾濕雙手的人。
為什麼?他只是一個跟蹤狂。為什麼、為什麼?一個人可以為了另一個人殺人嗎?這是因
為愛嗎?又或者只是執念?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戴納的呼吸越來越困難,他捂住嘴巴,再也無法凝視逐漸蔓延的鮮血。
他在無法呼吸之前轉身就跑。
他又逃走了。
戴納想,他大概一輩子都得這麼逃下去,永遠無法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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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