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院線(Netfilx)版衍生,CP是
張家漢&王柏德,但設定時代為2021年的平行世界,以王柏德為視角,為
〈少女班班的煩惱〉、〈好朋友不要為了感情吵架〉、〈早安〉、〈超前
部署〉的後續,〈釘子〉番外、〈留下那些時刻〉、〈雨傘與金魚〉的相
關作,建議按此順序閱讀。
該篇為彌補原電影遺憾而作,可能有OOC(OUT OF CHARACTER,脫
離角色性格),有自創人物,還請斟酌慎入。
〈有借有還〉5-2
他從小就是個怪人。母親生了三個姊姊,才生下他這個備受父親期待的
孩子,一出生就哭聲響亮,母親過世的守靈之夜,家裡忙得一團亂,等到大
姐想起時,發現他一個人在黑暗的房間裡亂爬,不哭也不叫餓,父親因此把
希望放在他身上,未至學齡就施加給他極為嚴格的教育──然後隨著他的年
齡增長,愈發確認了他的無能。
他很早就學習如何隱藏他的情緒:父親的暴躁讓三個姐姐面對任何事都
異常冷靜,也讓他從小就意識到喜怒不形於色,情緒減少起伏,就不會總在
期待落空後承受被打擾的煩躁,和被否決的痛苦──光是這樣他就花了好長
的時間。同儕亦然,他幾乎找不到會接納他的人,升上國中交到的朋友,也
是無人分組下的遇合,但在被父親吼罵過後,就和他拉開了距離──這原在
他的預料當中,只是再一次證實了他的異想、他的感受,都和這個世界格格
不入而已。後來遇到姐姐,介紹他看電影,勾出了他過去不得不埋藏、壓抑
的陌生情緒,姐姐也不以為忤,視若平常;然而姐姐雖然對他好,卻也會對
他隱藏自己,「你不懂比較好」是他在姐姐那裡必定會撞到的牆。
好不容易升上了高中,他開始對讀書厭煩,掉進電影裡的世界,幾乎不
跟周圍的人交流,總是蹺課,然後回家挨打罰跪;不蹺課的時間不是睡覺,
就是在筆記本裡漫無目的地記下看電影注意到的細節和台詞,試著自己編寫
劇本。原本和周遭相安無事,直到他偶然察覺旁邊座位的同學被欺負──課
本被丟,椅子被藏,動作被模仿,說話的時候會引發笑聲,有時會帶傷哭著
回到座位。在廁所遇到現場,他忍不住出來帶走了那位同學,把事情鬧大的
同時,也驚動了老師。
老師處理了這件事。然後由那位同學開始,目標轉向了他。
那段時間回想起來其實不長,初始他們只是試探,而他當時已知姐姐生
病,照舊蹺課,拖到放學時間就衝去看她,沒有放在心上。那天早上他差點
遲到,找不到自己的座位,那位同學用挑釁的語氣告訴他,換他的椅子被扔
到樓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變成了目標。
他什麼也沒說,走出教室過廊攀牆,在同學的注目與驚呼聲中,直接從
二樓躍下,拿了椅子再回到座位上。
老師喚了父親到校,他被揍一頓罰了禁足,那天是星期四,他星期五也
請假,下週回到校園,之後有一段時間,他們都沒有再來吵他。
被欺負的焦點又轉移到隔壁,這次他沒有再行動,姐姐的病況惡化,他
心力皆無。只是沒兩天,同樣是在廁所,察覺到門外又要開始相同的暴行,
他無法聽而不聞,還是開門站了出來。
把人護在身後,還想著用什麼方法可以一起全身而退的時候,那個同學
用外套蓋住了他的頭。
他不打架,素來也厭惡暴力。但在被推倒挨揍的那段時間,最勾動他情
緒的反而不是疼痛,而是內心深處以為不存在的某個房間,傳來了野獸的低
狺。
因為昏倒,那隻野獸也失去了聲音。
家人都不知道姐姐的事,他也聯絡不到姐姐。出院之後,大姐才告訴他,
姐姐已經離開了人世。那段時間他嚴重失眠,也無法關燈。好不容易可以到
姐姐家弔唁,他順手拿走姐姐未及服完的藥,在某個睡不著的晚上全部吞了
下去。
他很累,想要永遠沉睡──但最終還是醒了過來。
剛轉學到維特的時候,無論生命、存在,他的感受都很飄忽。姐姐的死
給他很大的打擊,既有無法救她的無能為力,也覺得自己無法成為重視的人
的力量,最終仍然使她放棄了人世。
在電影、文字與人間,他像是游離的靈魂,唯有在他人創作的角色裡,
能夠辨識、或者遺忘自己的存在;但現實生活中,他看不見自己,照鏡子的
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他總是匆匆而過;即使偶爾在外面的窗子看見倒影,
也總是先別過頭去,彷彿看不見才能接受。姐姐離開人世之後,他就自己看
電影。對他而言,關在斗室當中,有四面牆壁保護,關上門,拉上窗簾,有
時也關上燈,然後躍進電影世界裡是最安全的時刻,無論他怎麼跟著裡頭認
同的角色旅行,都比他在現實的生活中自由;電影裡的喧囂,反而能使他躁
動的靈魂安定下來。
那時他最常看的電影,就是 《Birdy》,對裡面飛翔的想像在初始的驚
豔之後,更是著迷不已;然而電影裡的 Birdy有Al,他則自覺是一隻誤入人
類叢林的鳥,祇能在灰白的牆、透明的窗、光潔的磚;捲起來的棉被,被撕
破、扯壞扣子的制服,散落的書、光碟與微塵;入睡的黑暗與甦醒的恐懼之
間,反覆撲動著雙翅來回碰撞──
窗戶是開啟的,但他無處可去:天空是禁錮的、巨大的牢籠;海是沒有
盡頭的空曠──最終他只能回到孤獨裡。
就在他對這個世界充滿游離感、愈來愈找不到「活著」的感覺,就像划
著船遠離了岸,眼前只有無邊無際的大海──在這個時刻,他遇到了張家漢。
那個友善的招呼和笑容給了他很深的印象,但不久就被朋友叫走了──
已經有自己的圈子了,也許之後不會有什麼交集了吧──在泳池當中憋氣時,
他想起電影裡的 Birdy,當他在海中把頭埋進去,一定有聽到Al著急的叫喚,
那時候,他在想什麼?
被張家漢拉出來、被他罵「笨蛋」時,他真的吃了一驚,彷彿才剛埋藏
起來寧願視而不見的渴望,忽然又被挖掘、被發現,那瞬間他懂了 Birdy的
心情──所以張家漢被神父叮嚀要照顧他,要他再說一次自己的名字時,他
說,我叫 Birdy。
「走後門考進來還只能進辛班,是叫笨蛋吧。」
「Birdy ?你是不是想飛去哪裡?」
飛去哪裡?他一愣,那個像搜救犬一樣把他拉起來的人正看著他,一臉
單純的好奇。
沒有想去哪裡。只是想飛而已。但他沒有開口,只是笑。至少他知道,
這些瘋話不適合對等於不認識的人說。
沒有得到回應,對方不以為意,然後笑著說,我叫張家漢,你可以跟大
家一樣叫我阿漢。
在過去和此刻之間,隔著海洋的距離,那些耳語就像微小的風,輕掠而
過。
看著張家漢投射過來含笑的、單純的困惑與好奇的視線,和後來一次一
次,喚他 「Birdy」的聲音,他總會想起,並且確認那不是一見鍾情,而是
暗夜破曉的第一道光,他初次看見了可以靠岸的島嶼。
在積極尋找方法接近的同時,他也極為小心地試探張家漢的反應,每接
近一步,他就想好至少三個退路,像鑽進他們寢室那次,他就想了三個可以
借的東西:課本、樂譜、和肥皂。
重點不是借到什麼,而是他可能願意給自己什麼。
說出「跟你借肥皂」的時候,其實他很手足無措:張家漢的室友對他沒
有好感,而張家漢也只在大家推完他後,說了一句「你來這裡幹麼,你找死
啊?」
那一刻他心裡想著:就這一次,脫口而出的卻是最不可能的選擇。
沒有什麼事物比希望更加危險的了。
退路全都放棄了。如果你拒絕了,我就不會再來煩你。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