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亮藍色的雀鳥跳進藍晏清房間的窗裡,再跳到桌上,楊慕珂本就沒能睡熟,
他怕藍晏清隨時會回來,一聽到鳥囀聲立刻清醒的坐起身。
楊慕珂看清那隻雀鳥後憂心道:「不要再進來了,出去。」
雀鳥歪頭像是沒看懂,往青年的方向展翅飛去,碰撞上一道無形障壁,被那道
禁制給燒得什麼也不剩,那一剎那間楊慕珂好像捕捉到了些微的靈氣波蕩,藍色雀
鳥並不是真的鳥兒,而是一道意念。
「等我。」是明蔚的意念。「我會找到你。」
楊慕珂黯然的神情慢慢恢復一點精神,重燃了希望,他湊到窗邊望向外面的遠
山林海,還有白茫茫的煙嵐,一心相信明蔚會來,只不過他卻弱小到什麼都做不了。
過不久天色忽然變暗,在這潢山之巔應是鳥獸絕跡,僅有靈獸能來去自如,現
在卻有數不清的各色飛鳥出現,牠們佈滿天空,一批又一批的落到靈素宮各處,大
多聚集在藏風閣外,幾乎所有弟子都跑出來觀看,有人察覺那些禽鳥透著妖魔氣息
而下令弟子們擊殺,可是鳥兒依然源源不絕的從雲裡飛來。
「等我,楊慕珂,等我去找你。」
楊慕珂又聽到明蔚的聲音了,像是在風裡,在天上,在身旁,甚至直接貫入腦
海。他有些慌,明蔚若隻身前來,肯定會像那些虛幻的飛鳥遭到靈素宮所有修士擊
殺,可他卻只能等待和相信。不過,也許對明蔚來說這樣就夠了?他知道那些飛鳥
幻像皆是明蔚的探子,承載其意念而來,就算他做不了什麼,但也不會失去意志就
此放棄的。
外面天空飄來一朵熾亮白雲,雲裡降下暴雨,將所有虛幻的鳥獸擊散,楊慕珂
聽見外面有人說:「不愧是藍師兄,我們打這麼久也沒用,你一招就解決了。」
「不過是妖魔使的普通幻術罷了。」藍晏清的聲音和腳步聲由遠漸近的傳入房
裡,楊慕珂本想跑去躲起來,但房間就這麼大,他也厭煩閃躲了,因此還是站在窗
邊盯住門口。
藍晏清和尾隨而來的其他同門弟子說:「日前我和師父在外救回了失蹤的盛雪,
只不過他被妖魔所惑,變得神智不清,現在只能將他關在我那兒。方才的幻術就是
盯上他的妖魔所使,那妖魔難纏得很,師父讓我看緊小師弟,你們也快回各自的崗
位做準備,或許很快會與那妖魔一戰。」
其他弟子乍然聽聞此事都充滿疑惑:「原來、盛雪不是死了啊?」
「我怎麼記得當初宮主說盛雪被妖魔害死了?」
「而且還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怪不得藍師兄這些年一直在找他,原來盛師弟是被妖魔給藏起來了?」
楊慕珂氣得發抖,房門一打開他就怒道:「他說的都不是真的!藍晏清,你這
個虛偽小人,放我出去,我根本不是盛如玄的孩子,他、藍晏清才是。你們不要被
他們父子矇騙,我不過是被養來當藍晏清替身的。若沒有他口中講的妖魔救我離開,
我早已死無葬身之地。」
其他人面面相覷:「他這是?」
楊慕珂還認得那幾位同門,焦急喊他們名字並解釋道:「我知道自己口說無憑,
你們不可能這樣就懷疑盛如玄和藍晏清,可我說的都是真的!」
那幾名弟子為難苦笑,藍晏清上前一步望著楊慕珂說:「好了,你別激動,氣
大傷身。妖魔蠱惑你是事實,若非如此,你怎會離開這裡,如今又繼續說些混淆虛
實的胡話?你們也見到了,我小師弟他這幾年飽受妖魔摧殘,都神智不清了,竟將
我與師父當作惡人。」
「不是的……不是這樣,藍晏清你、太卑鄙了。你們聽我說,方才藍晏清還對
我下了咒,他對我、對我……」
楊慕珂對上藍晏清沉冷的目光,忽然說不出話來,藍晏清轉身將那幾位同門打
發走,關上門走回他面前淺笑說:「傻得真是可愛,那些話你說多少遍都不會有人
信的。況且,你說得出口麼?說我覬覦你,一直都想將你納為己有,這種事你說出
口不會羞恥?我已是金丹期的修士,他們又怎會認為我對你有那些心思?不過,你
跟著我,我總能護你周全。你也是見識過的,除了靈素宮,那麼多門派的人都希望
與我交好,可我從未真心將他們看在眼裡,我心裡都是你,可你對我這樣拒之千里,
究竟我哪一點不好?」
藍晏清態度變得咄咄逼人,楊慕珂被逼退了好幾步,踉蹌著背貼到牆面上。
「你不要過來!」楊慕珂雙手擋在身前想推開藍晏清,卻又害怕碰到對方,總
覺得一旦沾上就會被擒住,被慢慢扼死。
藍晏清最看不下的就是楊慕珂這般抗拒他的樣子,當即怒火中燒,掐住楊慕珂
的頸子輕鬆把人壓制,他說:「你就是死也只能是我的,盛雪,早知道就讓所有人
都以為你死了,是啊,本來我也想這麼做,把你悄悄藏起來,要不是師父他……」
楊慕珂扳不開藍晏清掐頸的手指,艱難擠出細碎的呻吟聲:「放、嗯……」
藍晏清被他臉色發白的樣子嚇了跳,趕緊鬆手,忽然又態度溫柔擁住人關心:
「沒事吧?傷著沒?那護命的咒誓也是在防我,你放心,我死了你也會沒事的。」
「不要。」楊慕珂掙脫不開藍晏清的懷抱,無力又噁心,有人來敲藍晏清的房
門,不過來者不善,藍晏清暫時放開他去應門,外面來的是林東虎,端著一碗藥來。
林東虎對藍晏清稍微點頭致意,瞄了眼房裡臉色極差的青年,他勾起嘴角說:
「我給師父跑腿完,遇上了宮主,他要我送藥過來給盛師弟喝。盛師弟臉色不好啊,
喝了這個藥很快就會好了。」
藍晏清聞到那湯藥的氣味說:「聞起來有些陌生。」
林東虎臉上笑意更深,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說:「這叫月下醉,本來我們這樣
的名門正道是不會有這樣東西的,一般雙修的外道也會喝來調理和助興,不過這裡
面添了一味材料,風拂雨,連吃三幅就會改變飲用者的氣脈,養出爐鼎體質。」
藍晏清沉下臉拒絕道:「我不需要這種東西。」
林東虎稍微聳肩笑應:「我想也是,不過宮主吩咐了,叫我一定要讓盛師弟喝
完。你是正人君子,不想這樣對盛師弟,但我猜想以盛師弟的相貌,也會有別人樂
意接收的。就算煉不出個好爐鼎,擺在身旁也是賞心悅目不是?何況宮主有令,若
不確保盛師弟只聽從於你,那就只能送他去幽冥了。」
藍晏清瞪著他質問:「你知道多少了?」林東虎肯定知道盛雪不是盛如玄的兒
子才敢如此,他一直知道林東虎常往師父那兒跑,他心中既然不屑林東虎,也就沒
太在意,現在卻體認到林東虎原來都在替師父做這樣見不得光的事。
林東虎挑眉敷衍:「沒什麼,該知道的都知道,不該知道的,宮主他老人家也
不想我曉得,我也不想探究,知道太多命不長啊。藍師弟,我是領了宮主的令來的,
你別讓我為難。你是要自己餵他呢,還是我將盛師弟領回去餵完藥再送來?」
藍晏清負在身後的一手緊握拳頭,勉強壓下怨憤的情緒,另一手比了手勢讓林
東虎入內。
楊慕珂沒想到藍晏清竟會對林東虎那種人妥協,他不敢置信瞪著藍晏清的側臉,
然而他修為低微,就算拼了命也難以抵抗,只能任由林東虎噙笑走來強灌他湯藥。
「沒用的,盛師弟。」林東虎打斷了楊慕珂的手腳,對其慘叫和藍晏清的怒斥
恍若未聞,他又卸了楊慕珂的下巴把藥灌進其口中,同時出聲嚇止藍晏清說:「由
我來餵就是這樣,盛師弟也絕不是個安份的,這你也清楚。要是你不希望我傷他,
下次你自己餵吧。這點傷又沒什麼,你那兒的丹藥給他吃了就會好,何必大驚小怪。」
楊慕珂被灌了那碗月下醉,嘴邊因為咬傷唇舌也都是血,手腳癱軟垂在身側和
地上,因為疼痛的緣故,臉上都是淚痕,又沒辦法抬手擦拭,看什麼都有些模糊。
等林東虎一走,藍晏清立刻過來餵他吃了一顆上乘丹藥治傷,但他恢復得不像修煉
有成的修士那麼好,還得再躺上半天以上。
「我知道你恨我。」藍晏清抱著楊慕珂低喃:「不要緊的,就恨吧。那藥一旦
吃了三次以上就難以挽回,可我……還不能離開,我想帶娘親走,我也不會讓你留
在這裡的,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喝到第三碗藥。」
楊慕珂實在氣壞了,口腔裡都是鐵鏽味和藥味,令人作嘔的還有藍晏清這自詡
情深的態度,他也看不清藍晏清是怎樣的表情,不過這樣也好,他不想再看見這人。
他感到一陣悲哀,啞聲低語:「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瘋了。」
藍晏清就像沒聽到似的,輕輕將人安置回床上,把楊慕珂的臉和手腳仔細擦乾
淨,他輕聲問:「我幫你換件乾淨衣裳吧?」
「別再碰我!」
「盛雪,罵我吧,如果這樣你會好受一些。」藍晏清湊近楊慕珂想親他一口,
只是猶豫後輕輕碰了下嘴角,楊慕珂沒能躲開他,似乎又氣得要掉淚。他其實也不
願如此,他是希望楊慕珂開心的,開心對他微笑,喊他藍師兄或喚他的名字,但一
切早就來不及了。
「這全是那妖魔害的。如果不是妖魔把你的心都奪走,你還會是我原來的小師
弟。」
楊慕珂漠然不應,他知道跟這瘋子說什麼都沒用了。
* * *
高原上一望無際的茵綠春草,本該生機勃勃的景象,現在卻籠罩沉重的肅殺之
氣。
紅羅率教眾攔阻明蔚的去路,那些教眾沒有上千亦有數百,他們修為不高,實
屬烏合之眾,除了修為已臻分神初期的紅羅之外,還有幾個金丹初期的修士,其餘
人至多就是凝脈大圓滿,連元嬰境界都不到。
那些修士們列陣等候多時,紅羅的長髮隨風飛揚,她笑得風情萬種,對眾教徒
放話道:「今日誰能攔住他,就賞一粒元嬰丹,三棵明悟草,還有教內中上階寶庫
裡可隨意挑十件東西。不擇手段,殺了他也行。」
明蔚一頭霜白長髮也在大風中飄飛,彷彿是對這裡眾多修士聚集有所感應,本
來的晴空在頃刻後也陰雲密佈,他漠然掃視對面的人牆,啟唇道:「吾不願有無謂
的殺生。不想死的,現在走。」
紅羅繼續煽動教眾:「這妖魔盯上了天人之子,這些年都是靈素宮的盛宮主在
護著那孩子,過去我們兩方多有誤會,今日務必滅此妖孽以正本教名聲。」
明蔚不再多言,卻也無心造殺業,此境於他的壓制不大,僅是釋出威壓就已經
讓修為較低的修士當即跪倒或趴地,無法再振作向前衝,剩餘的修士為了想要上乘
丹藥和更多好處,因而拼命抄著法器、兵刃朝他殺來。
往前衝的修士也並非不怕死,他們邊砸法術邊喊話:「聽護法的,他才一個,
我們這麼多人,殺死他!」
「圍起來,佈陣!」
「管他什麼修為都好,就不信他一個能殺光我們,還有紅羅護法坐鎮的。」
明蔚厲目而視,已拋至半空的法器和施展出來的殺招皆被他無形之氣鎮住,虛
空中開始飄降霜雪,所有人莫名悚然,連吸進體內的氣都瞬間變得凜冽刺骨,修士
們奪回法器想再施展攻擊,但他們的東西好像被封住了,就連自身靈氣也難以施放,
加上他們還得靠自身靈氣抵禦這波詭譎的寒氣,千百名修士圍勦妖魔的陣仗顯得雷
聲大雨點小。
紅羅咋舌,自斗蓬裡飛出許多透出金光的符咒,金符在荒野連成一道大陣驅散
寒氣,須臾間又像春回大地。
修士們又一次振奮進攻,朝明蔚炸出五顏六色的毒符、法術,只不過那些東西
在觸到空中的雪花就立即自爆,無法傷及明蔚,而衝進飄雪的方寸之地後,修士們
紛紛皮開肉綻,有的甚至當場被無形刀刃卸成數塊而死,修為較高者驚恐喊道:
「是劍意,那是劍意,碰不得!」
紅羅笑臉沒了,皺眉觀望。
霜雪寒氣能封阻敵人的真氣運行,將劍意凝於風雪之中形成殺陣,的確棘手。
紅羅看不少人已落荒而逃,脫了輕軟的斗蓬一甩,深紅衣料轉瞬間化作一柄長槍,
槍尖朝後方一指,地面崩裂出的坑隙裡竄出火燄高牆,她撂話威脅:「擅逃者唯有
死路一條,能傷妖魔者賜元嬰丹一顆。」她那件斗蓬也是法寶,噴出的火也是異火,
沒有任何一個教眾敢再後退。
他們一聽到收獲元嬰丹的門檻降低不少,再次燃起戰意,其中也有不少劍修堅
持和那片霜雪相抗,畢竟劍修都是越戰越勇,不應畏戰的。
「這什麼?」
「是草?」
「什麼妖術!」
有些修士顧著施法,被地面生出的細長草葉、細藤給纏住了,那些植物悄悄吸
收他們的靈氣,那是這高原沒有的植物,也是明蔚一開始就投落的草籽,以法力催
生它們,和這殺陣合而為一,目的是延緩及擾亂敵人。
紅羅也殺了過來,舞著長槍把所有花草都燒光,而不及閃躲的人被她斬了腿腳
也沒人管,他們各自只為了利益向前衝,她盯著明蔚冷笑:「哼,什麼劍意。」
她單槍闖入明蔚那看似無形的陣法裡,乍看就像雪中舞著長槍,飛雪中鋒芒閃
爍,她先前才在峽谷奪寶失利,又受了不少藍晏清那小子的氣,這下把氣都出在了
明蔚這兒,可她卻驚覺自己鬥了半天還無法接近那妖魔,而妖魔始終沒挪動過半步!
紅羅不僅惱火,也有點慌,她跳出風雪陣外再次號召其他人殺過去,怯戰者都
被她一槍殺死,被她那法寶殺傷會受異火灼燒,最後燒到屍骨無存,元神較弱者也
可能神形俱滅,所以剩下的修士像瘋了一樣撲進雪地裡拼命。
明蔚一掌朝天,濃密的烏雲彷彿被他轟開一處間隙,落下一道熾亮光束,所有
仰首看向那束光的人頓時被攝走心神,表情恍惚杵在原地。
紅羅也瞄了眼光束,感覺一陣強烈暈眩,猛地扭頭避開那道光,轉眼就見其他
人癡傻失去戰力的樣子,儼然是中了幻術。她愕然問:「你做了什麼?這是……幻
術?這,你難不成是、是傳說能吸收月魄精華的白狐,這是幻月?」幻月是神裔白
狐所擅長的幻術,即使白晝也能施展,迷惑效力極強。
紅羅猜中了真相,她以為僅有的白狐是西盛國的國師,另一個則被盛如玄封印
煉化了,沒想到眼前這傢伙也是神裔白狐,這些認知令她陷入混亂。明蔚並未回答
她,可她心中確信如此。見到幻月之術的人,心神墮入夢域,症狀輕重皆由受施術
者操控,症狀輕者幾日後便可恢復清醒,重者從此無法醒來,唯有肉身死亡方能解
脫,若在夢域被異域妖獸吞噬或遇劫而亡,肉身也會在不久後暴斃。
施展幻月極耗修為,而且施術時若被侵擾也有被此術反噬之險,紅羅頓時明白
了什麼,喃喃自語:「剛才那些陣法並不是為了殺光我們,而是在防止有人擾亂你
施術……」
「別以為我會中招。」紅羅笑臉變得有些猙獰,她閉上眼握緊長槍殺向明蔚,
心裡卻動搖了,她其實不曉得這妖魔有多深的道行,但從方才看來也能說是深不可
測了。不過她還不能退敗,教主許諾她了,到時會帶她同往天人嶼,只要她能將這
妖魔截殺在半途,可是現在她不敢肯定的事太多,教主為何要讓她應付這樣的麻煩?
錚!空中迴蕩靈波,紅羅腦海嗡嗡響著,她長槍刺向明蔚左眼,沒想到槍尖居
然被妖魔輕鬆的用雙指掐住,僅二指之距就能刺入眼窩,可她再使勁也無法再往前
刺擊。
「唔、可惡!」紅羅氣急敗壞,那妖魔又釋出莫大的威壓,她全身像浸在嚴冬
的冰水裡,止不住的發抖,牙關打顫,這一刻她竟有生死存亡的危機感,而那妖魔
什麼也沒多做就令她毛骨悚然,她克制不住這股恐懼感想抽身撤開,妖魔也鬆開手
指放開她的槍尖。
「啊!」紅羅凌空翻騰幾圈落地,有點狼狽瞪著那妖魔,思忖要再如何進攻,
她振臂拋出不少符術轟炸,盡數都被看似輕薄細弱的雪花陣給擋下,而已炸開的法
術威力也小了許多,那些散逸的力量在雪花間折射後被陣法吸納。
她察覺自己喘得有些厲害,再也無法平靜,驚愕道:「你、你這狡猾的妖魔!」
那陣法不僅藏了多重殺機,而且無時無刻都在吸走他人的靈氣,就算是相隔遠一些
施法也會中招。
明蔚收了幻月之術,既要施展這麼耗道行的法術,當然得用其他法子補足,他
並非全用上自己的力量去施展幻月,而是以自身為媒,竊在場所有修士的靈氣去支
撐幻月之術,不過若非那些人刻意尋釁、阻攔,也不會中招。
因此明蔚仍是冷淡回嘴:「我提醒過了,不做無謂殺生,這是你們自找的。」
「呀啊啊──」紅羅像是氣瘋了,再次殺了過去,但她只是裝腔作勢罷了,擺
出玉石俱焚的樣子,打算趁機逃走,還好她隨身都備著一道傳送符,雖然僅能傳至
百里外,但也能讓她喘口氣了。
明蔚側首躲開她刺殺,握住槍身將她提起拋開,紅羅緊握長槍被甩出幾丈外再
次衝來,奔至半途丟出那道傳送陣,地上顯現出一道圓光,然而紅羅卻僵住腳步無
法進去陣中。
「這怎麼回……」紅羅手腳不聽使喚了,她瞪著那遠方的妖魔移行而來,妖魔
看似邁開了一步,下一刻卻現身在她面前。她朝妖魔吼叫:「你做了什麼?」
明蔚看了眼地面,傳送陣的光芒消失,絕了紅羅的去路,他抬手讓她看指尖一
顆帶了細微倒勾的絨毛種籽,種籽被他催生發芽長出許多根鬚和細軟枝藤,就是剛
才爬到其他修士身上的那些植物。他說:「留妳一命,或許有用。」
紅羅再開口已無法講出想說的話,而是咳吐了一些細小的桃紅花瓣和種籽出來,
又過了會兒她感覺舌根痠麻不已,流著淚水講著言不由衷的話:「我是罪人,都是
我害的。」
明蔚藉著那植物操控她的言行,看她這樣便滿意的輕點頭,取出極樂天來,這
螺雖不像天清屏風和昭明寶鏡能長久收納活物,不過要收活體數日、半個月也沒問
題,他把紅羅收進螺裡,繼續趕往靈素宮。
他趕起路來迅如飛星,也許連宋繁樺都難以追上,落日時分已到潢山的山域,
卻碰上更多的修士聚集在山腳下。那些修士們有不少同乘法器飛行或遁地而來,又
或是駕著靈獸座騎,深林裡聚著一大群修為高深的傢伙,因他們靈氣極盛而透著淡
輝,想忽視也難。
明蔚用神識大略掃過即知這其中大致有五批人馬來自不同門派,因為他們大多
穿著各自宗門的服飾,而且都是所謂的正道人士,並不難辨認。他若是直接飛到山
巔之上也不是不行,但要是一個妖魔驟然攻頂,那麼那些正道之士自然會協助靈素
宮誅滅他,他未必會輸,但他的目的在於救人,並沒有要和他們拼個輸贏。
稍微思量後,明蔚落到地面走近他們。一位滿頭白髮的年長女修看向他,女修
並沒開口,半空卻迴蕩著她溫和而有力的聲音問話:「來者是何方仙家?怎的一身
凝重煞氣?」
明蔚聞言收歛了周身肅殺之氣,看了眼那說話的女修,那位女修的弟子似乎也
都是女子,她們各個看起來都莊嚴清高的姿態,而且不茍言笑,反而是年長女修看
來還更親切些。他啟唇欲答,卻讓另一個門派的長者給搶話去了,那長者濃眉墨髮,
生得高大魁梧,嗓音相當宏亮的說:「智垣真人,跟一個妖魔妳客氣什麼?」
被喚作智垣的女修仍平和道:「妖魔亦可有道心,我看他似有急事,一個妖魔
也不會無端闖入靈素宮所轄境域,先問個明白,或許能避開不必要的紛亂誤會。」
那魁梧道長不以為然哼了聲,其他三家也靜觀其變不吭聲,智垣真人再度看向
明蔚說:「可是受了盛宮主之邀來的?」
明蔚搖頭,他猜這伙人是盛如玄找來當幫手的,也許是被利用了,他表面沉著,
可一想到楊慕珂的事也著實心急如焚,更不想再被盛如玄那些手段所影響,於是直
言道:「我的道侶和他的生母都被抓來靈素宮了,我是來接他們走的,除此之外不
想做無謂的殺生。」
另一個門派的長者笑了聲,是個臉很長的修士,他拿著拂塵說:「笑話,靈素
宮的人為何抓你的道侶,連娘親都一塊兒給抓了?你跟你的道侶究竟是何來歷?怕
不是四方作祟的妖孽?」
明蔚道:「我是寂明館的主人,同時也是神裔白狐族。」
此話一出眾人譁然,明蔚接著講:「我的道侶是天人之子,他母親是一位天人,
許多年前曾在這裡待過一陣子,我想你們都知道她是誰。天人所持有的界玨,已在
盛如玄手中,他們母子二者被關在靈素宮裡,這些年遭迫害的神裔各族有不少已被
寂明館所救下,諸位應該多少也有所耳聞。
這種時候,盛如玄找你們這些平素裡與他們靈素宮交好的門派過來,用的理由
我猜是要你們幫忙誅滅盯上天人母子的妖魔吧。我與他所言,諸位一時難分虛實也
是自然,那位天人神智有損,也可能遭受操控,現在西盛國的國師已經在佈陣召喚
天人嶼其他的人來,到時也許能真相大白。」
智垣真人微訝:「哦,召喚天人的陣法麼?」其他人也忍不住小聲議論。
有其他人疑問道:「我們憑什麼信你的話,又要等多久才召得出天人?那種陣
法近千百年來也沒聽說有誰成功過吧?」
明蔚拿出極樂天把紅羅放出來,紅羅倉皇爬離明蔚大喊:「智垣真人、余掌門、
成慧大師救我!救我,那妖魔他啊啊──」
明蔚瞥了眼紅羅,細軟的藤蔓爬滿她全身慢慢鎖住她的動作,也扯住了她的長
髮,那些看不過眼的修士紛紛出聲阻止,他恍若未聞,平音道:「你們就不奇怪,
我急著救人,天蘅教的護法卻率眾截殺我,因鬥敗了才被我拘在這裡,何時天蘅教
跟靈素宮變得這般要好了?」
那些修士頓時無言,面面相覷,智垣和其他門派的長老都不傻,他們各自思忖
又互遞眼色,智垣真人這回開口說話了:「靈素宮與天蘅教一向不合,和我們幾個
門派雖無什麼重大過節,但他們在一些地方的名聲也的確有些……看來其中確有什
麼誤會或蹊蹺,我們正要上靈素宮,原先也是要商討如何安置天人,沒想到那天人
已有孩子,事情頗為複雜。不如請你也一起上山對質,將真相辯個明白吧。至於西
盛國國師欲召來天人,可以請盛宮主以昭明寶鏡觀之。」
那身形魁梧的余掌門忽然蹦出一句疑問來:「據說昭明寶鏡能使出像海市蜃樓
般的虛景,我們怎知他到時照出來的是真是假?」
智垣淺笑答道:「那麼就用敝派的千江映月之術吧。雖不及寶鏡那樣萬能,但
也不會無中生有。至於紅羅護法,她……」
余掌門說:「好歹是天蘅教的大護法,被一個妖魔搞成這樣也實在難堪,乾脆
交由我們帶上山。」
明蔚堅持道:「不可,她性情奸險狡詐,手段狠厲,又有分神期的修為,一旦
有所鬆懈就會招來喪命之險。」
余掌門垮下臉,覺得那妖魔簡直不識抬舉,其他門派長老卻也不想接收紅羅護
法這燙手山芋,好言相勸幾句,才打消了余掌門和那妖魔較勁的念頭。
紅羅怨毒瞪著妖魔,心想論陰險狠辣我可不及你!無奈她連說話都被限制,根
本無法恣意暢言,又一次被收進了那詭異的螺裡,陷在虛無黑暗的空間中,心神遭
無形劍意和威壓凌遲。她開始有些後悔了,後悔不盡快逃開,後悔為了一個虛無的
承諾犧牲原來享有的好日子,可她還有一點希望,等他們見了盛如玄,盛如玄會救
她的吧?因為一直以來她都那樣全心全意的支持著他,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們才是真正誰也拆散不了的,她知道他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