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三年,仁荊二國接壤處衝突頻發,煉獄家奉仁王之令固守邊境。永元十三年,槙
壽郎在一日會議後倍感疲累,午後回屋閉目養神,據稱他在睡夢中喚了聲瑠火,就此一睡
不醒。煉獄家厚葬了前任家督,兵權自此傳至其杏壽郎手中,時值弱冠之年。不知是否走
漏風聲,槙壽郎亡故同年冬季,數萬荊兵南下入境。
彼時前代荊王已逝,新荊王與朝廷議和不成,那攝政關白遂傳令北伐,命杏壽郎率兵
收復失地。
北軍出征前夜,下了那年頭一場雪。乘夜半子時,千壽郎踩著雪泥來到庭院。
自從成年以來,千壽郎便不再能看見鬼,卻仍能感到那有如寒意的濃重鬼氣。初次見
到猗窩座的時候,他就覺他身邊分外寒冷,此時那鬼氣正離開家督寢室,來到庭院樹下久
未散去。千壽郎也走到樹下,說:兄長多年來一直受您關照。明天您也會隨他出征,對嗎
?
他並未聽見回音,只聞晚風陣陣,那寒氣又近了些。他行禮道,兄長就拜託您了。
此時黑雲隨風散去,上弦月自雲後綻露,月色如水般傾瀉,照亮庭院一隅。只此一瞬
,他看見了男人的身影,和記憶中的別無二致——鬼通身被刺青纏繞,面容卻肅穆無比,
他在月下默然佇立,似是想起了什麼本該遺忘的事。片刻後,鬼與他四目相對,甫一頷首
,驀然消散。
翌晨杏壽郎與家中眾人道別,率兵北上,北城百姓聞訊上街觀者如雲。十載前戰國時
期,多少人曾目睹槙壽郎數次親征出城,騎一匹黑色良駒穩如泰山,手下個個精兵悍將,
赤紅家徽於面面旌旗迎風招展,遠遠望去如一條火龍出洞。此時杏壽郎身披朱紅甲胄策馬
在前,神色泰然不似首戰,城中眾人憶起盛年時其父英姿,皆稱煉獄之火永存,北軍必能
旗開得勝。
此時荊兵已罔顧議和協議南下多日,接連攻陷三處城池。杏壽郎親率二萬北軍奔赴前
線,不出半月便奪回一處,據稱其騎兵隊身穿赤紅甲胄以一敵三,馳騁疆場有如火海燃燒
。仁兵見了都說將軍以陣破陣臨危不懼,策馬斬敵之姿堪比鬼神。那三位曾誓死效忠槙壽
郎的老將本心存疑慮,經此一役無不嘆服,稱主公劍指之處便是軍心所向。
據載北軍一路北上,未曾劫掠一戶人家。一說是杏壽郎出征前命令,萬不可侵擾沿途
百姓,兩萬北軍心悅誠服;一說是北軍軍律森嚴,違者一律斬首嚴懲,煉獄家軍風歷來如
此。
仁兵於上弦月出征,行軍多日已是殘月,於距敵軍八十裡處安紮軍營。杏壽郎召來家
老將士,與眾人敲定作戰方針,計畫明晨于穀口交戰,先鋒就由軍中資歷最老、曾隨槙壽
郎征戰的武將黑田擔任,兵分五陣出擊。
那夜稍頃,待眾人散去,鬼風塵僕僕自敵陣歸來。其腳程迅如走獸,無人能見無人無
阻,對主帥卻全無禮節可言,一掀軍帳逕自闖入。彼時杏壽郎仍在審視地圖,桌上擺有那
盞金黃油燈,一如初見那夜。
見猗窩座回來,杏壽郎便問他情況如何,鬼說他去看過了,荊人僅派來三千援軍,但
行軍緩慢鬥氣高昂,似有古怪。杏壽郎頷首垂目思忖,出塞時的兩萬精兵,如今已損兵千
人,然敕令命他行軍收復失地直至最後一兵一卒,事已至此惟有趕在大雪來臨前速戰速決
,逐一擊破,再與東城援軍會師。
這時軍帳外有人巡視,杏壽郎不發一語,猗窩座走近了去。近年來杏壽郎已比他高上
些許,鬥氣爐火純青。鬼與他獸般耳鬢廝磨,正要如常探進衣襟摩挲其胸口,卻被杏壽郎
握住手腕,換為一個淺吻,示意今夜到此為止,改日再說。
「杏壽郎,你也是時候來當鬼了。」
待帳外那人走遠,一吻完了,猗窩座仍不甚滿足。他用一雙金眼掃視杏壽郎全身,又
邀他共入鬼道:
「變成了鬼,你受的傷都會痊癒,也不會死了。」
八年來山河變遷,鬼卻心意未變。杏壽郎微笑著,卻搖首道,「將士們既將性命託付
於我,我定要和全軍共進退到最後一刻。」
燈火搖曳,襯得猗窩座神色陰晴不定,近乎是面露凶相地笑了。「你不還有兩個願望
遲遲沒用?」他說,「如果你向神燈許願,這場戰爭現在就可以結束,你的人也不必送死
。」
「正因我許過一次願,才深知那力量可畏。若是許願北境再無戰事,不知願望會被怎
樣解讀,世間會如何劇變。」杏壽郎說,「鬼神之力屬於鬼神,人間諸事既起於人,也只
能終於人。」
猗窩座聞言不語,他深知杏壽郎是何等執拗,而連同這點他也鐘意。見杏壽郎熄滅油
燈,他便遁入黑暗,將人間事交由人定奪。
翌日清晨,荊仁兩軍于穀口狹路相逢。已近日出時分,天色卻陰雲籠罩。
其後號角連吹三聲,仁兵佔據高地衝鋒陷陣,先鋒部隊與敵軍短兵相接。黑田老將奉
命率隊猛攻,舞一杆長槍勢如破竹,大有直取荊軍本營之勢——此時卻見荊軍重振旗鼓,
原是三千援軍姍姍來遲。
若論軍力,仍是仁兵略勝一籌,任憑敵方援軍加入戰局,亦為時已晚。眼見敵軍本營
近在眼前,仁軍眾人士氣不減,那率領先鋒部隊的黑田老將一馬當先,忽聞槍聲四起,老
將連中數槍猝然落馬倒地。
黑田陣亡的消息甫一傳開,北軍軍心一時動搖。只見敵軍火槍手三人一組,互為掩護
輪番開槍填彈,騎兵還未近身就先墜馬,戰地一時血流成河。這三千火槍是荊國數月前自
一艘遠洋貨船獲得,此戰首度投入使用,將永久改變東陸戰局。此為後話。
此時沙場上火光四起,杏壽郎自後方望去面色凝重,多少仁兵沖入敵陣一去不返,尚
未和敵軍刀刃相向就死於槍口下,偌大沙場滿是孤魂。見戰線後推連連,他下令暫時撤兵
,又見一家老孤立無援,杏壽郎當即沖入敵陣護其撤退,荊兵見了欣喜若狂,大喝要集火
取敵將首級,得首級者重重有賞。
荊兵見杏壽郎如見金山銀山,數十杆槍槍口火光四射,卻見那敵將刀身火光更甚,刹
那間盛炎如猛虎般席捲而來,削去無數荊軍半截槍桿,等烈焰散去,敵將已攜兵策馬撤退
。
經此一戰,兩軍損失慘重。等太陽自雲層而出,仁軍已損兵千人,數百人亡於槍口。
武將黑田的首級落入敵軍,主帥一隻眼被流彈擦過,軍中氣氛不無沉重,主帥那禦火使劍
的事蹟卻不脛而走。
我親眼目睹,主公和先代的劍技如出一轍,正是煉獄之火!那家老高聲道,願火神庇
佑我軍,主公之恩我定湧泉相報。
戰後杏壽郎那只左眼經由醫者處理,仍是流膿不止。隔一軍帳,他聽聞這番言論,不
禁想起父親的話——這劍技是斬鬼用的,可世間再無鬼,學來又想斬誰?那日父親神色肅
穆,而他答不上來,可現在他好似明白了,在那禮崩樂壞的戰國年間,父親想必做了同一
個選擇。他率兵出塞以來途經千里,眼觀茫茫大地孤魂遍野,卻不知有幾多死於鬼手,幾
多死於刀下。
見四下無人,猗窩座于煙雲中現身。他走到杏壽郎鋪邊俯身審視,見他左眼潰爛鬥氣
漸衰,又哀又怒,面露凶光道:
「杏壽郎,別再猶豫了!只要變成鬼,你左眼這傷就能治好,那什麼火槍也不足為懼
——只要你許願讓我現世,上弦之力也能為你所用!我等上弦之鬼百年前神擋殺神佛擋殺
佛,定能逆轉戰局。說啊,說你想當鬼!說你渴望我!」
鬼面色猙獰近乎威脅,杏壽郎卻並未回答。他只是看著猗窩座,問:「那些為人時的
事,你是不是想起來了?」這下變為猗窩座一怔,成了默認。杏壽郎見狀,遂伸手去觸碰
鬼的臉頰,為他拂去眼淚——一如三年前巡城那夜,鬼為他所做的那般。
彼時軍帳外人聲不絕,等候主帥重返沙場,殊不知他們的主公正與鬼廝磨,這一事實
讓猗窩座感到滿足,可心底卻不知從何處湧上哀傷,淚流不止。自數年前遇見那孤魂伊始
,他就不時做夢,在夢中好似想起了什麼,醒來卻忘了大半,心中只餘悲傷。猗窩座思及
此,才意識到他的眼淚正滴落在杏壽郎臉上,仿若哭泣的不是他,而是杏壽郎。
「只是做了些噩夢。」 猗窩座說,「記得夢裡盡是悔恨,允諾的就沒一次做到……
但現在不同。你弟弟既將你託付給我,我就算逼你變成鬼也要帶你回去。所以杏壽郎,說
吧,說你想要什麼。」
杏壽郎聞言默然,垂目思索。俄頃他解開繃帶,露出那只潰爛左眼,笑道:「那我有
一事相求。」
「你說就是了。」
「吃了我這眼珠。」杏壽郎昂首道,「被流彈燒去一塊,已經醫不好了。出征前夜我
到先祖牌位發誓,為守住北境願捐軀摩頂,因而如今能給的唯有這眼珠——我想要你吃了
它。行嗎?」
猗窩座看著他,久久不語。爾後他俯下身去,一手托住杏壽郎臉龐,親吻般舔舐那顆
眼珠,靜待它在舌尖融化,杏壽郎流進他。
永元十三年冬,仁荊二國接壤處突降驟雨。此雨來之怪異,去也匆匆,僅於兩軍交戰
時傾盆而下,致使荊兵三千火槍盡數報銷,軍心大亂。
據稱仁兵見狀無不高呼,稱主帥平日積德,神明庇佑我軍;荊人日後則說定然是敵軍
有人使了巫術,同惡鬼做了齷蹉交易。
無論為何,此戰後荊兵走向頹勢。不出數月,仁兵北軍與東軍會師塞外,逐一攻下城
池收復失地,得勝回朝。
然荊人野心未了,數年間屢次進犯,皆被北軍逐出領土。因杏壽郎屢立武勳,其事蹟
被世人傳頌,傳到了攝關耳中,便邀杏壽郎造訪其新建華城,稱讚他北伐有功,要予以重
賞才是,甚而提出要許配其養女稻姬予煉獄家,杏壽郎謝過殿下一一婉拒,只在城中逗留
一日便打道回府——此舉又在民間傳開,那關白卻疑心更甚。
再說荊人南下不成,國庫元氣大傷,新王急於求成克以重稅,致使百姓揭竿而起,內
亂不斷。大批荊人淪為流民,一路顛沛流離,聽聞那鄰國北城城主待民格外慷慨,遂賭上
一把前往此地,於城門外跪坐懇求施恩。因不願見更多孤魂,杏壽郎與一眾家臣連開會議
,又派人四處安排居所,不出半日便打開城門,放流民入城。
「豈有此理!」
宮中那攝政關白正要傳令各地絕不許放荊人入城,忽聞杏壽郎做此決定,一時怒從心
起,心道此人留不得——數年前他私訪北城讓杏壽郎張開雙腿時他把腿夾那麼緊,現今想
讓他緊閉城門卻又城門大開,天知道今後還會明裡暗裡違逆幾次。正因這浪人出生、自亂
世火海中投機倒把攀爬至今的男人無義可言,他那日在華城一隅來回踱步思忖,卻是細思
極恐——那雙他曾讚美不迭的灼灼杏眼,現今卻有如厲鬼般可怖,那盛炎般華美的金紅長
髮,則仿佛他噩夢中所見的煉獄之火,召來猛虎取其頭顱。
唯恐夜長夢多,翌日攝關赴往朝廷,稱煉獄杏壽郎違抗旨意、意圖謀反,下令將其流
放至高柃山青雲寺以絕後患。
永元十六年,已是晚秋時節。幾場秋雨一過,一地紅葉灑滿北城。得知此事,家中眾
人先是難以置信,爾後悲憤不已,更有家臣建言,鐵定是哪裡有誤會。杏壽郎卻面色不改
,只是喚來千壽郎信步庭院,談論北城與家中諸多事宜,等說完了這些,他語氣柔緩下來
,轉而敘舊,細數兒時回憶。談及彼時,千壽郎面露微笑,不一會又記起敕令,問:
「兄長非走不可嗎?」
「朝廷使者將至,半個時辰後就要動身了。」
千壽郎蹙眉抿唇,欲語還休。他別開視線,擠出一句:「那位先生也會跟著去吧。」
杏壽郎聞言停下腳步。他看著千壽郎,少刻微笑道:「是啊。」
說這話時他望向道場,笑帶赧然,不知是因為猗窩座在那,還是憶起往日種種。千壽
郎見狀,不由得舒展眉宇,也順著杏壽郎右眼目光望去,只見紅葉搖曳,似有風吹過。
半個時辰後,朝廷使者來訪,奉命押杏壽郎前往高柃山青雲寺。憶起戰國末年,夫人
瑠火正是在赴往青雲寺為民祈福途中猝然離世,時隔十載有餘,其子又要踏上同一苦旅,
令人聞之歎息。
正午一過,杏壽郎著一身便衣和家中眾人道別。家臣祝主公一路平安,杏壽郎含笑說
我已卸去家督一職,喚我本名就可以了。即便如此,只要杏壽郎尚在北城,家臣們仍稱其
主公,道他們定會不遺餘力助跡目閣下治理北城等主公歸來,卻心知經此一別不知何年才
能再見。待家老們一一別過,千壽郎走上前去,說他會常寫信過來,兄長不必掛心……話
未說完卻已哽咽,與杏壽郎相擁而別。到了啟程時分,使者先行一步,杏壽郎走在其後,
城中眾人目送男人漸行漸遠,見他攜一輕便行囊,迎著正午日光走在路上,仿若此行並非
流放,而是一介浪人再赴旅途。那藏於他影中多年的鬼氣也隨之遠去,往昔歲月如夢一場
。
倘若跨馬加鞭,北城距高柃山野足有半日路程。那日杏壽郎一路跟隨使者,坐船遠渡
,前往山嶺深處。他行經野道,又隨使者拾階而上,山中寂靜如臥湖底,只聞蟲聲鳥鳴,
秋風簌簌。每走一步,就離人世遠去一寸,放眼望去大片枯紅綿延不絕,似搖籃又似牢檻
。待日落時分斜陽傾灑,青雲寺于林間乍現,百年寺廟依山而立,一派肅穆典雅,無怪乎
世人專程來此參拜神佛。
石階之上,一黑衣僧人在門前靜待。使者見了略一行禮,默然退下。
爾後僧人問他名姓,杏壽郎從實道來。僧人頷首,道隨我來。
那僧人將他引進寺門,穿過庭院帶至寺廟後方,卻見青磚縫裡雜草叢生,已然遠離主
殿。少刻,僧人將他請進四疊和室,內裡卻是空無一物,不見被褥亦不見矮桌。不待杏壽
郎問詢,僧人遞予一紙信,一柄刀,屈身先行告退。
和室靜寂無聲。杏壽郎打開那信,只有寥寥幾行,卻是宣判一國棄子,命他切腹自裁
。他把信就地放下,手握刀柄心如止水。彼時窗外日暮西山,殘陽似血,隨最後一抹日光
散盡,他心覺無悔無怨。回首過往,該走的路已走了,該做的事也做了,母親未能抵達的
青雲寺,他正置身於此,那座先祖代代守衛的北城,交予千壽郎手中定能繁榮昌盛。他本
可以慷然赴死,但還有一事未竟。
他輕喚道,「猗窩座。」
話音未落,寺內寒氣湧動,上弦之鬼現出真身,雙足各戴一串念珠,卻不敬神佛。一
早聽聞流放敕令,他便怒火中燒,此時瞥見信上關白之言,更是怒笑不止,仿若回到成鬼
那日,殺意洶湧如潮水襲岸,不見仇人腦漿塗牆誓不甘休。
「走廊兩人,窗下三人,鬥氣平平盡是弱者,可笑之至。」
猗窩座睜眼,冷聲道。
「我隨時都能殺了他們。」
杏壽郎沉默不語。見他右眼灼灼,一派視死如歸之姿,鬼又是怒笑。
「他們來替你收屍,你還要護著?沒時間了,杏壽郎!你今日要麼死,要麼來當鬼—
—」
「那好。」
猗窩座正欲細數為人之苦,杏壽郎卻頷首應允。見鬼又驚又喜,他續道:
「現今仁國安寧昌盛,我便別無他想,世道人鬼難分,既已被除人籍,當鬼未嘗不可
——但記得你同我說過,成鬼後會忘了許多事,因此想趁現在同你做個約定。」
「你說。」
「答應我,此後只吃那些吃人的人。」
猗窩座聞言笑出聲來,不知是在笑杏壽郎,笑這荒唐世道,還是笑他自己。等他笑夠
了,便說:「我答應你。但就算這樣,鬼還是會下地獄。這點你可清楚?」
杏壽郎摘下眼罩,走上前去。夜色漸濃。他露出那已然凹陷、只餘一條縫的左眼,笑
道:「無妨。」
永元十六年秋,煉獄杏壽郎歿于青雲寺。野史有雲,彼時走廊伏兵聽聞聲響,打開拉
門,見那人倒在血泊中沒了脈搏,應是死了。因恐他死後冤魂不散,使者速請僧人來做法
事,再開拉門卻不見其人不見屍體,派兵徹夜尋遍整座高柃山亦無果而歸。北城眾人聞訊
無不悲憤,那新任家督得知此事卻意外鎮定,為其兄長辦了葬禮,埋下一口空棺。
此後數載,仁國國泰民安,卻不知自何時何地伊始,偶有傳出貪官污吏死於非命的流
言。某夜華城一醉漢循燈走去,見門前守衛三兩倒地,門後走出魑魅魍魎,二鬼一青一赤
,結伴走向荒野,恰似一對戀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