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昭翊領著霜莫走出石頭胡同，到了珠市口西大街，往家裡舖子的反
方向走，這是一條繁榮嘈雜、人潮車輛紛紛絡絡的大街，吃的、穿的、用的、都攏聚在一
起，來回穿梭的人與車在這條長長的大街上織出一張細密的網，羅住了這兒居民的生活，
也羅住了昭翊從小至今的記憶。
　　昭翊回頭拉住霜莫衣袖，熟門熟路地穿越人群走著，沒一會眼前出現一排賣小吃的攤
販，他繼續往前走，在賣麻花的推車前駐下腳步，那個衣領寬鬆、現出鎖骨的老頭子笑笑
向他打招呼。
　　「昭翊呀，今天要吃麻花啊？」
　　「嗯。」昭翊點點頭，從身上掏出幾個銅圓來，霜莫影子一般待在他背後，「要兩個
。」
　　老頭子先把一對麻花遞給昭翊，才從他手裡收下錢幣，昭翊轉身將麻花分給霜莫，「
喏，給你的。」
　　霜莫眨了一下眼睛，瞧瞧那油潤晶亮的麻花，又瞧瞧昭翊，就是不伸手接。
　　老頭子這才注意到昭翊身旁還有個瓷偶般剔透細緻的孩子，「呦，沒看過那孩子呢，
是你新朋友麼？」
　　「剛剛認識的。」昭翊沒多想就順口回答了。
　　老頭子擠出滿是皺褶的笑容，對著霜莫說話：「真不錯啊，剛認識就給你買好吃的，
快拿了吃吧，這樣就是朋友了。」
　　霜莫望一眼老頭子，又盯著昭翊看，不張嘴說話，還真像人偶似的。
　　昭翊乾脆拉起他手，把麻花塞了進去，緊接著啃了一大口自己手裡的，發出清脆的碎
裂聲，「很好吃的。」他信心滿滿地說。
　　霜莫總算張開小嘴，咬下麻花的一小角，他不像昭翊那樣吃得喀滋喀滋響，細細地嚼
，嘴邊不沾一點屑兒，昭翊瞧他小心翼翼的吃相，心想果然是仙啊，就連吃東西的樣子都
別於凡人。
　　他們邊走邊吃著麻花，到了賣果脯的攤子前，昭翊買了一大把棗子果脯，也分一半給
霜莫，這似乎是霜莫喜歡吃的，這回他沒猶豫就一口接一口送進嘴裡，昭翊瞧了心滿意足
，忍不住牽起嘴角笑了。
　　大街很長，昭翊拉著霜莫慢慢逛，看見什麼吸引目光的就停下來瞅瞅，昭翊一個孩子
身上沒多少錢，但看一看、摸一摸也有趣，霜莫就緊跟在他後頭，剛開始只是在一旁愣著
瞧，之後也跟著摸起攤販上的玩意兒了，陀螺、搖鼓、竹蜻蜓都得了他那雙瑩亮的眼睛青
睞，他始終沒開口說話，也沒笑容，平淡著一張臉，但眼裡熠熠生輝，彷彿是夜裡空上最
亮的星子。昭翊偷偷瞧他那麼久，都沒見過他這樣有生氣的神情，他跟凡人之間的距離拉
近了一小寸。
　　眼看快走到街尾，昭翊想起來自己出來太久了，回去肯定又會挨一頓罵，他帶著霜莫
往回走，慢下腳步走在他身邊，瞧那張皎白的側臉，試著跟他搭話。
　　「你叫什麼名字啊？」昭翊又問了一次。
　　霜莫瞥了他一眼，輕聲回答：「秋霜莫。」
　　「你可以喊我昭翊，大家都這樣喊的，我喊你霜莫吧。」
　　霜莫顧著走路，別開眼沒看昭翊，也不答話，但昭翊心胸寬，就當他答應了，「你是
不是很少出門啊？都在練戲麼？」昭翊想到他剛才瞧著那些童玩的神情，就隨口問了。
　　「嗯。」霜莫只是冷冷應一聲。
　　昭翊見他算是有反應，便繼續說下去：「你們堂子伶人的私寓管這麼緊麼？所以
你才哭麼？」
　　沒想到霜莫瞪了他一眼，那一眼又傲慢又疏離，「干你什麼事。」
　　昭翊看霜莫臉色變了，趕緊解釋：「我沒有笑你，瞧你難過才跟你搭話、找你逛街的
，我心裡悶的時候也喜歡出來晃晃，你現在好一些了麼？」他說話不懂掩飾，想到什麼便
說了。
　　「嗯。」霜莫臉色緩和了，僅僅是這樣，昭翊就放心了。
　　昭翊再帶霜莫沿著原路回到石頭胡同裡，送他回去流仙堂後頭的圍牆，幫著他翻回院
子裡，見那條白綾布還掛在梨樹下飄呀飄，幽怨如冤魂，再看看霜莫，一身青白衫子慘慘
淡淡地，昭翊生怕自己離開後怵目驚心的戲碼又要再演一回。
　　霜莫人還待在樹蔭下，正仰臉盯著坐在牆上的昭翊，昭翊低頭喚他：「霜莫！我下次
再來找你！在這等我麼？」
　　「你說的。」霜莫向昭翊點了頭，接著頭也不回走開了，拐個彎身影藏進屋子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