隳星凝望著他的雙眼，執拗道：「有何不可？」
　　他的語氣太過認真，彷彿能感染人一般，薛千韶眼睫動搖地一顫，又聽他續道：「何
謂實，何謂虛，我說了算。即便你不認，答應過的事，我還是願意繼續守諾。總歸是我對
不起你……心中有愧，便竭力去補償，這還是你教會我的。」
　　夢中的他若發覺薛千韶受了內傷，而自己竟推波助瀾，且縱之任之並不上心，大概會
再往自己臉上摜幾拳。
　　南柯一夢，卻讓隳星習得了如何將心上人捧在手心。也讓他醒悟，過去自己總隱隱覺
得是薛千韶欠他，便對他一味算計索求，甚至不清楚自己真心想要的是什麼。
　　夢醒後竟更糊塗。可糊不糊塗，又有什麼要緊？
　　薛千韶聽了他這句話，心念一動，蹙眉道：「你果然探過我記憶……」
　　話才說了一半，一陣酥麻便自丹田處蕩開，薛千韶抿緊唇，心神一恍，即便隳星鬆開
了境界壓制，他仍難以掙扎。
　　隳星一面往他體內注入靈力，一面擁住他，字字清晰地道：「確實是我不對，我無話
可說。我只是想要弄明白，為何你非要讓師尊封印記憶？成就大道對你而言，當真重要得
能讓你拋棄一切？」
　　他頓了頓，稍稍重振精神之後續道：「可我錯了，大錯特錯。無論是你家族的事也好
，林家壽宴的事也好，此刻我都寧願它們未曾發生，不要讓你記得。方才的夢境也同樣，
若你真的氣不過……我可以將這段虛造的記憶取走，如此一來，它之於你便沒有影響了。
」
　　薛千韶沉默片刻，才勉強讓自己的氣息順暢了點，強忍著顫抖道：「你憑什麼覺得，
只要將記憶取走，對我就沒有任何影響了？」
　　隳星以篤定的口吻答道：「不會有感覺的，封印記憶尚可追溯，但我的手法更為徹底
，如此一來，你便不用記得聖淵裡那些事，那本就不是你該承受的。」他將懷中人摟得更
緊，近乎絕望地澀聲道：「……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薛千韶聽他這麼說，頓時詭異地平靜下來，喃喃道：「重新開始……？你憑什麼認為
能重新開始？憑什麼要我忘掉？」他頓了頓，又續道：「即便你有通天徹地之能，輕而易
舉就能改動記憶，可這般說放就放，說拿就拿，又把我當作什麼了？」
　　說到末尾，他的嗓音卻啞了，強烈的不甘和委屈湧成淚，明明咬緊牙不讓自己哽咽，
淚水還是無可抑制地向外淌。
　　隳星這才發覺，自己與他介意的完全是兩回事，腦中不由空白了一瞬，接著歉疚與愛
憐又苦又甜地滋生，他開始在薛千韶頰上輕輕落吻，低聲反覆向他道歉。
　　他們像是遇劫之後，餘悸猶存地互相舔舐，紛雜的心緒又逐漸轉化為渴望，最後只知
纏綿。
　　薛千韶起先還有些抗拒，僅存的理智告訴他，就這麼放任事態失控下去，似乎根本無
濟於事，只是讓這堆爛帳變得更算不清而已。可他修為不如人，經驗也不如人，各方面都
不是對手。更何況他尚有內傷未癒，靈脈空虛，靈力在體內交融的感覺，使他的身軀如渴
魚遇水，更加難以抗拒。
　　可又是怎麼在過程中消了氣，徹底敗下陣來的呢？
　　或許是由於，隳星一直無比小心地覷著他臉色行事，眼神始終清醒克制，就像夢裡每
次為他上藥時那般專注，彷彿真的只是為了替他療傷，別無私心。
　　薛千韶的心便亂了。當情慾攀上巔峰之時，忍不住夾緊顫慄不已的雙腿，喃喃唸叨著
他的名，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雙修陣法的圖紋，不知何時收成了微縮陣法，分別印在兩人後腰，像是成對的紋身，
自此不必再受限於陣法範圍，大可放開手腳。
　　無論如何顛鸞倒鳳，隳星始終凝望著他的臉，似執著、似癡迷，又像要將他刻進心底
般慎重，不時在他唇上落吻，於耳畔低語。
　　在薛千韶哽咽得險些背過氣去時，他道：「千韶……我們結為道侶好不好？」
　　薛千韶已經聽不進任何話語，所有聲響到他了腦中都只餘下嗡鳴，靈力交融的歡悅激
盪著神魂，情潮洶湧綿長，只覺自己像是要融化蒸散，一面嗚咽，一面輕輕搖頭。
　　隳星仍一瞬不瞬地覷著他，一面向上狠狠頂弄，一面在重重喘了幾口氣之後續道：「
帶我回去拜見師尊，算是知會親長，然後我們便結為道侶……」
　　薛千韶抓不住他汗濕一片的背，只能勉強揪著他的頭髮，依然被逼得幾近瘋狂，說不
出話。隳星卻像著魔似地繼續低喃道：「帶我走罷，帶我離開。祁夜我不管了，仇我也不
報了，我只要你……」
　　未幾，兩人同時到了巔峰，靈力也在陣法調控下各自收束。
　　薛千韶精神一鬆，渾身癱軟下來，身軀分明是多日不曾有過的神清氣爽，腦中卻仍渾
沌一片，有些醺醺然，繼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表現似乎太過放浪了。
　　他明明不是輕易失控的人啊……
　　他掩耳盜鈴般地抬手掩面，卻還是遮不住赤紅的雙耳，隳星見狀，忍不住輕輕嚙咬了
下他的耳廓，換得他猛然轉頭，放下手瞪了過來。
　　隳星輕笑出聲，又湊過去啄吻他的唇。
　　薛千韶頓時感覺自己有點可悲，明明知道要防備，卻還是被牽著鼻子走，一路半推半
就地被吃乾抹盡。他本就羞慚得連半句重話也說不出來了，見隳星這樣輕鬆地笑著，竟還
感到心頭悸動。
　　隳星吻到心滿意足之後，方對他說了句：「方才的話，你還沒答應我。」
　　薛千韶結結巴巴地回問道：「……什、什麼話？」
　　隳星見他一臉茫然，不似作偽，只好壓下心頭淡淡的失落，道：「沒什麼，之後再說
。」隨後他才退了出來，隨手施展幾個清潔術法，將床榻和兩人身上都清理乾淨。
　　薛千韶覺得這術法頗為實用，有些想詢問，但他使用的時機太過偏門，令人難以開口
求教，糾結了片刻便還是沒問出口。
　　接著他才發覺，自己身上只剩下一件短褻衣，以及一件長至小腿肚的鴨卵青交領中衣
，頓時感到十分不自在，便要隳星帶他回正廳裡，取回自己的儲物戒等。
　　隳星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一下，略帶惋惜地道：「在自家穿這麼多做什麼。」
　　薛千韶突然想起，隳星在他自己的寢宮裡時，確實是穿得鬆鬆垮垮的，十分恣意。但
他實在沒有這等習慣，況且再怎樣隨意，起碼也該穿條褲子罷？
　　幸好隳星只是口頭上抱怨，還是將他領到了正廳裡。
　　薛千韶更衣畢，再次回到正廳時，卻見隳星還穿著那件太鯤山山服，只是肩上多披了
件有銀線暗紋的玄色氅衣，正不羈地箕踞而坐，手肘壓在矮案上，半側著身提著毛筆，似
乎在勾畫著什麼。
　　他用的仍是蘇長寧的模樣，只不過神態有了些許差異，竟就顯得邪氣橫生。薛千韶看
了一眼，不由挑眉問：「在畫什麼？」
　　隳星抬眸笑了下便繼續動作，一面道：「春日美人圖。」
　　薛千韶遠遠就瞧出那東西像是某種符咒，知道他只是隨口胡說，只得自己走過去細看
。但在看清的瞬間，他卻愣住了。這不是先前用在小十身上的咒印解嗎？
　　薛千韶便也坐了下來，詫異道：「你也是咒印術師？」
　　隳星勾了勾唇，答道：「我那好師尊教了我一點基礎，後來為了提防他，我也被迫投
入鑽研此道，不過終究不算專精。但若只是照抄旁人的答案，倒還是能仿個七八成。」
　　薛千韶考慮了下，最後還是開口問道：「你與莫違仙君有過節？我聽說，林家出事那
時，你手中拿的是一柄嗜血凶劍，且那日九霄門的人舉止異常，像是早就有備而來，難道
那天的事也和他有關？」
　　隳星聞言筆尖微頓，答道：「凶劍是他給的沒錯。當時我有兩柄劍，一柄是藏有魔性
的凶劍，一柄是普通靈劍，只是前者並不為人所知。那日我出山門前，他說要替我進一步
煉劍，便將靈劍取走，只留下了凶劍。」
　　薛千韶聽出他話中含意，不由倒吸了口涼氣，思慮半晌方續道：「……他逼你修魔，
還給了你那柄凶劍，九霄門高層竟懵然不知？那莫違的其他弟子呢？」
　　隳星此時已繪製完咒印解，擱下筆之後答道：「我也一直想弄明白，九霄門內部對此
事究竟知道多少。我還想知道，當日牽涉其中的其他門人，究竟是聽了誰的命令行事，才
能來得這般湊巧，早我一步挾持了長姐，將她殺害。」
　　薛千韶瞠目望著他，卻無法在他面上找到一絲一毫玩笑的痕跡。雖然他早就猜測林家
的事並不單純，卻一直認為九霄門乃是仙門之首，總不至如此不堪，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隳星卻神色輕鬆地將兩手撐地，身子微微向後仰，轉頭過來笑道：「不過，調查此事
也無須著急，左右我都等了這麼些年了，不差這一時一刻。倒是你，可要寫信回山報平安
？也好讓師尊和師兄放心些。」
　　薛千韶聞言，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你不過是在夢中知道了他們，他們可不認得你
，叫得這樣親不彆扭嗎？
　　不過他也確實該寫信回山。且不論師兄他們擔心與否，至少他也得確認徐卓和小十是
否平安回到人界，否則總是懸心。於是他也取了紙筆出來，借矮案一用，認真寫起書信。
　　隳星則在一旁以魔氣催發咒印解，先是失敗了兩回，使得咒印解四分五裂，第三次嘗
試時，才成功施用到自己身上。只是他也未能一舉除盡咒印，造成了些微反噬，經脈又暫
時被封住了。
　　「無妨。」隳星道。他確認完胸前殘存咒印之後，也沒再把衣襟攏回去，只是隨口道
：「只殘存這麼些，只需透過下一輪雙修的靈力沖刷，便能徹底將之瓦解了。」
　　薛千韶剛透過通聯陣盤送出了書信，聞言忍不住道：「能別總是把雙修掛在嘴邊嗎。
」
　　隳星抬起眼看他，挑眉笑道：「心中坦蕩，自是沒有什麼說不得的，刻意避而不談，
反倒更像心裡有鬼，薛郎可認同我的講法？」
　　薛千韶越聽不得，他就越是喜歡說，便又牽起薛千韶的一綹髮絲，湊近唇邊親吻後道
：「再說我喜歡和你雙修，為何不能提？」
　　薛千韶忍無可忍地瞪向他，可見到他噙著一點笑意望過來的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卻怎
樣都罵不出口，便咬了咬唇繃住臉，轉而道：「……同你這副模樣說話，我實在不習慣。
」
　　隳星道：「是嗎？可我卻覺得，你挺喜歡這副模樣呢。」
　　薛千韶忽然想起一事，便問道：「說來，你如今的真容究竟是哪一個？」
　　隳星收回手，任他的髮絲自指間流逝，淡淡一哂，隨口道：「何謂真？何謂幻？你願
意相信哪一個，那便是了。」
　　-待續-
　　感謝閱讀。歡迎堆文留言~
　　這次應該就不詐欺ㄌ，真的是微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