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翼的生日是在十月七日,從前都是跟時齊夫妻一起過生日的,從小病弱的關係,對父母
的依戀比一般孩子還重,幾乎沒有所謂的叛逆期,就算高中之後交了好友,也是會跟朋友
慶祝一場,跟爸媽慶祝一遍。
跟蕭錦彧結婚是那年的十一月,他隔年六月底就出國了,分隔了三年多,沒有跟蕭錦彧一
起慶過生日。回來這一年的十月七日,是他跟蕭錦彧婚後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
時翼秉持著自己的生日自己討的概念,跟蕭錦彧說道:「你今年一定要好好幫我過生日,
要過會讓我很感動、很感動的那種生日,不然……」
他被吻住了。
蕭錦彧沒打算聽他後面那些字眼,直到把人吻得氣喘吁吁,沒辦法接下去,才將人放開,
說道:「沒有不然。我一定會好好幫你過生日的。」
「哦。」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想到那天蕭錦彧怎麼製造驚喜的,時翼就覺得,雖然對方
經常太直男,可是送的禮物本身還是很值得期待。
畢竟男人家學淵源,藝術背景濃厚,大部分時候審美觀還是很好的。
將想好好過生日的念頭說出去後,時翼就把生日的事先擱下不管了。這年10月7日在平日
,狗男人竟然假借著幫他慶生,一路從10月6日晚上十點多開始,做到過十二點,拚第一
個跟他說生日快樂。
他不想聽!他想睡覺好嗎!
話又說回來,憑什麼要壽星自己在床上邊哭邊倒數秒數啊?
偏偏他被逼得不行,還真數了!想起來就羞恥得要命。
還好狗男人就做了一回,不然隔天他沒辦法過生日,就算對方買十個像爺爺那樣的莊園給
他,他也不原諒。
不過早上他還是起晚了,本來七點就會醒過來的他,一路睡到十點多,還緊張地起來打算
跟瑜伽老師請假,結果傳了訊息過去,老師說蕭錦彧說他身體不適,已經幫他請好假了。
瑜伽老師:你出國是不是沒照顧好身體?怎麼覺得回來後特別容易不舒服?
時翼只好回道:還沒適應國內的天氣吧。
心裡把蕭錦彧罵成豬頭!要不是狗男人在床上不知節制,他至於常「身體不適」嗎?晚上
被那樣折騰,早上是個人都爬不起來好嗎!
睡到早上十點多,時翼起床將自己整理得能見人之後,都是午餐時間了,這下他也不必煩
惱這天要做什麼,吃完午餐,去書房看看書,寫新文大綱,時間就耗得差不多了。
下午四點多,蕭錦彧比他預想的還早回到錦水灣來接他。時翼被車子晃一晃,默默地就睡
著了。比較訝異的是他在蕭錦彧的肩上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發覺自己似乎睡得太熟,弄得
蕭錦彧的肩膀有些微濕。
時翼緊張兮兮地問,「我剛剛有沒有很醜?」
蕭錦彧搖搖頭,求生慾滿點,「沒有,小翼再怎麼睡都是天使。」
時翼才不相信,這也太誇張了吧,「可是我好像有流口水耶。」
蕭錦彧睜眼說瞎話,「有嗎?我沒看到。」
時翼頭髮上睡出來的呆毛像是動了動,「真的沒有?」
「絕對沒有。」蕭錦彧義正詞嚴地說道。
時翼提高警覺,指著蕭錦彧肩膀的那處水痕,「那你這裡是什麼?」
蕭錦彧講得像是真的,「我穿太熱,流汗了,等等換一件衣服就好。」
時翼還第一次看到有人腋下沒流汗但肩膀濕掉的,但是有人要背鍋他當然高興,轉頭就去
看窗外的景色了。
天色青藍,即將完全天黑。外頭已經是郊區了,時翼有些好奇地拉下了車窗,竟然聞到海
的氣味。
他好奇地問,「已經在海邊嗎?」
蕭錦彧點點頭,「嗯。」
時翼有些納悶,他海鮮能吃的不多,甲殼類幾乎全滅,特地選他生日到海邊來吃飯會不會
有些奇怪。但他只是在心裡不解,倒是沒問出口。
車子在一棟簡約風格的建築前停下,時翼隱約有些印象,好像是這附近非常有名的私房菜
,平日訂位似乎還容易些,假日聽說要訂到半年後。
他們被侍者帶進包廂,這是一間看起來可以容納四個人的包廂,時翼直接就著靠窗的位子
坐了下來,白天時窗外看到的是湛藍大海,入夜的此時則是點點漁火。
讓他困惑的是,蕭錦彧在他身旁坐了下來。明明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話,蕭錦彧坐的都是他
對面啊,「你還找了別人嗎?」
蕭錦彧含笑點頭,「嗯,對小翼很重要的人。」
時翼想破頭也想不出來,有誰很重要,蕭錦彧還不會吃醋,願意讓人在他生日晚餐出現的
,「誰啊?爺爺,和你媽媽嗎?」
蕭錦彧微笑,「小翼,這是你生日,不是我生日。」
時翼咕噥道:「那哪還有什麼人啊。」
「小翼看看。」蕭錦彧笑道。
沒有多久,一對夫妻從外頭走了進來,時翼的淚水旋即不設防地落了下來,「爸爸、媽媽
?怎麼可能?你們不是……」
雖然他到現在也沒真的接受,爸媽死在那場船難裡,屍骨無存了,但不接受又能如何,畢
竟就是找不到了。
可是、怎麼會……
是真的嗎?
時翼站了起來,「騙人,一定是假的、才不可能……」邊掉淚邊走到時翼夫妻面前,轉頭
又對蕭錦彧說道:「你一定是派人假扮的。」
可是假得好真啊,時翼眨了眨眼,「是假的也沒關係。」轉回來,「爸爸、媽媽,我好想
你們啊。」
他話才剛說完,就被秦舒心抱入懷中,「翼翼,辛苦了。」
她比時翼嬌小,時翼還記得她的擁抱,確實就是這個高度、這樣的溫度,淚流滿面無法停
止,「媽媽、媽媽。」
「翼翼,我們是真的。」時齊在一旁,眼眶也微微紅了。
是爸爸的聲音,一點都沒有變,時翼淚眼朦朧地看向時齊,「爸爸,真的是爸爸。」
秦舒心微微放開人,溫柔含笑地看著他,「翼翼肚子餓了吧,我們先吃飯好不好?」
時翼這才想到爸媽都還沒坐下,連忙過去想幫兩個人搬椅子,蕭錦彧哪給他這個機會,見
他動作,立刻起身說道:「我來就好。」
時齊很是客氣,「不必,我們又不是搬不開。」
然而蕭錦彧已經手動飛快地將對面的椅子都搬出來,待人坐好後,又幫人把椅子調整好後
,才帶著情緒還沒緩過來的時翼回到座位。
餐廳開始上菜,蕭錦彧邊幫時翼夾菜,邊緩緩解釋,「是梅皓青得知消息,第一時間想方
設法把爸媽救下來的,但爸媽受傷很重,真的醒過來後又雙雙失憶,我知道的時候,我們
已經結婚了,我跟梅皓青討論了很久,覺得別讓你再難受一次,想著若是爸媽都好了,記
憶也恢復了,再讓你們見面。」
然而記憶這麼奇妙的事情,誰知道什麼時候會恢復?
時翼心裡明白蕭錦彧的用意,也不是不感動,但還是更多不甘心,不想被蒙在鼓裡,於是
瞪男人一眼,幽幽地說道:「我只要知道爸媽活著就好,他們失憶又沒關係。」
「可是我們狀況比你想得還糟。」時齊緩緩解釋道,「錦彧會這樣決定是有道理的,我的
記憶停在剛娶你媽媽的時候,但是你媽……她完全不認得我。我們花了不少時間磨合,慢
慢地恢復記憶。對不起,讓你等了那麼久。」
他溫和謙讓,說起話來不疾不徐,時翼的眼睛又紅起來了。
「爸,你幹嘛道歉……又不是你的錯。」時翼說一說也反應過來,猜想爸媽是要他別怪蕭
錦彧的決定,在桌下偷踢蕭錦彧一腳。
蕭錦彧笑著解釋,「爸,小翼在跟我撒嬌,不是真的怪我。」
秦舒心看著兩人互動,笑瞇了眼。她心裡覺得自己與時齊遭此一難,雖然艱難,花了許多
時間讓身體恢復健康,卻也不完全是壞事,至少翼翼現在跟蕭錦彧過得很好。
如果她跟丈夫沒被設計,也許翼翼和蕭錦彧就只會是兩條平行線,明明翼翼心裡就很喜歡
蕭錦彧的。
四個人邊吃邊聊這幾年的見聞,兩對伴侶都是挑輕鬆歡快的說,略過那些辛苦的事沒說,
吃完晚餐,蛋糕被送了上來,看著搖曳的燭光,時翼閉上眼虔誠地許下一個心願。
願在座的四個人兩兩攜手,平平安安、歲歲年年。
*
這頓晚餐吃得很愉快,時翼知道時齊夫妻先前一直在步調較慢的小城市養病、調理身體,
最近才完全恢復記憶,最末沒忘了問他們兩個,之後打算怎麼樣。
「我們想要到處去玩玩。」秦舒心笑笑說道:「你爸以前太忙了,都沒空陪我去玩。現在
剛好一起到處走走。」
時翼知道真正的原因不是這樣,是他小時候身體實在不好,爸媽沒人敢出遠門。
時翼央求道:「那你們坐我的飛機去玩好不好?不然飛機放在那裡也是生蚊子。」
時齊夫妻沒拒絕時翼,他們清楚先前的事造成時翼多少陰影,這孩子現在讓他們舒舒服服
,想把他們保護好,他們當然樂意順著他。
離開餐廳之前,時翼去上了廁所,回來看到蕭錦彧跟時齊夫妻聊得很愉快,他好奇問道:
「你們在聊什麼?」
秦舒心說道:「我拜託錦彧好好照顧你。」
蕭錦彧笑著點頭。
時翼不怎麼相信談這問題的笑容是這樣,用眼神質疑蕭錦彧——你是不是偷偷說我壞話?
蕭錦彧無辜地回視。
還在時齊夫妻面前,時翼也沒跟蕭錦彧算帳,帶回到車上之後,時翼就吵著要蕭錦彧跟他
說到底他們聊了些什麼。
「不先去看看我送你的禮物嗎?」
時翼不想放過蕭錦彧,但他實在很想看男人到底送他什麼禮物。
於是車子緩緩開向附近不遠處的碼頭,答案在車子靠近的同時,已經映入時翼眼簾——
那是一艘豪華遊艇。
時翼扭頭看向蕭錦彧,「這不是一兩天就能準備好的禮物吧。」
蕭錦彧笑著回,「它叫Wings,從我知道爸媽沒死時,就委託設計師設計,前陣子才終於
交貨。我想,總有一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時翼簡直不敢相信,在自己失憶,以為穿書的那段時間,男人就已經為了他做了這麼多,
「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不確定。」蕭錦彧誠實回答,「我小時候是怎麼樣,你也知道。我根本沒有心思想那些
。直到你跳海的那天才……還好我抱到你,把你救回來了。」
「那時候我才曉得,這種絕對不能失去某個人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時翼一怔,他那時候昏迷不醒,根本不曉得這些。
男人面容俊美深邃,一字一句,「除了愛,肯定沒有字眼能形容它了。」
時翼眼眶泛紅,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半句話。
他的男人救了他,還愛著他。他突然覺得,從前受的那些磨難,都算不上什麼。他以耗光
新生兒時所有的好運,換來時齊夫妻;又用餘生全部的幸運,得到了蕭錦彧。
好幾秒後,時翼才扁著嘴說道:「這是我生日,你幹嘛都要我哭啊。」
蕭錦彧一哂,牽著他下車走了幾步,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台重機,蕭錦彧把安全帽給了
時翼。
「讓你用走的到處看,腿恐怕會斷,我捨不得。我騎車載你到處逛逛。」
時翼戴上安全帽,坐上重機,伸手緊緊抱住蕭錦彧,感覺新鮮而刺激。他的人生中還沒機
會坐過重機,前後座都一樣。
蕭錦彧發動引擎,平緩穩健地騎著重機,載著時翼從碼頭直接騎上遊艇,隨後在甲板上繞
了一圈,將能見到的設備告訴時翼。
夜裡雖然靜謐,但海風加上騎速,還是得讓時翼整個人貼在蕭錦彧身上,才能聽清楚他的
話語,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只是介紹環境,卻多了幾分親密的氛圍。
這遊艇不是普通的小遊艇,有直升機停機坪、游泳池……想得到、想不到的豪華設施一應
俱全。
最後他們下了機車,走到船艙之中,面前出現一輛加寬加大的電動滑板車。
蕭錦彧顯然確實很怕某人腳痠,說道:「我載你。」
時翼咕噥著,「我也沒有那麼弱吧。」
不過這艘遊艇太大了是真的!搞得他們這個晚上也用到太多種交通工具。
時翼先站上滑板車,蕭錦彧站在他背後控制滑板車,帶人介紹過健身房、spa房……後,
將人載到電影院去。
「你不是總嫌我很忙,沒空陪你看電影?」
三年多前,因為根基還不穩,蕭錦彧能陪他的時間確實很少。
「今晚你生日,陪你看電影慶生。」
結果——
時翼根本不知道電影演了些什麼,只曉得他暫時不想面對電影院了。
他累到隔天下午才醒過來,一醒來某個今天請假的董事長,穿著俐落有型的西裝在他面前
。
累到不行又嫌自己現在不夠好看的時翼:……找死嗎!
他沒好氣,「你幹嘛?」
蕭錦彧做出邀請的姿態,「等等一起吃下午茶兼晚餐?」
時翼用他最後的倔強睨了男人一眼,「一個小時之後你再進來。」但試著下床的當下立刻
後悔,大腿內側過度運動,一動就隱隱作痛。
蕭錦彧脫了西裝外套,時翼連忙跟無尾熊一般似地討抱,像是沒說過剛剛那句要人一小時
後再過來的話,「你說我是不是很邋遢?」
蕭錦彧拿出滿滿的求生慾,將人抱進浴室,「小翼在我眼裡怎麼樣都是好看的。」
時翼心下有些開心,但看到鏡子裡的自己,頓時又嫌棄起來,「我頭髮很亂。」
蕭錦彧閉眼誇,「那叫有型。」
時翼卻不滿意了,「那我平時花了那麼多時間吹頭髮呢?」等等他也是要吹頭髮啊。
蕭錦彧抱著人,還幫人擠牙膏,「那叫完美造型。」
時翼哼哼兩聲,決定放過蕭錦彧這一回。
兩個人吃了港點當午晚餐,時翼被蕭錦彧帶到演奏廳門口。
時翼昨天晚上就在心裡吐槽過了,一艘遊艇上有電影院很正常,但為什麼要有演奏廳啊?
時翼不怎麼想在這裡聽古典樂或看其他表演。
當然,也是要看表演的人是誰。
「要進去得有票。」蕭錦彧對時翼說道。
時翼莫名其妙地看著對方,不懂狗男人現在在演哪齣,「我沒有票,那我走了。」果決斷
然地就要離開。
蕭錦彧拉住他,「你有票,很多年前就有了。」
時翼怔住。
蕭錦彧笑著說道:「昨晚媽媽給了我這個。」他攤開手心。
時翼看向男人的掌心,上頭有一張小小而有些泛黃的紙。
那是一張十年前的票。是他去聽蕭錦彧演奏的那張票。
他想起來那天天氣很冷,重感冒都還沒好全的他堅持要出門,爸媽沒攔他。於是他去了那
場為了心臟病童募款的晚會,就是蕭錦彧和李徽娟合奏的那場。回家後心情實在不好,悶
到把票拿去資源回收,當做沒去過。
沒想到媽媽撿了起來。
「媽媽說你亂丟票,就把它交給我了。」這就是他昨晚跟秦舒心聊的事情,發覺他的小王
子,竟然比他想的還早就對他有意思,「你得把它收好。」將它塞到時翼手上,「才能讓
我驗票。」
時翼看著手上那張票,心跳快了起來,一瞬間,竟然也顧不得那時暗戀的心思貌似被蕭錦
彧知道,怔怔地看著蕭錦彧。
少年蕭錦彧那時穿的,是不是現在這套西裝呢?那天晚上他心情太糟,不太記得了。但現
在的男人,跟當時的少年,在他眼前慢慢疊合了。
蕭錦彧對他生命中最愛的小王子伸出手,「讓我檢查票。」
時翼慎重地將票交了出去,蕭錦彧看過之後,交還給他,挽著他一併進到演奏廳。
「小翼,你知道那時我為什麼會接那場表演嗎?」蕭錦彧輕聲問道。
時翼心裡有些猜測,但想到還是覺得不太可能,「總不會是因為心臟病童的募款吧。」
蕭錦彧沒有回答他,「卡農是我挑的曲子,當時只是覺得方便……畢竟它是復調音樂,不
斷往復,卻很優美。」
他停了幾秒。
「但愛不就是這樣?」我追,你回;你應,我答,「說不定我那時就對你上心,只是我自
己不知道罷了。否則……我怎麼會只因為心臟病童,就答應一場表演?」
時翼坐在觀眾席視線最好的位子,看著身材修長、西裝革履的蕭錦彧帶著一把長笛走上演
奏台。
一時之間,彷彿他們的愛情跨越了漫長的時空,當初的少年和現在的男人,融合成那首亙
久追隨,至死纏綿的曲子。
這是他的男人,給他的,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卡農。
—
其實先前有讀者猜到啦!我還是想給翼翼別那麼傷痛,所以從這篇文開頭,我就是這麼設
定時齊夫妻的。很狗血,但我很開心,小翼也開心。
希望這個公開番外結尾,能讓你們感受到滿滿的愛。
謝謝你們一個多月來的陪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