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楓晚在用完晚餐後，先進浴室沖冷水澡，接著才進書房趕稿，然後搶在小未做消夜前熄
燈睡覺。
隔天天一亮，他就到後陽台將曬乾的衣物收進屋，將乾淨的衣褲蓋在小未身上──仿生人
處於關機充電狀態，到廚房給自己煮咖啡烤麵包。
此舉讓小未開機後陷入五分鐘的失落──他喪失了一次給冀楓晚做早餐的機會，不過馬上
就在作家特製蜂蜜加量版法國吐司的香氣中重新振作，開開心心地坐上餐桌。
兩人沒在早餐結束後出門，而是用過午餐才出發，原因很簡單，冀楓晚要去的服裝店十一
點後才開門營業。
正確來說，冀楓晚要去的不是服裝店，而是百貨公司群。
在離冀楓晚所住公寓車程約四十分鐘的重劃區有九棟由不同集團經營的百貨公司，每棟百
貨以天橋相連，不但逛起來便利，也幾乎囊括所有叫得出名字的服飾品牌。
這也是冀楓晚捨棄住家附近的服裝店的原因，他不確定小未喜歡哪種風格的服飾，與其一
間店一間店慢慢找，不如去能一眼看見五六個服裝專櫃的百貨公司。
當然，此舉勢必會讓冀楓晚的錢包出血──專櫃服飾比社區小店貴上不只一個檔次，不過
考量到仿生人沒有體型變化，甚至不用看天氣增減衣衫，服裝需求量遠低於人類，買料好
工細耐穿的衣物，遠比不耐穿的廉價品划算。
「我對衣服沒研究。」
冀楓晚推開百貨公司的大門，直直走入電梯廂，按下通往休閒服飾樓層的按鈕道：「所以
只負責帶你把樓面逛過一圈，要進哪家店、選那些衣服你自己決定，不過別買太多，四五
套就夠。」
「楓晚先生喜歡哪種衣服？」小未問。
「合身、耐髒、出門不會被人指指點點就行。」
「像您接受訪談時穿的那種嗎？」
「訪談時……那是出版社和電視台準備的，對我來說太繁複了。」
電梯門開啟，冀楓晚跨出電梯廂，手插口袋領著仿生人將樓面走過一圈，見對方沒要求進
任何一個專櫃，想也沒想就搭手梯上樓。
然而換了一個樓層後，小未對眾專櫃仍是好奇但也僅止於此，冀楓晚只能繼續往上走，來
到名牌林立的最高層。
而小未一踏上樓面就雙眼亮起，抓住冀楓晚的手往右前方衝。
「不要用跑的！店又沒有入場人員限制……」
冀楓晚話聲漸弱，理由第一是他發現小未的目標是整棟百貨公司中最知名也最昂貴的歐陸
名牌旗艦店，第二是該品牌走的是俐落冷酷路線。
──小未和這種風格不搭吧！
──我的信用卡額度還夠嗎？
冀楓晚的理性和感性同聲質疑，而在他理出答案前，小未已經放開他的手，如飛箭般奔向
服裝展示架。
同時，一名女店員上前對冀楓晚微笑問：「您好，需要為您介紹嗎？」
「不用，我們只是進來看……」
「這件、這件和這件，有比較長、比較窄或比較大的嗎？」
小未打斷冀楓晚，手中抓著風衣、高領衫和一件布長褲。
女店員愣了兩秒才點頭，轉身尋找符合要求的衣褲。
而在冀楓晚有機會問小未在做什麼前，仿生人再次發揮驚人的機動力，衝到斜對角的衣架
前東翻西看。
片刻後，女店員帶回小未指定的衣物，而小未則抱著更多，且左看右看都與他畫風不合的
服飾回來。
「先這樣就好……」
小未盯著懷中沉甸甸的襯衫、Ｖ領衫、針織衫、西裝褲、運動褲、七分褲、雙排與單排釦
外套……眾多衣物，抬起頭向笑道：「楓晚先生，到更衣間試穿衣服吧！」
「好……」
冀楓晚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下一秒直覺就應驗了──小未將他推進更衣室，彎腰放下
滿懷的衣服後關上門扉。
冀楓晚盯著深藍色的門，沉默幾秒後開門錯愕地道：「小未，今天是來給你買衣服，不是
給我買啊！」
「可是我想看楓晚先生穿這些。」小未手指更衣室角落的衣服堆。
「我不缺衣……」
「我想看。」
小未重複，淺色眼瞳晶亮如星子，刻滿盼望與請求。
冀楓晚扣在門把上的手指收緊，掙扎須臾後垂下肩膀道：「我只試這些，而且下不為例。
」
「是！」小未用力點頭，一臉期待地坐在更衣室正前方的沙發凳上。
冀楓晚拉平嘴角，認命地關上門脫去身上的衣物。
然而時間證明，冀楓晚小看了排列組合的威力。
小未拿了十四件衣褲外套和配件，而這些衣物可組出六十多種搭配，拜此之賜，冀楓晚接
下來一個小時都在重複脫衣、穿衣、開門、轉一圈、回更衣室五個動作。
終於，在試穿活動持續到六十二分鐘時，冀楓晚的耐心耗盡了。
「到此為止！」
冀楓晚二度甩開更衣室的門，對著沙發凳上的小未、不知何時增加到三人的男女店員厲聲
道：「這是最後一套！這套結束後就去買你的衣服。」
「可是我想看看您穿這件襯衫配風衣……」
「三十三歲大叔的更衣秀有什麼好看的啦！」
冀楓晚截斷小未的請求，煩躁地扶額道：「我又不是你那種美少年，給我適可而止！」
「楓晚先生是冰霜美人！」
「美個頭，黴人還差不多。你看夠了沒？我要去換下來了。」
小未沒有答話，他鼓起臉頰，兩三步走到冀楓晚面前，將人拉到不遠處的全身鏡前，指著
鏡面強調：「您很好看！」
冀楓晚面對鏡子，鏡中站著一名身高約一百八十公分的短髮男性，他穿著一件白底、潑墨
畫印花的襯衫，以及黑色直筒長褲；鼻樑上掛著一副粗框眼鏡，鏡框下是微微上挑，含情
帶笑的桃花眼，可與之搭配的卻是刀削似的鼻樑與薄唇，讓此人散發禁慾又撩人的氣質。
平心而論，這人容貌算中上，但是……
「你只是沒見過真正好看的人。」
冀楓晚握拳輕敲小未的額頭，轉過身朝更衣室走去道：「先不提偶像明星，我可是我們家
最醜的，你的眼睛該維修了。」
「我的眼睛很正常！」
小未拉住冀楓晚，朝眾店員們問：「你們也覺得楓晚先生很好看吧？」
「喂，別問店員這種丟臉的……」
「很好看。」
最初迎接兩人的女店員脫口回應，瞧見冀楓晚錯愕地望向自己，連忙解釋道：「因為您既
是衣架子，五官也很端正，還帶著幾分貴氣，讓我想到霜二月大人。」
冀楓晚肩頭一顫，眼神從驚愕轉為驚恐。
女店員誤解冀楓晚的表情變化，僵直背脊補充道：「當然您更帥，多了幾分憂鬱氣質，看
上去沒有那麼奶油。」
──所以我就說粉太厚了。
冀楓晚腦中蹦出這句針對電視台化妝師的抱怨，正要開口轉開話題時，小未搭上女店員的
肩膀。
「妳很有眼光呢！」
小未雙眼晶亮，手指冀楓晚得意地道：「楓晚先生就是霜二月大人喔！」
「小未！」
冀楓晚一開口就後悔了，因為他不但喊得太大聲，驚動整間店內的男女，甚至連經過店門
口的路人停下腳步，且這反應怎麼看都是承認了。
果然，在短暫的寂靜後，另一名女店員怯生生地上前問：「真的是霜二月大人嗎？」
冀楓晚張嘴但沒發出聲音，如此僵站了十多秒後，別開頭低聲道：「請不要聲張。」
店內先爆出驚呼聲，再響起勸戒他人安靜的噓聲，最初說話的女店員和另外兩名男店員突
然起身往店內跑，各自抓著一件西裝外套、一件圍巾、一條腰帶和墨鏡回來。
「霜二月大人，我有個不情之請……」最初說話的女店員手提墜銀的西裝外套。
「可以請您掛掛看這條圍巾嗎？」男店員一號手舉灰底黑紋的長圍巾。
「還有這條腰帶和手鍊！」男店員二號手捧細框墨鏡和皮雕腰帶。
冀楓晚嘴角抽搐，很想搖頭說「不准」、「不可以」、「我不要」，然而十多道混雜期待
、崇拜與乞求的目光太過灼人，掙扎整整一分鐘後還是低下頭啞聲道：「如果就只有這幾
件，而且答應我不要拍照上傳。」
「沒問題！」
「可惡──早知道我也去拿！」
「你們也克制點，現在還是上班時間，要簽名就好了。」
「對喔還有簽名！」
冀楓晚默默聽著小未、店員與顧客興奮或扼腕地說個不停，半是無力半是逃避地退回更衣
室，坐上角落的圓凳深深嘆一口氣。
他的粉絲都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