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新增的衣著配件之賜，冀楓晚在更衣室又進進出出七八回──期間圍觀者增加了，才終
於脫離試穿地獄。
雖然店員們已是一臉滿足，但冀楓晚基於自己沒能第一時間攔阻小未，佔據更衣室一個半
小時、製造大量需要收拾的衣物之事實，還是買了一條絲質領巾作為賠禮。
而選領巾的原因很簡單，這是整間店中少數單價低於一萬的物品。
以冀楓晚的存款，要買一件三萬起跳的大衣雖痛但不成問題，可是他為了控制消費信用卡
額度只有五萬，外加買給至親好友作禮物就算了，給自己買破萬的衣物他實在買不下手。
他目前是暢銷作家，可是十年後呢？二十年後呢？如果他永遠無法脫離龜速寫稿狀態呢？
在金錢上具備倉鼠屬性和悲觀性格的作家不管年收入多少，都嚴格限制自身花費。
「……好慢。」
冀楓晚坐在離名牌旗艦店有一段距離的木長椅上，本想在結帳後就立刻遠離旗艦店，可是
小未說還有些事請拜託店員，於是他先行離店，在稍遠處的椅子上休息。
這一休就是整整二十分鐘，冀楓晚從「能喘口氣真好」，變成「到底還要等多久！」。
在冀楓晚動念回店裡抓人的前一秒，小未歸來了。
「楓晚先生！」
小未揮手呼喚，跑到椅子前道：「我回來了，接下來要去哪？」
「買你的衣服。你怎麼會待那麼久？」
「因為店裡的哥哥和姊姊們推薦了很多適合楓晚先生的衣服，我實在拿不定主意，就請他
們全寄回家了。」
「請他們做什麼？」
「寄回家，因為大包小包的不好逛街。」
「大包小包是……」
冀楓晚頓住，看著小未滿足的笑臉，難以置信地問：「你把那些衣服配件全買了？」
「是的，因為它們都非常適合楓晚先生。」小未雙手握拳強調。
冀楓晚感覺有人朝自己的腦袋扔了一枚炸彈，呆滯好一會才回神喊道：「那遠遠超出我的
卡的額度了吧！」
「沒有超過我的。」
「你哪有卡！」
「有啊，就是……」
小未倏然停下嘴，像當機一樣神情空洞了五六秒才接續道：「和我一起寄到您家中的卡。
」
「我組裝你的時候沒看到半張長得像信用卡的東西。」
「不是實體的卡，是存在記憶體中的虛擬信用卡。」
「虛擬卡的話我的確不會發現……」
冀楓晚話聲漸弱，因為他意識到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信用卡是誰給的？
顯然不是冀楓晚，也不可能是安科集團，買仿生人送數十萬額度的信用卡肯定會讓集團破
產；快遞公司同上，排除這幾方後，唯一有機會放卡片的只有一人。
冀楓晚心頭一沉，扣住小未的手道：「換個地方說話。」
小未順從地讓冀楓晚拉著走，越過半個樓面來到最西側的泰式輕食餐廳，在店員的帶領下
坐上被藤編屏風圍繞的沙發座。
為了盡快把店員打發走，冀楓晚直接點菜單第一頁的下午茶套餐，將飲料選擇權全交給對
方，待人走遠後將目光放回小未身上問：「我先確認一件事，在你來到我家後，購物時用
的一直是跟你一起來的虛擬卡，不是我給你的卡？」
「是的。」小未點頭。
冀楓晚張口再閉口，反覆幾次後垂下頭，按著眉心深深吐一口氣。
小未看冀楓晚久久沒抬頭，傾身緊張地問：「您生氣了嗎？」
「沒有，只是覺得自己很蠢。」
冀楓晚瞪著桌面回答。仔細回想，他是在小未啟動後第二天，為了訂午餐才將信用卡的卡
號交給對方，而在這之前仿生人已經做了九份西班牙烘蛋，可是家中雞蛋的存量別說九份
，四份都做不出來。
而在將卡號給小未後，冀楓晚與信用卡綁定的手機中的結帳通知也全是自己刷的單，沒有
半則屬於小未。
小未買了很多東西──從大量雞蛋到做迷你墓碑的木片，冀楓晚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到現在
才發現對方不是用自己的卡結帳。
──簡直懈怠得令人髮指！
冀楓晚在腦中槌自己的頭，閉眼重整情緒後抬頭道：「小未，從現在開始你不管要買什麼
，都只能刷我的卡，知道嗎？」
「可是楓晚先生的卡的額度……」
「你只能刷我的卡。」
冀楓晚厲聲強調，直視小未的眼瞳道：「我不清楚有思給的副卡額度有多高，不過他不是
有錢人，即使領了好幾年二十個月年終，但他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妻兒老狗，年終獎金一
入帳扣掉保單、房貸、車貸、小孩未來教育費、父母寵物的醫藥費、自己的退休金……剩
下的大概只夠全家出國玩一趟。」
小未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停頓片刻後闔上雙唇，僅是不甘願地望著冀楓晚。
「相較之下，我是孤家寡人，就算明天就被你刷到破產，橫豎也只死一個。」
冀楓晚用眼神阻止小未開口，靠上椅背道：「所以，不管他對你說了什麼，往後不准刷他
給你的卡，記住了嗎？」
「記住了。」小未悶著嗓子回應。
「然後把你開機至今的刷卡總額傳給我，我得把錢匯回去。」
「那個不……」
「別讓我說第二次。」
「是……」小未垂下肩膀，指向桌面的眼瞳失去光彩，彷彿落水還被主人責罵的小貓。
冀楓晚心頭微微一揪，但沒有安撫小未，而是端起水杯靜靜等店員上菜。
店員很快就送上由三層架裝盛的茶點與熱茶，而一同上桌的還有熟悉的呼喚聲。
「楓晚？是楓晚吧！」
一名綁著馬尾的男性越過店員的肩頭看著冀楓晚所在的沙發座，待店員離開後馬上走到桌
邊驚喜地道：「果然是你！你這身打扮跟在店裡差太多了，害我差點認不出來。」
冀楓晚微微瞇眼，凝視男性片刻才笑道：「你也是啊，少了三十層粉。」
「最好有三十層啦！」
男性拍冀楓晚的肩膀，和小未對上眼，微微睜大眼問：「這位小美人是誰？你的親戚？」
「是我家的仿生人。」冀楓晚道。
「娛樂用？」男性摸著下巴凝視小未。
「陪伴用。」
「騙人！哪有這麼精緻的陪伴用仿生人，」
「陪伴用和娛樂用仿生人的外表有差異？」
「當然，娛樂用畢竟是『娛樂』用，不夠漂亮精美性感誘人，哪能讓人取樂？」
男性彎腰靠近小未道：「這左看右看都是娛樂用，而且是高級品。」
「他是陪伴用……」
冀楓晚話聲停頓，在小未臉上瞧見一絲恐慌，伸手將男性推開道：「你靠太近了。」
「因為很難得看到這麼精緻的……」
「就說你太近了。」
冀楓晚二度將男性推離，向小未道：「他是喬治，是我常去的同志酒吧的老闆，雖然有毛
手毛腳和把眼睛貼到別人臉上的毛病，但大致上是個好人。」
「我不是『大致上是個好人』，我就是個好人。」
男性──喬治──挺胸強調，坐上冀楓晚那側的沙發，手支下巴盯著小未問：「所以這就
是你整整半年沒到我的酒吧，還拒絕我所有約砲訊息的原因？」
「就說了小未是陪伴用不是娛樂……」
「約砲是……」
小未插入對話，眼睛眨了兩下，透過網路搜尋到答案，雙眼瞬間睜大：「楓晚先生和這個
人性交過？」
「有喔，我們是砲友。」
喬治搶在冀楓晚之前回答，舔著嘴唇望向作家道：「楓晚的技巧好得讓人有戀愛的感覺，
我打敗了一卡車的競爭對手，才搶下他的固砲寶座。」
「固砲又是……」
「不要在公開場合聊限制級話題！小未，不准查這詞！」
冀楓晚瞪小未一眼，再將目光轉向喬治道：「我沒去店裡純粹是忙，和小未沒關係。」
「不是對我失去興趣？」喬治可憐兮兮地問。
「這我無法完全否認。」
「給我嚴厲的否認啊！」
喬治捶冀楓晚的手臂，眼角餘光瞄到朋友走進店內，起身道：「我得走了。楓晚，有『需
求』就聯絡我，我萬分思念你帶著情慾俯視我的模樣。」
冀楓晚揮揮手送走喬治，一轉頭就瞧見小未抿唇注視自己，挑起單眉問：「怎麼了？」
「您……」
小未拉長尾音，停滯許久後低下頭道：「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