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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後起了冷風,但還算是舒適的溫度。吳以澄,李承擇,和鄭婷微3人走在鄭婷薇住家附近的公園步道上,路燈昏黃但清晰,照亮了平緩起伏的道路。晚風吹得樹葉颯颯作響,他們與好幾個跑步的居民錯身而過,也看到有人在這個時間帶著狗出來散步。
「那個,我們要去哪裡?這邊不是往我住的大樓的方向。」鄭婷薇詢問走在她前面的吳以澄。
「對,」吳以澄沒有回頭地說:「我們要去這個社區的另一端,應該是你平常比較少去的地方。」
這個社區雖然到處錯落著大小、高度和外型不等的公寓大樓,但都以綠林步道連接起來,因此只要順著步道走,就可以環繞整個社區。吳以澄帶著兩人走向離軌道電車站較遠的地方,那裡也矗立著幾棟公寓大樓,但背後環繞著一小片樹林,和其他區域相比,顯得綠蔭更濃,更清幽。
「吳先生,你覺得裘吉有可能在這裡?」
「對。」吳以澄說著離開步道,走向那片小樹林。
樹林面積雖然不大,但錯落著大小高度不等的樹木,因此顯得陰暗。可以看得出來有一條石板鋪成的小路深入樹林內,但這條沒有路燈照耀的小路宛如被濃郁的森林所吞沒般,蜿蜒地沒入黑暗中。
「我都不知道這裡還有這片樹林。」站在樹林外圍,鄭婷薇喃喃地說。
吳以澄將手中拿著的塑膠袋分給李承擇和鄭婷薇,「牠可能3天以上沒有吃到什麼像樣的東西了,應該肚子很餓。把餅乾拿在手上,一邊叫名字吧。」
原來塑膠袋內裝的是狗餅乾。3人手中拿著餅乾,開始對著樹林內叫著:「裘吉!裘吉!」
為了安全起見,鄭婷薇沿著樹林邊緣走,吳以澄和李承擇兩人則踏上那條石板小路,一邊摸黑走著,一邊喊裘吉的名字。
「裘吉!餅乾好香喔,你再不出來,大哥哥要把餅乾吃掉囉。」李承擇說。
「你是餓死鬼呀,還要跟狗搶餅乾。」吳以澄念道。
「欸,可是這餅乾真的很香耶,牛奶味好重喔。我還沒吃晚餐,覺得好餓喔。」李承擇說,又對著樹林內喊:「裘吉!我要吃囉,我真的要吃囉。」
「你這……」
吳以澄正想再罵,但不知道是否是李承擇的策略奏效,他聽到左側傳來喘氣聲,接著是有什麼東西撥開樹叢朝他們奔來的腳步聲。「嗷嗚」一聲,一團黃色的東西從樹叢衝出來,直擊吳以澄手中的餅乾。吳以澄被撞一個猝不及防,往後坐倒在地上,而那隻柴犬撲在他身前,開始大啖掉在地上的狗餅乾。
「哇,你真的很餓喔。」李承擇忍不住說,又笑著把自己手中的餅乾餵給裘吉。裘吉一邊吃,一邊發出可憐的哼聲。吳以澄摸摸牠的頭和背,身上沾了些泥土和落葉,但還算乾淨,只是幾天沒吃到什麼東西,顯得憔悴了點。裘吉一邊猛吃餅乾,一邊扭頭向吳以澄撒嬌。
「好,好,沒事了,你媽媽來接你了。」吳以澄揉揉裘吉的頭和耳朵。
「裘吉!裘吉!」鄭婷薇一邊叫著,一邊沿著小路衝過來。
聽見熟悉的人的聲音,裘吉豎起耳朵,接著轉頭奔向鄭婷薇。鄭婷薇跪下來,緊緊抱著裘吉,又哭了起來。裘吉感受到飼主的情緒變化,一邊發出撒嬌的哼聲,一邊伸出舌頭舔鄭婷薇流淚的臉。
「裘吉,終於找到你了,太好了,太好了……」
李承擇拉著吳以澄站起來。兩人看著這感人的「母子」相會,而鄭婷薇似乎剛剛流的眼淚還不夠一樣,一直抱著裘吉哭泣。大約是意識到丈夫已經不會再回來,現在身邊只剩下裘吉了。
鄭婷薇的情緒平復之後,一再地向吳以澄道謝,而餓壞了的裘吉則在一旁張口拚命吃著狗餅乾,但當他們準備離開樹林時,裘吉又出現了異狀。牠突然靜止動作,豎耳傾聽,但看起來不像是警戒,接著靈敏地衝了出去,跑向前方的公園步道。
鄭婷薇一驚,大喊:「裘吉!」之後跟著追過去。
吳以澄和李承擇也跟在後頭追上去。當他們跑回到公園步道上,卻很快就找到裘吉了,因為牠正跟另一隻體型大小差不多的狗玩在一起。仔細一看,那是一隻黑色的柴犬。而另一旁有一個女性驚訝地說:「唉呀,這不是裘吉嗎?」
鄭婷薇有些疑惑地看著那名女性,吳以澄上前一步問:「請問你是不是謝小姐……謝君誼小姐?」
「我是,你們是……啊!」謝君誼看著鄭婷薇說:「你是裘吉的媽媽?」
「欸?」
看來對方大致記得鄭婷薇,但鄭婷薇却對人家一點印象也沒有。
吳以澄趕緊說:「鄭小姐,這位就是常常跟周先生一起遛狗的謝小姐,謝君誼。」
謝君誼個子不高,年紀約莫30歲,有一張親切的圓臉與小眼睛。她對著鄭婷薇露出笑容:「好久不見了,今天晚上帶裘吉出來散步嗎?我平常都是早上跟可可一起散步的,但是我前幾天出差去了,到今天早上才回來,所以……」
「啊!原來如此。」鄭婷薇驚愕地說,接著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謝君誼。謝君誼得知裘吉這幾天原來是走失的狀態,非常驚訝。
「裘吉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鄭婷薇問。
「周先生離開的早上,並沒有帶裘吉去散步。但是裘吉有每天早上散步的習慣,因為更重要的是,牠是要去見可可的。」吳以澄一邊解釋,看著親密地靠在一起互相嬉鬧的裘吉和可可。
「所以你是說,裘吉自己從家裡溜出來了?」鄭婷薇目瞪口呆地看著裘吉,似乎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家的狗竟有這種本事。
吳以澄點頭:「我跟周先生確認過了,裘吉其實懂得怎麼打開你們家的門,牠以前有過幾次脫逃記錄,但都只是跑到外面的走廊上而已,所以周先生沒有很注意這件事情。只是沒想到,那天早上牠大概是了解到不會有人帶牠去散步,但牠又很想見可可……」
「但是那天我剛好出差去,沒有帶可可去散步。」謝君誼說。
「謝小姐,你應該是把可可寄放在寵物旅館或是認識的人家裡,是不是?所以你跟可可這幾天都不在這附近。」
「對,這幾天我是把可可寄放在寵物旅館,今天早上才去接牠回來。因為寵物旅館的工作人員沒怎麼帶牠去散步,所以我才想在晚上帶牠出來走走。」她說著露出笑容,蹲下身摸摸可可和裘吉,「太好了,終於見到面了呢。」
「裘吉是自己跑來這裡的嗎?」李承擇問。
「應該是吧。牠大概記得謝小姐和可可住在哪一棟大樓,所以跑到這附近來。但湊巧的是,這幾天謝小姐不在,當然也不會帶可可來散步。一直見不到可可的裘吉,卻又找不到回家的路,只好在這附近徘徊了好幾天。」
「原來是為了來見女朋友呀,這個小色鬼。」李承擇笑著說,想彎身摸摸裘吉,但裘吉卻有些警戒地避開了,他只好尷尬地縮回手。
看見這一幕,吳以澄忍住嘴角的笑意,轉頭對鄭婷薇說:「雖然時間不長,但習慣待在家裡的寵物狗在外頭流浪了幾天,也會給牠帶來很大的驚嚇。所以請帶裘吉回家,好好幫牠洗個澡,給牠吃點牠喜歡吃的東西,然後陪在牠身邊吧。牠這幾天應該也覺得很寂寞。」
鄭婷薇點頭,臉一皺又是一副要流淚的模樣,但她看著裘吉開心地與可可玩耍的模樣,深吸一口氣,收回想哭的情緒。她走過去與謝君誼聊了幾句。謝君誼雖然不清楚出了什麼狀況,但是看見鄭婷薇的神情,也知道應該是發生了一些事情。只是她不會過度好奇地追問,而是親切地與鄭婷薇說話,並和她約定第二天早上一起遛狗。
夜風吹來,增添了幾許涼意,兩隻柴犬親密地靠在一起互相嗅聞,汲取對方身上的溫度。
*
吳以澄回到事務所,便整個人癱在椅子上,覺得累壞了。今天的工作是幫某個老客戶的老人家購物。那位老人家是從前任所長還在任時就時常來委託的客戶,年紀大了以後一個人獨居,腰腿不方便,所以固定來委託幫忙買東西,搬重物。這些勞動工作雖然令他感到疲憊,不過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了,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吳以澄瞄了眼桌上的平板電腦,想起之前鄭婷薇的尋狗尋人案件的結案報告還沒有寫完。時間已經過去差不多快2週了,他的結案報告進度還是很悲慘。「偵探對應法」規定要在結案後1個月內上傳結案報告,還有點時間。其實這個案件並不難,也很快就解決
了,只是要如何如實地報告搜查過程,又避免暴露其實他答應了鄭婷薇做外遇調查?有關這一個段落,吳以澄修改了好幾次,因此才遲遲沒有進展。
他希望在這一週結束之前完成報告,只好強打起精神,拿起平板電腦,正要點開的時候,門口傳來敲門聲。但吳以澄還沒來得及說「請進」,門就打開了。
「以澄哥,你回來了?」門後冒出頂著一頭蓬鬆毛髮的大個子。還是一身寬鬆的牛仔褲,腳踩那雙萬年靴子。
吳以澄瞪著一臉歡快的李承擇,原本想說點什麼,但念在他這一次終於有敲門,決定還是不說了。吳以澄沒回應,只是拿起平板電腦檔在臉前。
「以澄哥,在打結案報告嗎?是上一次那件案子的結案報告?」李承擇依然不屈不撓地靠過來。
「嗯,也差不多該要上傳結案報告了。」
「真的喔,以澄哥又在煩惱該怎麼選標籤了?」
「這是工作,沒辦法。」吳以澄低頭,點開寫到一半的報告。他避免與李承擇視線相交,希望他不要繼續聊這個話題。
「對了,以澄哥,你知道嗎?聽說那位鄭小姐後來還是接受離婚了耶。」李承擇說。
「喔?」案子結束,鄭婷薇也付錢了,吳以澄就不再跟對方聯絡。基本上鄭婷薇是否決定要離婚,已經不甘他的事情了。
「之前鄭小姐收到她先生寄來的離婚申請書,據說他們還有再談了一下,就決定離婚了。」李承擇繼續說:「不過決定離婚以後,鄭小姐感覺起來還蠻神清氣爽的,她說之後要調整工作時間,不再像以前一樣那麼常加班,畢竟還要照顧裘吉嘛。現在呢,她每天早上都會跟謝小姐一起去遛狗……」
「等一下,」吳以澄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平板電腦:「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
李承擇笑嘻嘻地說:「因為我今天早上才跟鄭小姐見面的嘛,去交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