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章比較長：）
　　相貌端正的隊長挑起眉來，用手指敲了敲放到桌上的報告，板起臉來，「我們怎麼知
道，你下一次不會失手拆了人類的頭骨，撕碎他們的心臟？」
　　王宗佑一變得嚴肅，整個空間瞬間瀰漫緊繃的氛圍。
　　儘管理智上李承昕知道對方是在故意威嚇自己，身體還是難以抑制地發出細微的戰慄
。
　　五感敏銳讓非人類更能察覺到危險，越是具有高等智慧的魔物，越能察覺到潛藏的風
險與等級之間的落差，即使是素未謀面的罪犯，都會在一個眼神的時間裡被眼前的男人嚇
到噤聲。
　　更不用說像李承昕這種稍微有點淵源，不僅深知隊長的職業生涯立下了多少功，還知
道他在年少輕狂時期闖過多少禍，從小就被耳面提命要小心一點龍族王者的舊識。
　　李承昕將目光投向葉尚典，不敢相信他會放任自己被帶回管理局公然威脅，而坐在一
旁的葉尚典沒有什麼表情，彷彿就只是王宗佑的輔佐官，來出席一場例行的審問，指尖擺
弄著紙筆報告，沒有打算插手。
　　「看他幹什麼？」隊長狐疑地挑眉，隨即像是反應過來似的，面露玩味的笑容來回看
了他們一眼，「哦，黑狼家的次子啊。你以為這裡是狐狸的地盤嗎？他幫不上忙的。」
　　如此赤裸的挑釁，反而透出了一絲幼稚，葉尚典也有了點反應，偏頭看向王宗佑，眼
神裡透出無奈。
　　「咳，總之你就說說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吧。」隊長似乎還是有點忌憚身旁的葉尚典，
總算正經一點詢問。
　　雖然隊長親自出馬恐怕不安好心，李承昕決定盡可能貼近事實坦白，避免說詞被放大
檢視時，更加難以脫身。
　　「今天晚上有公司聚餐，結束後我們到酒吧續攤，同事們很快就各自散開活動了。我
不想跳舞，留在吧檯邊喝酒，那個人類男性來找我搭話。」
　　李承昕試著展現配合態度，同時轉著腦袋想讓整起事件聽起來不是蓄意，又不會給同
事們添麻煩。
　　「那個人請我喝了很多酒，他好像是那間酒吧的常客，知道很多特別的隱藏菜單，是
那家店獨創的配方調酒，酒的顏色都很漂亮，又甜甜的很好喝，還有一款是用茶調的酒─
─」李承昕知道自己好像有點離題，卻忍不住顧左右而言他，「可是因為都是我沒喝過的
酒，我不知道酒精濃度很高，酒氣上來了，才知道裡面有烈酒。」
　　「陌生人給你的飲料，你喝光了還有發現不對勁啊。」王宗佑高高挑著眉毛，「然後
呢？事發地點不是酒吧。」
　　「呃，然後，我開始頭暈……」李承昕莫名地不敢看葉尚典的方向，臉頰發燙，「很
睏很想睡覺，那個人就說，可以去樓上的房間休息一下。」
　　「所以是對方要求去飯店的？」
　　李承昕迅速地點了點頭，希望能減輕一點責任。
　　「如果已經意識不清楚了，陌生人要帶你去別的地方，不是應該會多一點堤防嗎？你
相信對方是真的好意幫你準備一個能小睡的空間？」隊長不解地問，「他對你做了什麼？
洗劫財物？」
　　李承昕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不只葉尚典，就連隊長都沒有聯想到那方面，特勤組
裡全都是腦筋一條線的直男。
　　「呃，不，我那時還有一點意識，而且沒發現自己那麼醉了。」李承昕結結巴巴地說
道，「他提議換個地方說話，酒吧太吵了，他說我們可以到一個比較有隱私的空間，呃，
多認識彼此一點。」
　　「所以你讓他看了你的原型？」隊長翻了下報告，「這種認識進展不會太快了嗎？」
　　「只有耳朵和尾巴。」李承昕瞄到書面資料有飯店房間的照片，被拆下的廁所門和凌
亂的床鋪，慶幸似乎沒有自己的照片。
　　葉尚典還是保留了情面，雖然有拍照留底，沒有附在報告裡頭。
　　「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是因為喝醉，以前聚餐時我有喝到更醉過，喝到吐和睡著都有
過──是以前新人時期被灌酒，現在很久沒這樣了。」李承昕突然感覺到從一旁傳來刺痛
的視線，連忙聲明道，「以前就算喝醉，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發生的當下，你們在做什麼？」
　　李承昕張了張口，終於還是到了這個話題。
　　「他說了什麼話刺激到你？你說你還有意識，又不是蓄意的，總該有印象吧？」
　　「……我們在床上。」
　　面前兩位男性直直望著他的眼神，那表情只是等待著他說下去。
　　李承昕一時間有衝動想說自己睡著了，沒有記憶，可是他知道這樣會讓自己被判定為
兇獸，是有危害又無法自我控制的非人類，行為能力等級被降級的話會害他丟了工作，甚
至有可能失去自由活動的權利。
　　所以李承昕咬了咬牙，硬著頭皮用中性的語調說道，「那個人類試著脫我的衣服，想
要親我……」
　　因為他的口吻太過客觀抽離，面前的隊長睜著眼睛，過了幾秒才意識到他的自白實際
上在描述的行為，一意會過來的當下，整個偵訊室頓時陷入寂靜。
　　凝結的空氣逐漸轉化為詭異的沉默，李承昕甚至在這個向來讓各種非人類兇獸聞風喪
膽的龍族隊長眼中，看見了一絲慌張。
　　李承昕眨了眨眼，沒想到他真的完全沒有朝這個方向思考到這個地步，難不成原本隊
長是真心認為他想要找個人類進補，隨便抓了個倒楣鬼去客房用餐嗎？
　　「呃，所、所以說，那個人類試圖對你……」王宗佑再次開口時，聲音和眼神甚至帶
了一點小心翼翼。
　　他感覺得出來隊長換了立場，他似乎被當成了受害者。
　　李承昕呆了一下，他看得出來隊長現在正在思考是不是需要幫他找其他協助者，如果
他是出於自衛，是個性侵未遂的受害者，隊長趁著這個時候威脅他並不厚道。
　　「是合意的嗎？」然而，這時一道冷靜的聲音打破了緊張的氛圍。
　　從進門以來都保持沉默的葉尚典選擇在這時開口，面無表情地凝視著李承昕，用聽不
出情緒的語氣詢問，「我聽到你的同事詢問你感想，從你們的對話判斷，你同意跟那個人
類發生性關係。」
　　李承昕啞口無言，他終於確定了從去醫院路上就一直感受到的低氣壓，葉尚典是真的
在不高興，而且大概看他不順眼，想要送他進牢籠。
　　「咳，所以你是為了那個目的跟進房間的？」隊長試著重整步調，但顯然不太順利，
話語中多了一點彆扭，帶著笨拙的顧慮，「不是被強迫吧？」
　　李承昕沉默地點了個頭。他因為太過在意葉尚典表現出的敵意，連失敗的一夜情有多
難為情都忘記了。
　　然而他倏然低迷的情緒，似乎被解讀成另一種意思。
　　王宗佑看來竟有點不知所措，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境之下接受從小看到大的漂亮小男孩
出櫃，顯然在執法、濫用職權和當一個熟識的兄長輩之間猛烈搖擺。
　　「今天時間已經很晚了，我們就明天再談吧。」王宗佑搔了搔腦袋，最後決定放棄。
　　李承昕被留在管理局裡，隊長將他丟給葉尚典，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葉尚典沒有把他丟去跟罪犯們一起關押拘留，領著他來到位在三樓的員工休息區，除
了公開的交誼空間外，這裡也設有讓特勤隊的員工留宿過夜的地方。葉尚典用自己的識別
證開啟一間房間，裡面有潔白乾淨的床鋪、桌椅以及盥洗室，幾乎沒有雜物與私人物品，
像是間平價的旅館。
　　「我可以拿回手機嗎？」
　　「你是現行犯，還沒有決定處置。」葉尚典看了他一眼，「你要聯絡家人嗎？」
　　依照規定李承昕不能拿回私人物品，可是葉尚典能夠替他聯繫家屬。然而李承昕縮了
下脖子，搖搖頭。
　　「我只是想要跟同事報一下平安。」　
　　如果聯繫大哥，他不用十分鐘就能夠出去了，可是李承昕不喜歡利用家族的權勢。
　　家裡的特權也伴隨著對於他自由意志的限制，一旦有求於家人，他們又會再度企圖插
手已經成年了的李承昕的生活，而且他早在童年時，就曾體會過擁有那樣的方便，實際上
會產生什麼樣不該有的錯覺。
　　「如果有特殊需求，明天要請假或是請同伴來接你，我可以讓你打一通電話，但我全
程需要在場。」葉尚典端詳了他半晌，用平穩的聲音說道。
　　聽起來是照著特勤隊的規矩公事公辦，雖然讓他睡在乾淨的房間裡，葉尚典沒打算私
下通融借他手機。
　　「那明天再說吧。」李承昕有點失望，瞄了眼時鐘，果斷地放棄。
　　如果能拿回自己的手機，他想傳個訊息和可寧回報現況，順便消磨掉在這間沒什麼生
活感的小房間裡的時間，可是三更半夜打電話太過打擾，而且他也還不確定懲處。
　　隊長進門時那種惡狼般的猙獰笑容，顯然有什麼不懷好意的打算，想趁機要求李承昕
答應某種協議。也許是想要用闖禍的少爺當作把柄，要求他的家族多給一點政治獻金。
　　他對於給家族添麻煩沒有太多擔心，就算家裡付錢了事，肯定也會想辦法從管理局敲
詐一些好處，他的家族是江湖上有名的老奸巨猾。
　　李承昕只擔心他大哥會連他一起敲詐，要求他辭掉工作回老家。
　　約八坪大的房間裡陷入安靜，葉尚典帶他進門後，並沒有轉身離開的意思，似乎要貫
徹監視的任務。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他們已經好多年沒見了，無論小時候李承昕曾多麼親近葉尚典，
他們後來的關係就連逢年過節偶爾見一面的親戚平輩都比不上──李承昕在家裡很受寵，
家人一發現他對葉尚典產生抗拒，立刻減少了讓他們接觸的機會。
　　上一次他們有比較長的對話，要追溯到李承昕十三歲那年，還在學校的時候。
　　而且此時此刻，除了許久不見的生疏，李承昕還有點生氣葉尚典剛才在偵訊室裡對他
不留半點情面。
　　「先去洗澡吧，時間很晚了。」葉尚典打破沉默，又用懷疑的眼神盯著李承昕的眼睛
，「你有辦法自己洗澡嗎？」
　　李承昕愣怔了下，不敢置信葉尚典質疑他的行為能力到了這種程度，而這時對方細微
的皺起鼻子，他才意識到身上衣服還沾著濃厚的酒氣。
　　看出葉尚典認真在思索要幫他洗澡，李承昕連忙躲進浴室，「當、當然可以，我早就
酒醒了。」
　　「我找找看有沒有多的隊服能讓你換上。」葉尚典在他身後說道。
　　不知道是想起了他是愛乾淨的嬌慣小少爺，還是天性溫柔，葉尚典主動做出超出公務
範圍以外的親切舉止，李承昕沒說什麼，能換下穿了一整天的外出服當然再好不過。
　　和那些被關在拘留室過夜的嫌犯相比，傷了人的李承昕還能夠有乾淨的浴室與換洗衣
物能夠使用，其實可能也是一種特權，不過滿身汗水與酒氣，讓李承昕顧不得矜持，迫不
及待地沖了個澡，仔細將頭髮和身體上的髒污都清洗乾淨。
　　管理局對特勤隊的待遇很好，即使葉尚典是約聘隊員，福利毫不馬虎，休息室裡的設
備與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浴室裡不僅有沐浴用品、讓毛皮保持光亮柔軟的獸族潤絲精，還
有潔白乾淨的浴巾，就像真的飯店房間，每天都有雇用清潔工打掃清理。
　　李承昕剛關上蓮蓬頭，外頭就傳來用指節敲了敲門板的聲音，葉尚典將換洗衣物留在
門外。
　　除了一套特勤隊平日訓練穿著的運動服，葉尚典還買了換洗的內褲給他。
　　用毛巾擦了擦潮濕的頭髮，換上乾淨衣物，李承昕神清氣爽走出浴室，剛才的悶氣也
消散大半。
　　葉尚典將特勤隊的外套掛進了衣櫃裡，僅穿著簡單的上衣和長褲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雙手環胸閉目養神。
　　李承昕直到此刻才有機會好好打量對方，以前對他來說葉尚典一直都是大孩子，可是
彼此都成年之後，那種差距似乎縮短了。
　　成年後的葉尚典褪去少年時期的青澀細瘦，即使穿著黑色衣物都能看出衣物之下精實
的肌肉線條，俊美的臉孔也多了一絲英氣，李承昕能夠想像，葉尚典依舊是受到傾慕的存
在，身邊有許多喜歡他的女孩子，厲害的是就連男生們也喜歡他。是那種同性間不帶有性
意味的單純好感。
　　正當李承昕盯著對方好看的臉時，葉尚典睜開眼睛，與他四目相對。那雙溫和又理性
的眼眸讓他心頭一顫。
　　「把那個喝了。」葉尚典開口說道。
　　順著他下巴輕點的動作，李承昕注意到床邊的小桌子上擺著礦泉水和一瓶綜合營養劑
。
　　含有維他命與草本萃取液的保健飲品，對於緩解宿醉跟疲勞都很有幫助，李承昕的同
事裡也有時常飲用的愛好者，大概是葉尚典剛才出去幫他找衣服時，順道在管理局裡的夜
間商店購買的。
　　「──謝謝。」李承昕略顯生疏地點頭致意。
　　如今，李承昕可以辨別得出，葉尚典儘管舉止溫柔，神情卻有著一絲漫不經心的冷淡
。
　　那是小時候的他無法理解的，有利益關係的照顧者可以輕聲細語，溫柔又無微不至，
同時卻只是出於義務。
　　葉尚典看了一眼今晚自始至終都沒有對他露出笑意的李承昕，沒有說什麼，逕自站起
身往浴室走去。
　　洗好澡的李承昕坐在床鋪邊緣，吸著有甜甜果汁調味的營養劑，冷不防地開口說道，
「……尚典哥會在特勤隊，是因為我嗎？」
　　葉尚典回過頭，李承昕低垂著頭看向地板，過於寬大的運動服讓他的肩膀看來更為瘦
削纖細。
　　一時之間，靜謐的空間裡顯得更為安靜。
　　「能派一個援手來管理局，賣人情給隊長也不壞。」半晌後，葉尚典開口說道，「而
且我的家族本來就有計畫讓子嗣進入這個體系做事。你不需要想太多，早一點睡。」
　　語畢，葉尚典就走進浴室，關上了門。
　　李承昕還是聽出了對方話語裡的含意，葉尚典沒有隱瞞，原先在家族企業裡也有一席
之地的葉家次子，會跑來這裡當約聘的打手，與自己去年大學畢業後突然不顧家人反對，
執意報考管理局的公務人員職缺有關。
　　按照原本的考試成績，特勤隊會是李承昕的分發落點，也是管理局裡風險最高的職位
。
　　甜味劑的香氣在口腔蔓延，李承昕卻彷彿嚐出了一絲苦澀。
　　即使已經不奢求來自葉尚典的愛意，察覺到對方隱隱對自己感到不滿的緣由，還是令
他意外的沮喪。
　　經歷了異常漫長的一天，李承昕躺進被窩裡拉好棉被，打算趁葉尚典從浴室出來前盡
快入睡，就不需要再打照面了。
　　然而，他認床的毛病在這時發作，明明累得不行，一躺進觸感陌生的被單裡，後頸抵
著高度和軟硬度都與平時有明顯差異的枕頭，拉起沒有熟悉氣味的棉被，李承昕的精神反
而達到了這晚前所未有的清醒。
　　沒過多久，浴室的門開了。
　　李承昕緊閉著眼睛，乾脆面向牆壁裝睡。儘管對方幾乎沒有發出聲音，他能聞到帶著
水氣與熱度的沐浴香氣，葉尚典也沖了個澡。
　　他能感覺到葉尚典輕手輕腳地在房間裡面活動，調暗了燈光，在黑暗中亮起的光線顯
示著對方正在使用手機，就著夜燈瀏覽訊息。
　　這個房間裡只有一張單人床。
　　剛才葉尚典也曾經反鎖房間門，趁著李承昕沐浴時短暫外出，所以李承昕心想對方應
該會等到確認他熟睡後就悄聲離去，可是他動也不動僵著身體裝睡了好一會，甚至不由得
閉氣減弱呼吸聲，都沒有聽到葉尚典離去的動靜。
　　葉尚典該不會要坐在椅子上，監視他一整晚吧？
　　弄斷人類的肋骨雖然不對，應該還不至於讓他變成窮凶惡極的重刑犯，需要嚴格監視
。
　　李承昕正感到疑惑，光亮消失了，葉尚典收起手機，走到床邊，就站在他身後不到一
公尺遠的距離。
　　然後，掀開了棉被的一角。
　　感覺到葉尚典爬上床，往他後背貼過來，李承昕嚇得瞪大了雙眼。
──
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