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傑啊，我告訴你兩個故事。」在女同事一片謾罵聲中，婷婷顯得特別平靜。
　　我咬著湯匙，呆滯地看向她。
　　「我有兩個表姊，老公都外遇。」婷婷姊姊說故事時間開始：「第一個表姊剛開始為
了孩子，選擇原諒老公，但是她變得疑神疑鬼的，根本無法正常生活，最後還是離婚了。
第二個表姊，發現老公外遇之後，天天做惡夢。後來她決定放手，跟我說放手後整個人都
解脫了，現在過得很開心，也交了男朋友。」
　　這兩個故事的結果好像是一樣的啊……「所以你也覺得我應該分手？」
　　她搖搖頭：「我沒辦法告訴你怎麼做，他是怎樣的人你比我清楚。這不是誰對誰錯的
問題，如果你沒有辦法信任他的話，這段關係基本上就算完了，繼續下去只會兩個人都痛
苦。」
　　我哀嚎一聲，把臉埋進手心狠狠搓了搓，握拳敲上桌面，「我真的搞不懂他到底想怎
樣。」
　　「阿傑，他想怎樣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想怎樣？」婷婷握住我的手背，語重心長地問
道。
　　「……我不知道。」即使發生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我還是喜歡他。
　　大家都不說話，大概是覺得我很可悲吧。
　　鳴人從我們身後經過，打破了沉默：「糟糕糟糕，手遊一部資深美術劉昱婷午休時間
公然性騷擾新人小鮮肉。」被這樣亂入，旁邊的同事笑成一片。
　　「遊戲企劃李明仁才公然造謠啦！」婷婷對著鳴人的背影回敬一句，又轉回來對我說
：「沒關係，慢慢想。只是我覺得，人生那麼短，當然要讓自己快樂，讓自己飛！」
　　這句話觸動了我腦中某個開關。「婷婷，你……」我凝望婷婷的眼角，「到底幾歲啊
？」
　　啊，好痛！好吧，是我活該。
　　==
　　禮拜五我早早上了床，但是好像沒怎麼休息到，夢一個接一個，有時以為自己醒了，
下一秒又睡過去，直到隔天下午一點多才驚醒，趕緊隨便吃點東西換件衣服，搭捷運前往
西門。公司福委會在西門町的戲院包場，請幸運抽中票的同仁攜伴看電影。我算是拖了幸
運同事的福，才有機會參加這場，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鳴人和幾名部門同仁在電影院門口聊天，我向他們揮揮手，小跑步過去和大家打招呼
，跟著大家進廳搶位子。
　　電影果然精彩，科學的部分看不懂，但是主角很白爛讓劇情不枯燥，看完不覺得有兩
個半小時那麼長。直到出電影院時看天色微暗，才感覺到時間流逝。
　　鳴人手插口袋，看看天色，再看向我，問：「餓不餓？要不要一起吃？附近有一家不
錯的串燒店。」
　　人家請我看電影，好像應該請人家吃個飯才夠意思，於是我跟他一起去了串燒店。
　　「拜託，電影票是免費的。」鳴人一邊畫著菜單，一邊覺得很好笑似地青我，「就算
用買的，一張電影票也沒這麼貴吧。」
　　「可是……」我不知道要回什麼，只好專心看菜單，點了幾樣串燒和一杯生啤。
　　「好啦，我知道了。沒請我你會良心不安，那我就勉為其難地讓你請吧。」鳴人露出
一副不知道該說是像龍貓還是像小丑的笑臉，把單子交給了服務生。
　　話好像不是這樣說……不過算了。
　　鳴人真不愧是企劃，看一部電影生一個腦洞，已經發想出一套火星經營遊戲了。我們
一邊吃喝一邊討論，剛開始還很正經，啤酒下肚後，我們輪流加上更多腦洞，把遊戲搞得
亂七八糟，大概是部長看了會摔企劃書的程度。
　　「我們還可以讓玩家課金買營養劑，吃越多主角的身材就越好……把瘦皮猴課成貝克
漢這樣。」鳴人講得超正經，我笑到差點趴在桌上。
　　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螢幕亮起來，我低頭一看，看到訊息預覽視窗，是浩浩。
　　「在嗎？」
　　「我有話跟你說」
　　直覺告訴我，那不會是我想聽的話。我盯著螢幕想了一下，決定回他我在外面，有事
回家再說。
　　鳴人不知道怎麼看出來的，問：「男朋友嗎？」
　　我放下手機，點點頭。
　　「這是你第一任？」他又問。
　　我又點點頭，「看得出來嗎？」
　　他用手指摳了摳臉，「我只是想，你對他那麼死心塌地，要不是初戀，就是他真的有
很多優點，讓你不得不愛吧。」
　　「他有很多優點的。他對朋友很好很海派，他也很聰明，可以出國唸書。還有我很笨
不大會認路，所以出去都是他騎車。還有……」我反射性地幫浩浩說話，拚命在腦中尋找
他對我好的證據，「他也很為我著想，當兵和出國前，他都說怕耽誤我，叫我如果遇到別
的桃花不要放棄，是我自己願意等他的……」
　　「呃，等一下。」鳴人舉起手指，皺著眉頭，瞇起雙眼，好像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情一樣，「他真的這麼說？叫你不要放棄別的桃花？」
　　怎麼了嗎？抱著疑問，我又點點頭。
　　「還在一起的時候講這種話，很奇怪吧。」他往後倒向椅背，雙手抱胸，劈頭就是一
道分析：「又不是愛人跑了給予祝福，何況那都是偶像劇騙女生的，男人哪可能這麼大方
？我的話，喜歡的人，才不會隨便放手，更不可能把對方往外推。」講著講著，他又瞪我
一眼，好像在看白癡一樣，「你也是男人，居然會被這種話術騙！」
　　什、什麼？腦袋裡有個聲音嗡嗡作響，我呆呆地看著鳴人，試圖理解他的話語，可是
還沒消化完，他又繼續說下去。
　　「如果他想跟你繼續的話，就算偷吃也會乖乖擦嘴不讓你發現，可是他卻三番兩次大
大方方攤給你看……」鳴人停頓一會，表情變得嚴肅，傾身向前，手肘搭在桌上，雙手交
握，「阿傑，恕我直言——」
　　不要。我想阻止他，可是發不出聲音，也動不了。
　　「他早就想分了，只是在等你自己說而已。」
　　我想起當年鼓起勇氣拉起浩浩的手，問他對我怎麼想的，他回答「不知道，不然你要
試試看嗎？」
　　想起主動討來的初吻，主動誘惑他得到的初夜，視線逐漸模糊，眼前的景象好像在水
底一樣，扭曲著、跳動著。
　　自始至終，都是我自己一頭熱，他的態度——不主動、不拒絕——從來沒變過。是我
一直在逃避，不敢面對他沒有那麼喜歡我的事實。
　　我希望鳴人不要說出來，完全因為心底明白，他說的都是實話。
　　「那個、混蛋，連分手、都、沒種、主動……」我用手遮著臉，話都說不清楚。好丟
臉，可是好痛，太痛了，停不下來。
　　鳴人默默抽了一疊餐巾紙，擺到我面前，我拿起來壓在臉上，一下子就把紙浸濕了，
只好換一張、再一張。
　　等我能正常說話，已經過了快十分鐘。
　　鳴人拿起桌上的水瓶，將水杯裝滿後遞給我，「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刺激你。」
　　我接過水杯，搖搖頭，「謝謝你讓我看清現實。」
　　補充完水分，我們便起身到櫃檯結帳。店員算帳時，鳴人已經掏出信用卡，我連忙拿
出皮夾，「等一下，不是說好我請嗎？」
　　鳴人拍拍我的肩膀，說：「我害你心情那麼差，被你請也沒意思。下次你心情好的時
候再請我。」
　　他這樣一說，我覺得臉都熱了起來。「不好意思……」原本開開心心的，卻讓他呆坐
在那邊看我哭，一定很掃興吧，真抱歉。「那、那找一天我請你，看你想吃什麼。」
　　「一言為定。」他挑挑眉，對我比了個大拇指，笑得像陽光一樣燦爛。
　　真好，像他這樣的人，應該沒什麼煩惱吧。
　　回到只有一個人的家，我坐在床上滑過一張張手機裡的合照，直到浩浩再次傳訊息問
我到家沒。不能再逃避了。我傳送視訊通話邀請，難得這次他馬上就接起來。
　　「你想說什麼？」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無情，不知道成不成功。
　　他吞吞吐吐，慢慢鋪陳，「我在想……我們距離這麼遠，也見不到面，很難維持感情
。」
　　「所以呢？」
　　「所以……我覺得……不然我們暫時分開好了。」
　　講三小？這種說法真讓人火大。暫時讓你去外面亂搞，沒搞頭了再回來找我是嗎？
　　「『暫時』是什麼意思？」
　　他沉默幾秒，才像下定決心一樣說：「好，不是暫時，就分手吧。」
　　我無聲地接受他的宣判。妙的是，好像沒有預期般傷心。
　　大概是把最難的話說出口，浩浩的語氣輕鬆了許多，「靠，你真的很厲害耶，就一定
要逼我說出來。」
　　「……想分手的又不是我，憑什麼要我說？」
　　「還不是都怪你不跟我出國，我也會寂寞啊……」他還沒說完，手機畫面一黑，沒電
了。
　　我把手機丟到床角，關了床頭燈，往床上一倒，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隔天，我
被從落地窗照進來的陽光亮醒，迷迷糊糊想起前晚忘記拉上窗簾。
　　昨晚難得沒有做夢，今天太陽也還是照樣升起。
　　原來，這就是解脫的感覺啊。
==
鳴人：計畫通(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