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一)《愛經》Kamasutra

作者: stardust1224 (咪咪喵喵咪)   2024-05-11 13:4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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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愛經》Kamasutra
  在蘇葉神仁慈的恩蔭之下,而今的辰甦國已有一億多的人口,是世上的第一大國。並
不會因為多了燕鱗一個人,就有任何改變。
  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他死,他活,他不重要。
  身為社會最底層的達利特,不論做什麼都沒有用,他的人生並不會因為付出努力就變
得更好。
  漸漸地,他既看不見自己的未來,也看不見目標,就連繼續活著的動力都失去了。
  ──假如我在下一秒就會死掉的話,那麼這一秒,我希望自己在做什麼?我還有什麼
心願,是還沒完成的?
  燕鱗心想。
  自己不論在何時,以怎樣的方式死去,都與所有人、與這個社會、整個世界無關。他
與所有人都疏離。
  沒有人關心他,沒有人在乎他,一如他也不會去關心、在乎任何人,因為其他人的輝
煌與成就,對他而言一點都不重要。
  沒有繼續活著的理由,卻也沒有去死的理由。
  於是翌日的太陽照樣升起,而他每天都重複地日出而作,做那些社會上沒有人願意做
的低賤的工作──可以是在夜晚的酒館裡為醉漢倒酒、被摸屁股,可以是在泥濘的路邊挖
水溝裡最臭的汙泥。
  此外,由於蘇葉神教禁酒,因此所有的酒館都是非法經營。比起進入水溝底下挖大糞
,他最不敢讓人知道的,還是在酒館裡打工兼差一事,這被社會上所有的人視為「不道德
」。
  燕鱗對此頗感不滿,並偷想:蘇葉對摩拿唱情歌時,歌詞中曾提到「如飲蘇摩酒漿」
,若蘇葉神未曾飲過酒,何以能知道蘇摩酒漿的味道?為何神自己可以飲酒,其教義卻不
許信徒飲酒呢?因何千百年來,從未有人對此提出質疑?興許是因為那些質疑聲,終究被
迫住了口。
  假如不立刻去死的話,為了活下去,就得有收入;哪怕是自己完全不想做,是在浪費
生命,甚至令他感到厭惡的諸般人事物,可是為了活下去,忍受似乎變成一種義務,哪怕
他從出生以來,就沒感受過作一個「人」最基本的尊嚴與人格。
  他從小就沒有雙親,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被生下來,也覺得父母擅自把他生下來,從沒
有經過他的同意;讓他必須活在這骯髒的、就連諸神都使他憎恨的世界,就是他認為父母
對他最大的不尊重以及冒犯。
  他恨的從來都不是父母沒有看過他一眼,而是父母擅自妄為地把他留在世上,沒有直
接把自己射在牆上,從子宮裡刮出來丟進水桶裡,或者是在他離開產道以後,還未曾知道
、認識任何事之前就掐死他。
  可是,今天的太陽還是很燦爛,萬里晴空無雲,天氣甚至有點熱,是個好日子。今天
不需要工作;不,應該說,這一整個七月都不需要工作。
  傳說蘇葉神誕生的日子是七月的某一日,究竟是哪一日,燕鱗不記得了,因為他不關
心;可是整個辰甦國都對蘇葉神非常狂熱,簡直是癡迷的程度。
  每年一到七月,整個國家機器就陷入癱瘓,幾乎不能運轉。
  沒有人關心除了朝聖以外的事,人可以不吃飯、不喝水、不睡覺、不排泄──可是不
能不拜拜。
  國家很大,人很多,如今該有一億人了吧,可是不論是南方、東方還是西方的住民,
都會集體前往玉京的蘇葉神殿。
  玉京的每條路都人滿為患,人能靠著步行勉強穿梭、在人群中互相推擠,被踩踏死的
事情也很多,可是就連官員、士兵們都去拜拜了,誰還管是不是有人被踩死?
  至於騎馬、坐車,肯定是寸步難行。
  每天蘇葉神殿外都大排長龍,就連半夜,排隊的人都繞了裡三圈、外三圈。為了應付
大量的朝聖人潮,蘇葉神殿不得不在整個七月,沒日沒夜地開放。
  先前,蘇葉神殿都是晚上五點左右,就會準備熄燈,若有信徒跪拜在金像前虔誠磕頭
、親吻並觸碰金像的腳背,神殿的看守也不忍催促,但是最晚到七點左右,神殿內會被淨
空,剩下的只能是服事。
  「朝聖月」,鄰國宓憐也有類似的月份,與辰甦不同的,則是信徒們會繞著一顆大型
黑曜石不斷行走,有的人能連續二十四小時、甚至四十八小時都不停歇。
  他們不吃飯,只喝水,當場就排泄。
  人們穿的拖鞋沾滿糞尿,現場的空氣瀰漫著屎、尿、屁還有各種用來祭神的神祕東方
香料──乳香、沒藥、龍涎香、麝香的氣味,又臭又香。
  是不論用再精確的文字,都無法去形容的,屬於「摩拿神」的神聖之味,唯有不遠千
里,親自朝聖者,才有幸能親身品味。
  傳說能連續繞行得越多圈,越能透過苦行,得到摩拿神的祝福。
  那顆大石頭為了防止被信徒們撫摸、觸碰,四周都用被細密的金線,鑲滿書法體經文
的大塊白綾圍滿,變得四四方方的。
  因此,除了在《奧義書》裡看見,那飾滿精緻花草的邊框,手抄本與銅版印刷本留存
下來的插畫以外,就沒有人再看過那顆大石頭實際的長相。
  也就是說,最後一個看見那顆石頭真正長相的人,已經是被摩拿神在兩千年前接走的
人。
  ──那只是一顆石頭。有什麼好去朝聖的?
  燕鱗不信宗教,他認為假如真的有「神」的存在,那麼他曾經禱告,也曾懺悔過,生
活卻為何沒有變得更加好過?
  為何如今的自己依然沒有努力向前的目標,找不到未來的路當如何前行?自己有錯嗎
?假如有錯,錯的也是神、這個結構性的社會、有病的世界,決不是自己。
  雖然他沒有錢、沒有能力去鄰國朝聖,始終生活在社會的底層,靠著長時間、低工資
的勞動,掙取勉強可以吃口飯的微薄薪水,使他完全沒有獲取知識或是技能,向上實現階
層流動的機會。
  但是他可以想見,信徒去繞那顆石頭的感覺,大概就跟自己在半夜偷偷溜進蘇葉神殿
時看見的差不多。
  由於信徒們認為,刮下金像上的金子,偷偷帶走可以獲得蘇葉神的庇護,而且整個蘇
葉月來朝聖的信徒太多,多到不論是哪個人身處其中,都能感覺到自己究竟是何其地渺小
,所以神殿已經完全不讓信徒們再觸碰金像。
  他們把主殿的門緊緊封閉,只把窗戶打開,信徒們被人擠人地向前推攮,被迫向前走
,像是被生活的無奈與洪流淹沒般,萬頭鑽動。
  假如不是現實生活中沒有依託,他們又何必要信神呢?可是生活愈忙的人,愈需要信
神,因為忙得既辛苦又沒有意義,痛苦卻沒有快樂。
  他們必須深信,只要度過虔誠服從主意的此世,死後蘇葉神就會接自己上去神界(蘇
葉界,又稱「蘇葉天」),與其同在。
  不論是種姓多麼高貴之人,都只能透過窗戶,隱約看到搖曳燈火下,祭司作法的身影
在牆上明明滅滅,除此之外,便什麼都看不見了。
  而燕鱗在深夜裡繞過打瞌睡的守衛,偷偷進入主殿以後,掀開布簾一看──只有一張
金椅子,布後面什麼都沒有。
  信徒們越過幾千里的河流,跨過高山,好不容易到了玉京;排隊數個時辰,只為親自
把蜂蜜、牛奶、銀手鐲、鮮花匆匆交給祭司,讓祭司們把這些虔誠的供品透過正式的祭祀
,獻給神像。
  可是布後面居然連神像都沒有。
  那麼,這些人為何還要揮汗如雨、與人推擠數個時辰,來蘇葉神殿排隊呢?
  燕鱗認為,蘇葉神殿裡這些冠冕堂皇,身著純白祭袍,不生產、不勞動、不工作的米
蟲婆羅門以欺騙民眾的心為生。
  可是有些事情,只要不知道,就能繼續地幸福下去。蒙昧無知,是一種幸福,很多事
情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讓人比較好過,反而更難受。
  底層人民注定要被在上位者欺騙、操控。因為他們穿白袍,所以其他人沒有資格穿白
色,除非也加入他們,成為在上位者。
  這就是現實,人不能改變環境,只能適應環境。
  對現實的了解愈多,愈讓燕鱗心知,自己哪怕奮鬥了一輩子,也不會對歷史有一絲一
毫的改變。就是對這個國家、這個社會,甚至是這座城市,都不能。
  自己是無用的,不被需要的;可是誰不是呢?到底有誰對別人而言,是真正重要的?
  就算哪一天自己不小心忽然死掉,也不會有人為他掉一滴眼淚,這些想法使他變得死
氣沉沉。
  他還年輕,十七、八歲不到,長身玉立,金髮燦爛,幽幽的紫眸有時被人說「像是蘇
葉神來見鳩格米希時的容貌」,但他覺得那是恭維。
  別人稱讚他是為了什麼?肯定是希望自己也能稱讚回去,或者實際為他做點什麼,人
都是自益,且渴望互益的,否則便失去與人互動的動力。
  在知道對方不會回報的前提下,將不再有任何人願意為他人付出,哪怕是目光多停留
一秒都吝嗇。
  燕鱗是心如死灰的,覺得這一生就沒什麼值得盼望的事,沒有盼頭。階級不會上升,
沒有過好日子,未來也肯定不光明,得繼續做萬人唾罵的不道德工作。像臭水溝裡的狗或
者糞坑裡的蒼蠅一樣苟且偷生。
  人活著不是不好,但不好過的人生肯定不好。
  他找不到什麼特別的快樂。也沒有信念。
  可是他也尚未到因為自己不快樂,就必須剝奪別人人生意義的程度;很多人從出生到
死亡,都視遙不可及、此生不可能見到的「蘇葉」為歸依。
  所以,他決定把這件事當作秘密,完全爛在肚子裡,一輩子都不說出來。
  就算是沒有空往神殿朝拜的人,也會遠遠地朝著蘇葉神殿閉起雙眼,雙手合十,佇立
原地,口中的禱詞唸唸不斷。
  沒有人會覺得奇怪,因為辰甦國的共識是真正的「主」不是朝中的君主,他只是負責
運作國家的工具,是蘇葉神挑選的,迦亞普拉卡的後代,不過爾爾。
  真正的辰甦之主是蘇葉神,此事千秋萬代不改。
  有人在早上五點起床以後,就必須下田幹活,沒辦法去朝聖。那麼,他們會先淨身、
沐浴,不吃任何食物,然後到田中央,或者是路邊的小廟,敬拜泥塑的蘇葉神小像──小
像本身做工很差,根本無法體現出蘇葉神的美好,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蘇葉神廟。
  若有異鄉人問起,那是什麼廟?本國人不會說那是拜太陽神、月神,更不可能是拜摩
拿神的廟。
  太陽神、月神都很重要,對人類有極大的貢獻,照亮人們的生活,教會了他們什麼是
文化、音樂與藝術;可是祂們都是蘇葉神的下僕,是無垠的蘇葉神渺小的造物,崇拜蘇葉
神、給予蘇葉尊榮,便也給了祂們尊榮。
  做工再差的小泥像,頭上也會有鮮花,腳趾上依然有金戒指,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太
陽神是蘇葉鬢角邊的花,而祂的腳趾上戴的,是摩拿神用尊口親自為祂銜上的金戒指。
  標準的蘇葉神像,穿綠色的滾金邊印花披巾,因為綠色是神聖的,是草地、綠洲、生
意盎然的顏色。手持法器.維那琴。
  相較之下,摩拿神尚土德,因為祂的出生是在地上,其聖色為黃,蘇葉信徒認為那是
沙土的顏色、死氣沉沉,低級且下賤。
  ──或許去路邊的小廟拜泥像,比起去傳說中「蘇葉神真正同在」的蘇葉神殿,更能
接近神。
  當燕鱗路過田邊的泥地,看到一名裹著頭巾的婦女正在用額頭還有頭髮,摩擦泥像的
腳時,便作如此想。
  他認為雖然自己並不聰明,可是所有人一定都很愚蠢。這個世界是被「魔咒」禁錮的

  「神」的存在,使所有人都被魔咒禁錮在一座不自知的牢籠裡。
  他們繞著一塊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石頭,踩著滿腳的糞尿,走了四十八小時,只因為上
古傳說中,摩拿神最後一次現身是在此地,隨後他便打開通往地底的入口,身影自地上消
失。
  那塊黑曜石是封閉地底的入口,摩拿信徒相信,只有征服蘇葉教,收復被蘇葉信徒佔
領的土地,那一天,摩拿神才會重新挪開黑曜石,從石頭下面走出來。
  那時,人間將與天國沒有區別,因為天國已經來到地上了。
  地上還活著的人類,當場就永生不死,再也不用償還報應,不必工作勞動,永遠與摩
拿神幸福快樂地同在,永保青春。人們放歌縱酒,歡語談笑,七重天.聖浮里亞降臨人間
──這是摩拿神許諾給萬民的願景。
  『世上根本就沒有神,假如有蘇葉神那麼至善至美,只存在「理念之中」的概念,那
祂怎能容許這個世界的存在?世界是醜陋,且不完美的,是我必須要去臭水溝的底部挖糞
,給老醉漢摸屁股的,這才是真正的現實。』燕鱗堅信。
  可是阿卡蘭興奮地問他:「今天是蘇葉神的神誕,神妻要親自主持火祭,你要不要去
看?」
  燕鱗動搖了。
  他對什麼事情都沒有興趣、沒有熱情、無精打采、提不起勁。
  可是「神的妻子」,這個想法使他起心動念。
  在這一任神妻以前,所有的神妻都是由初潮未到的童女擔任。
  她們是鳩格米希的後代所生的首生女,必然具備諸多與鳩格米希相同的特質──碧翠
色的浪漫長捲髮及腰、祖母綠的盈潤雙眸、大理石般潔白無瑕的細膩肌膚,體態輕柔,柳
腰纖細彷彿一吹就倒,且容貌姣好。
  光是這永保青春的,「不改的容貌」,就足以使所有信徒們相信蘇葉神的法力無窮,
在現實裡是有證據可考的。
  神妻們會在神殿裡出生、長大,前半生不接觸任何神殿外的男子,由伊瑪目們教她讀
書、寫字,以及如何為蘇葉神作祭祀等神學知識、歷史。
  神學的淵源流長,無窮無盡,一個人就算窮盡一生,直至皓首也不見得能通曉一《經
》,因此被視為「吠陀」中最崇高者,遠高於數理、音樂、文化、歷史、外國語言、天文
、星象、占卜等。
  通曉神學之人,必能精通其他知識,因為神學是所有知識中最困難的。
  這進而導致其他的學術事業並不發達,若醉心於其他領域的研究,甚至會遭到眾人的
鄙視與嘲笑,被認為胸無大志,是「鑽研小學」,沒有前路可走的廢物。
  只要能通過神殿的考試,就能進入蘇葉神殿服事,這份永業的工作保障來自於神。
  在辰甦國,除了像燕鱗這樣,無德無能的達利特以外,就算是吠舍(平民),也會想
盡辦法送子女入宗教學校讀書。
  《奧義書》規定,達利特以外者,只要滿七周歲,就可以去考選神殿的神職人員。很
多人到七十歲都考不上,死的那一天還在讀書。
  一旦考上,除了能為家族掙得穩定的收入之外──重點是無上的光榮,成為祭司,即
為婆羅門,他的世世代代都是婆羅門,不會改變。
  於是為了使自己的同族、同鄉都能成為婆羅門,很多祭司在成功通過考試,被選拔入
蘇葉神殿以後,就偷竊神殿中的錢財,為家鄉購買田地、房產、設立學校,或者是在考選
時舞弊、放水,以確保同族們都能雞犬升天。
  面試時最重要的,往往不是表達出自己對宗教的熱忱,或者是對神學的知識淵博,而
是要透過私底下的暗語,使考官確定自己是不是同鄉、同村、同邦、同族之人。
  此種現象持續百年之久。
  曾有位大祭司想革除陋習,主持公平的考選制度,選拔出真正不是為了名利,而是為
了虔信心來服事者,最後卻被一位連續考了四十年都沒考上的信徒,刺死在主殿。
  大祭司未曾涼透的屍體,倒臥在蘇葉神那鑲滿珍珠、寶石、翡翠、碧玉、貓眼石的金
像前,殷紅的鮮血濺在金像清瘦且骨感的腳背上;此後,便無人再主持這類改革。
  可惜的,是大祭司對體制的改革,本能使那些一輩子無法考上的人,即使再渺茫,卻
能擁有一飛沖天的機會。
  然而,殺死大祭司的,正是這樣終生不舉的萬年考生、是本有機會受益之人。
  此後,因緣主義與人情主義在神殿內愈熾。
  祭司、服事們,各自因種族、家鄉地域、親戚關係的親疏等等,作為依據,在神殿內
拉幫結派,組成同黨。
  他們一邊為同黨汲取神殿中數不清的財富,拔擢親近之人;同時也極力打擊另一派,
確保敵對者無法掌權、爭奪宗教獻金。
  許多神官即使沒有專才,在自己人的照顧下,仍能平步青雲。
  專業能力不再是最重要的,「官運」才是決定人生勝敗的因素。這造就了神殿內不在
少數的酒囊飯袋。
  即使他們不配得到任何照顧,神殿卻會確保他們的食衣住行,為的就是讓他們能專心
於對神的工作,不必去為了世俗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而煩惱。
  這相當於神官的一生,從入職後到老年,到死亡,都有了著落,由神殿來照顧。
  神殿會將已回歸主懷的神官屍體,投入用檀香木架起的祭火中,燒成灰燼,再灑入聖
河;連死後的葬禮都不需要花錢。
  數額龐大的捐獻金中,囊括不少窮人每日流汗,彎腰勞作,苦苦掙得的畢生積蓄。
  信徒們單純的心總是嚮往著,就如同辰甦國遭遇吉哈德時那樣,蘇葉神也會在自己危
難時現化,慈愛地對其伸出援手,逢凶化吉。
  他們認為,只要將一切都奉獻給神,遠在天界的蘇葉神就會保祐、照顧他們。
  於是,信徒們所有的世俗所得,最後變成高層神官們在玉京置辦的田地與房產。
  絕大多數終生在殿內服事,沒有離職的神官們,隨著在神殿內服務的時間愈長,將一
年年地提升官階與俸給,直至進入最高級的菁英領袖階級:伊瑪目(長老教團)。
  神官乃終生職,除非自願申請退休,然而神殿包攬了他們的食衣住行,選擇離職的神
官通常是極少數。
  有的無法適應環境,或者是宛如白癡的上司,卻又不能違抗,只能含淚照辦,否則將
因為違反宗教法,被免職。
  有的在進入神殿後,見到原先心嚮往之的仙境,實是一顆紅綢金線繡花枕,內裡破碎
,爬滿虱子塵蟎。
  遠離世俗的職位與場所,做的卻是最世俗的爭權奪利、排除異己。
  鉤心鬥角、爾虞我詐、阿諛奉承的現狀,打碎了熱血青年們的夢想與嚮往,令他們感
到齒冷。
  系統外的人不曾也沒機會去瞭解運作了足足兩千年,尾大不掉,臃腫,那猶如暮年、
已呈落日之勢的神殿。
  青年人們費盡千辛萬苦,逆流而上,努力地跨過一道道窄門的門檻,進入體制內,最
後換來的是心灰意冷,敗興而去。
  若不違反宗教律法,便不會被辭退,所以,哈瑪目是不會被開除,也不會被更換。
  這導致了許多現任的哈瑪目雖身處高位,傲視比自己地位更低下之人,自己卻昏聵且
德不配位。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神妻們所學的一切知識,都是跟神相關的──蘇葉神如何創造
世界、摩拿神背叛蘇葉神後,遁逃到人間、惡神們的後代殘虐人類,但是神的維那琴使剩
餘的人類得以倖存、鳩格米希跳火等等。
  她們將不會知道,要如何向外人問路,如何對人搖頭說不,如何殺價,迷路時當如何
是好,怎麼煮飯?洗衣服?種田?就連怎麼跟人打招呼都不懂。
  神妻們在神殿生活的期間,由眾多在神殿裡領有俸給的服事、神僕們照顧,替她洗衣
、洗頭、穿衣、化妝,直到她的初潮來臨後,伊瑪目向全國公布被鮮紅染漬的潔白床單。
  而後,開始七天七夜不間斷的遊行與祭祀。
  在神妻親自往架好的香梨木點燃的聖火中,蘇葉神的形象將化現于火。因祂的真身是
雷電、火焰。
  傳說,自蘇葉神最初不斷的空無冥想,至他的金耳墜墜地之時,以蘇葉界的時間來計
算,正好是七天,因此在第八日的日昇前,蘇葉神必然現形傳遞其旨意。
  他會從眾婆羅門中,揀選一位資質良好、相貌英俊、品行優良,一生從未殺過生,堅
持茹素,知識淵博的黑髮男性,與神妻結為夫妻。
  剎帝利種姓絕不可參與選拔,因他們都是迦亞普拉卡的後代,曾在遠古冒犯過神,世
世代代都受懲罰。
  第一位與蘇葉神交合,使蘇葉神學會歡喜雙修者是摩拿,而與蘇葉神一同創世者,是
摩拿。摩拿神是黑髮,因此蘇葉神為神妻揀選的丈夫,必是黑髮,這是伊瑪目的解釋。
  為何摩拿神與蘇葉神是仇敵,蘇葉神卻依然要揀選具有摩拿神品質的男人,與神妻結
婚生子?摩拿神使蘇葉神射精,而蘇葉神的精液流淌為聖河,「性力」是蘇葉身為至高神
的能力證明。
  蘇葉神與摩拿神合歡的兩百年間,變換過的7749種體位,用古梵語配以手繪插圖,紀
錄在《愛經》中。
  蘇葉教徒雖需摒棄世俗的慾望,修習《愛經》卻是一種靈修過程,不能算是對五毒心
的滿足。
  實踐《愛經》所記載,蘇葉神與摩拿神雙修時的體位,能使交歡者進入第四層或者更
上層的冥想境界,為單純作瑜珈行,無法觸及之境地。
  「觀音坐蓮」是蘇葉神坐在摩拿神身上的體位,最容易使女方進入非有非無的「空」
境。
  倘若能像蘇葉神那般,往後延長射精的時間,交歡不為快感,而是為了更接近蘇葉神
的神性,那麼冥想甚至能再往上至第七層。
  傳說曾有人二十小時不洩精,最終進入第九層的冥想,那已是人類的極限,使得他親
自進入蘇葉天,見到蘇葉神──死于床榻,女人的雙腿間,面上猶帶著無窮的歡喜與滿足
,很安詳。
  在神妻誕下首生女以後,就會根據《奧義書》記載的教義,立刻被驅逐出神殿。
  據說所有的神妻被逐出神殿後,餘生都過著不幸的生活。
  由於鳩格米希破壞與蘇葉神的約定,讓其他人見到祂的尊容,所有鳩格米希的後代,
在結束服事的後半生都必將遭受報應(Karma),直到這份欠神的債還清為止。
  被逐出神殿的前任神妻們,不懂得如何服侍丈夫與公婆、不曉得如何縫紉、烹飪,不
會抓雞、擠牛奶……
  「形同美麗沒用的廢物,還得我賺錢供養她」是某位前任神妻的丈夫親口所言。
  這位丈夫最後將妻子以「二十枚謝克爾(舍克勒)」的價格賣入娼館,讓她以美色賺
錢,反過來供養丈夫以及家庭裡的孩子。
  該位神妻以其曾經神聖的身份,與碧色瀑布般的長頭髮出名,每天最少要接受二十名
男人。
  她受不了前半生在金碧輝煌的大殿裡受萬人膜拜,足下不曾染塵,出入各殿時,皆乘
坐四位神僕抬起的豪華神轎;被逐出神殿後,卻淪落進娼館,為最下賤的凡夫們吹簫,甚
至是被達利特插入、射精。
  第七次墮胎時,生鏽的刮勺插入她的子宮,使她血流不止,痛苦地死於當場。
  所有人都說她死得不體面,可是死,卻是蘇葉神對她最大的慈悲。
  雖然她生前作過妓女,被千萬個男人插成香爐,一點都不貞潔,哪裡比得上偉大的第
一任聖女.鳩格米希?
  可是她生前畢竟曾經服事,功過相抵,人們深信,仁慈的蘇葉神仍會接她上天,令她
與神同在。
  否則,人活在世,誰沒有過錯,不曾對錢財、權力、慾望、美色動念?倘若認為那位
妓女沒資格上天堂的話;那麼自己犯的過錯,難道就比她更少?難道死後的自己,就會下
地獄?
  現任神妻.琉晞的母親並沒有接受「讓神為她選擇陌生男子作丈夫」的安排,哪怕是
天命,她也反抗。
  所有人類,哪怕是蘇葉神的信徒,體內都流淌著摩拿神的精與血,有抗命的本能。
  她隱瞞了自己的初潮,即使人人都納悶為何她早已十七歲,初潮為何仍未到來,她卻
偷偷地漿洗自己的床單,自己在私底下製作騎馬帶(月經布)。
  同時,她與神殿內一名英俊年輕的服事相戀,最後由於懷孕,肚子隆起,再也穿不下
繫金束帶的白絲綢祭袍,才東窗事發。
  這是辰甦國前所未有的醜聞──神的妻子平素必須蒙著綴有碎金屑的紫色或紅色面紗
,不能讓所有男人看見自己的容貌,必須為神守貞;可是神的妻子卻在神殿裡,與同樣服
事蘇葉神的男人偷情。
  沒有人知道那位勇敢反抗傳統的女神祭後來去了哪裡,她的丈夫又何去何從。
  有人說,女神祭私底下被宗教法庭判刑後,綁上火刑架燒死;有人說,她和她的丈夫
一起被丟進大坑裡,用石頭打死。
  有人說,她在神殿的地牢裡受盡酷刑,瞳孔被針刺穿,乳頭被針刺穿,指甲心被針刺
穿,長老們一邊唱對蘇葉神的頌歌,一邊用石棒插入她的肛門,那根石棒直接從她的嘴裡
出來,活活把她插死。
  不論最後她是否有倖存的可能,所有人都篤定一件事──她反抗蘇葉神,違背世俗核
心的倫理價值觀,就算她還活著,改名換姓,遁逃他國,那頭碧綠色的頭髮也會讓她被別
人認出來。
  女人是不被容許短髮或者光頭的,頭髮愈短的女人代表生命力愈不旺盛,沒有生育能
力,這樣的女人在社會上不被認同、沒有價值,更被視為不男不女的異類。若要將長髮染
成別的顏色,毒藥將使她魂歸九泉。
  相形之下,比起為了活下去而繼續痛苦艱難地掙扎;她若一死,便永遠地解脫了。
  活著將生不如死。沒有人想生不如死,所有人都視死為解脫,是回歸主懷的一件大好
的事。
  琉晞的母親這椿醜聞,打從一開始,就為琉晞的身份是否具備合法性,增添許多質疑
之聲。可是,究竟蘇葉神是寵愛他的,他是神妻了。
  而這將會是他滿十七歲後,第一次主持的神誕聖典。
  燕鱗的思緒聯翩,浮想著歷史上第一位對神出軌、背叛神權的女人,在叛逆的禁忌之
行過後誕下的兒子,居然因蘇葉神的「旨意」,成為神妻。
  或許當時被御林軍還有玉京憤怒的市民包圍、或許迫於宮廷即將插手宗教事務等諸多
壓力,是伊瑪目們偽造了這份證明,聲稱有神的合法權,所以符合人民的意志。可是,那
又如何呢?
  「神」本就是人出於自己的需求創造出來的。假如沒有那麼多的信徒供奉,神殿裡上
上下下、大大小小百餘個人,下至七歲考上的神童,上至七十歲還沒退休的伊瑪目,他們
吃喝拉撒睡的錢從哪裡來?
  神妻,神在人間的旨意具體的化現,神聖不可侵犯性,他的美貌,身份,他母親那傳
奇不凡的生平,還有──那居然是個男的。
  這使得燕鱗感到久違的興奮,愉悅,甚至是樂不可支起來,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對人
生有了新的期待。
  慵懶地躺在路邊的長凳上,發呆曬太陽的燕鱗,終於有動力坐起身來。
  他抬頭望著阿卡蘭,陽光自神殿那頭迎面而來,照射那人的金耳墜時,萬丈光芒差點
把燕鱗刺瞎。
  他瞇起眼來,以手遮面,僅從指縫中窺視,才能勉強看清面前那人。
  彷彿周身籠罩神光般。
  而阿卡蘭輕柔地握住他的手,掌心與血管的溫度,透過纖柔滑嫩的薄薄皮膚,傳遞而
來,使燕鱗感受到溫暖。
  他的朋友,這世間唯一一位即使自己不能給他任何利益,卻仍願意關心、問候、支持
、見證自己的人。
  阿卡蘭對自己而言,無疑是獨立於世的特別存在。
  燕鱗頷首,「好,我們去蘇葉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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