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夫只是簡易真切，愈真切愈簡易，愈簡易愈真切。（《傳習錄
拾遺》）
昨天瀏覽《傳習錄》裡陽明先生寫給學生的兩封書信〈答陸原靜
〉和〈答歐陽崇一〉，發現陽明的學生是很用功的，能夠在生活中實
踐致良知工夫，並以個人體驗向老師請益。歐陽崇一的疑惑是：人的
精力有限，即使想要依照良知而行，也往往有心無力；適時休養生息
，也符合良知的取捨判斷。但有時心中不免產生矛盾，究竟要激勵自
己應付外在事物的壓力，去完成該做的事？還是優先照顧好自己的精
力呢？陸原靜對於佛老清靜無為的心境比較感興趣，但也有類似疑惑
，覺得只有在天亮剛睡醒時，良知才是清靜自在的（如同孟子說的「
夜氣」），其他時間則經常有各種思慮干擾，無法保持寧靜。
對於這兩位學生的疑惑，陽明的回答是前後一致的，認為致良知
工夫沒有這些囉唆、枝枝節節的問題。致良知當然不是一種脫離現實
的空想、幻想，要在日常生活的一切思想、行為上實踐；但兩位學生
之所以會有上述的矛盾，我的理解是他們將注意力轉向良知以外的念
頭和行為上，這些念頭和行為本身就是模糊、不確定的（良知才是明
白、確定、清楚的），不能說「激勵自己」或「休養生息」哪個一定
正確，「激勵自己」可能可以發揮潛能去突破難關，但也可能因為精
力過度透支而導致失敗。「休養生息」可以養精蓄銳，但也可能助長
消極、怠惰的習氣。同樣地，「念頭太多」可能是一種創意表現，但
也可能只是胡思亂想而已。
所以陽明不在這些現實經驗上詳細討論分析，不管學生問什麼問
題，陽明的回答總是：致良知不夠「真切」，沒有拿出真心誠意。面
對複雜的問題，陽明給出的是「簡易」的答案。儒家講修身、齊家、
治國、平天下，不管是知識的鑽研探究，還是制度的規劃建設，每一
步都有無窮複雜的內容，也都需要透徹掌握，但無論多麼複雜，還是
要從當下的覺悟和實踐開始著手進行，這是陽明學給我們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