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眾，而親仁。行有
餘力，則以學文。」（《論語‧學而》）
一般人很容易用知識的觀點看待儒家的道德，其實知識和道德是
不同的，知識對應的概念是「操作」，道德對應的概念是「實踐」。
以學校教育為例，先不談物理、化學、數學、地理等深奧的知識，每
天照表操課，時間到了，學生乖乖在位子上坐好，也就是一種基本的
生活知識。知識是價值中立的，不涉及善惡的評價，雖然一般人可能
會認為準時上課、不遲到早退就是道德，但其實只是為了管理的方便
，如果老師和學生都愛來不來，或者在教室裡高聲喧嘩，就很難有學
習效果。但並不是照表操課、遵守SOP就等於道德，如果出現突發狀況
，比如COVID-19甚至大地震，導致預定的課表不能實行，其實也跟道
德上的善惡無關。
知識上的操作是先訂定一個規則、SOP，然後按照既定程序執行。
但道德的重點其實是內在的感受，也就是意義感、價值感或者所謂「
良知」。學生每天上課，社會人士每天上班，就算在表面上不違反規
則，該做的都有做，但如果在教室或辦公室如同行屍走肉、人形立牌
，少了真心誠意、全力以赴的投入，仍然不算是真正的道德。以真心
誠意為根本才算是實踐，但這往往很難用一個固定的公式硬套，因為
每個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的，所處的環境也是變化萬千，往往要憑藉當
下心靈的敏銳覺察，才能夠捕捉到對方的生命訊息，採取正確的行動
來回應，這種實踐當然是非常靈活的，並非刻板的操作。
回到《論語》原文，孔子要表達的是相較於知識，道德有優先性
；年輕人應該先做到孝悌忠信、親師取友、敬業樂群，然後再去學習
書本上的知識。但這並不是說知識或者遵守規範完全不重要，過分誇
張、強調靈活多變，就廢棄一切規則、SOP。真正的道德實踐也應該包
含知識操作，比如對父母盡孝，有孝親之心就自然會去探求相關的知
識和操作程序，如同王陽明說的：「冬時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
求箇溫的道理。夏時自然思量父母的熱，便自要求箇凊的道理。」將
季節變化的客觀知識包含在道德實踐當中。學校教育也是一樣，雖然
有來上課不等於有道德，因為還有比遵守規範更重要的事，但不代表
大家不需要遵守共同的規範。內在和外在固然不是完全相等，但在大
多數情況下，遵守規範還是可以當成內在有無真心誠意的一個參考指
標；不能說完全一樣，但也不是完全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