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煥然．中國深入世界的不愉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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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仲裁的訝然，這恐怕不是偶然或突發。在此介紹中國社會科學院賀照田〈當中國深入
世界……〉（可在網絡搜索全文）。這是一篇很值得一讀的文章，似乎亦是當下“南海仲
裁”的一則寓言。
文中，作者嚴肅指出中國在“深入世界”後這些年來思路的改變。原本強調“和平崛起”
、“和諧共存”，主張在國際上不強出頭的“韜光養晦”，怎麼沒十幾年光景，竟老愛板
起面孔，說強硬的話？
賀文分析說，這態度上的轉向，不僅僅是中國政府，也包括老百姓，特別是“漢族知識分
子”的“世界感覺”。之所以如此，其中一個原因是“當中國深入世界”時，中國人缺乏
把他者視為“他者”的跨文化認知和同理心。
中國要以“大國”自居，卻常不自覺存在傳統“天朝上國”的自我優越感。雖強調“和而
不同”，雖主張“和諧共存”的“雙贏”與“共贏”，可是這些都常是中國人，特別是漢
族知識分子想當然的一廂情願的“推己及人”。很多中國人不能理解的是：我跟你講“雙
贏”，跟你講“和”，怎麼這些不同社會的民眾，卻還是經常針對中國政府以及中國公民
具有強烈不滿呢？為什麼中國以“雙贏”、以“和”為基本指導框架的國際合作和交往，
卻會遭遇許多不愉快經驗？
不可理喻嗎？是東亞或東南亞“蠻荒小國”的“刁民”不懂珍惜，不懂“人文教化”嗎？
顯然不是。賀照田很坦承的說：那是因為中國人本身的“反省不足”。
他指說：“我們很少想，我們視為當然善的'雙贏'與'和'，我們實際所賦予的內涵究竟是
什麼？”中國自以為是的“雙贏”及“和”的內容，落到另外一個與中國歷史和現實過程
都不同的社會，其義涵與後果到底是什麼？亦即你以為的“雙贏”，就真的是別人要的“
贏”嗎？你以為的“和”，就是別人心中的“和”嗎？以同一文化去以為“他者”的所思
所欲就跟你一樣？那顯然是“深入世界”的迷思。畢竟你的“主觀好意”，不一定就是“
他者”真正想要的。
中國強調的“和”，不論是落實在其國內或其國外，恐怕都與傳統文化上“和而不同”存
在一定的落差。更何況，當中國深入世界，那種對異文化的隔閡及缺乏跨文化的了解“他
者”的心態，實際上是中國深入世界“不愉快感”、中國人受傷害感覺的重要根源。
中國人所謂的“雙贏”到底是什麼？經濟發展？
軍事擴張？有發展才有實力？才能成為“做負責任的大國”？問題是，你的“發展”就是
別人要的“發展”嗎？這已不應僅僅是與他國“權貴”掛勾，利益分享的問題，還要考慮
到他國“老百姓”的情緒和意識問題，甚至是他們的傳統生活的“生存”問題。
再來，這種缺乏跨文化的反省，反映在東亞和東南亞情境中，賀照田指說，中國想要對亞
洲國家切實把握住理解對方的能力，首先就必須同理心的了解“他者”之跟中國的不同。
比如“這些年越來越和中國大陸關係纏繞深切的周邊亞洲國家與地區，其大多數便和中國
大陸有兩個非常重要的不同，就是這些國家和地區或者有被殖民的歷史、或者其文化傳統
、價值體係是以宗教為其基本骨架的，多數國家和地區且同時包含這兩者。”
若對他者的“被殖民”或後殖民經驗缺乏同情的理解，又不明白宗教在亞洲一些國民生活
中所具有的主導性地位，那中國想要繼續深入世界，要搞“一帶一路”，恐怕還會遭遇更
多的“不愉快感覺”。
日本一橋大學鈴木將久教授在《當中國深入世界─東亞視角下的“中國崛起”》（香港：
亞際書院，2016年4月）一書的前言中叩問：“冷戰解體，尤其中國的經濟崛起以及美國
和日本經濟蕭條，使東亞美國為首，日本為輔的局面大為改觀。這變動本來是東亞進一步
擺脫帝國主義、殖民主義的絕好契機，但現實上卻不僅沒有使東亞向更穩固的和平共處局
面邁進，反是東亞國家和地區之間矛盾的激化。在此意義上，我們不能忽略政治經濟意義
上的中國，但僅僅討論政治經濟背景，或許會隱藏問題的另一面，因為東亞的危機不僅在
政治和軍事層面上發生，也在老百姓的情緒和意識上發生。”
這句話，值得當下“華人”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