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執著於中華秩序是一種時代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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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韓末時期的袁世凱（1850年-1916年）就像攝政王。20多歲的青年頂著“駐紮朝鮮總理
交涉事宜”的頭銜作為清朝實際上的朝鮮總督君臨了韓半島。他動不動就身著全身武裝坐
著轎子來到宮殿裡對著朝鮮國王高宗指手畫腳。袁世凱傲慢到連當時在朝鮮的歐美外交使
臣都把他稱為“監國大臣”。
中國在薩德問題上對韓國的高壓態度令人聯想起舊韓末時期的噩夢。連日以粗野的言辭轟
炸韓國的中國已經跨過了主權國家之間平等外交關係能夠容忍的水平。雖然中國對美國重
返亞洲政策的戰略擔憂也有一定道理，但如果一直像現在這樣粗暴地對待韓國，很可能導
致反效果。中國當局應該有所節制，避免觸及韓國國民的自尊感。
與中國的主張不同的是，很難認為薩德是美中之間全球戰略對抗中的緊急問題。對面臨國
內外各種問題的中國來說，在國際常設仲裁法院（PCA）敗訴的南海主權紛爭是更大的問
題。因為這意味著希望通過新絲綢之路“一帶一路”戰略走向世界的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
的中國夢碰到了巨大的暗礁。南海一帶已經不存在基於國際法的、世界市民社會的主權依
據，只剩下赤裸裸的力量。中國霸權主義遇到了最大危機。與此相比，薩德是尚未完成實
戰能力的技術，僅僅是危急時刻保護駐韓美軍和韓半島東南部免受朝鮮核導彈威脅的防禦
武器。中國稱薩德為包圍中國的美國導彈防禦系統的一部分歪曲了事實，而且從根本上無
視了韓國在國際政治上獨立主體的地位。
中國的過激反應使人重新反思比部署薩德更為重要的韓中關係本質，中國是否真正把韓國
視作一個平等的主權國家？近代以後，世界秩序之一就是確定了“平等主權國家的和平共
存”原則的1648年《威斯特伐利亞合約》。兩次世界大戰之後，在廢墟中建立起來的聯合
國的世界秩序就是該合約在現代的成就。歐盟也是把威斯特伐利亞秩序擴張到地區同盟體
形式的結果。美國文明把來自歐洲的威斯特伐利亞秩序重建為美洲式並領導著美國式世界
秩序（美式和平）。
今天威斯特伐利亞秩序和美國式世界秩序的最大競爭者就是伊斯蘭世界秩序和中華世界秩
序。若除去伊斯蘭文明，在東亞的韓國最關心的無疑就是中國式世界秩序。但是“平等的
多數國家的和平共存”這一威斯特伐利亞式理念對於中國文明來說過於生疏。中國的天下
觀把中國統治者視為在天底下支配萬物的超現實存在。對中國來說，中國是宇宙的中心，
是區分文明和野蠻的絕對標準。韓半島，尤其朝鮮王朝是最積極地融入這種中華秩序磁場
的案例。
但進入21世紀之後，這種違背時代潮流的中華秩序不可能被復原。因為威斯特伐利亞秩序
有著中華秩序所完全無法比擬的人類普遍號召力和正當性。中國在常設仲裁法院敗訴的南
海主權主張代表著中華秩序不可能在東南亞地區復原。在東北亞地區，從16世紀以來就高
喊日本式世界秩序的日本也絕對不可能接受中華式世界秩序。那麼剩下的就是韓半島。中
國擁抱全世界都譴責的核武國家朝鮮並且以薩德為藉口威脅韓國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對
“以中華秩序重新構建世界”的執著。
袁世凱從壬午軍亂（1882年）到清日戰爭（甲午戰爭）（1895年）之前以暴力和破壞的方
式介入了韓半島。其結果就是清日戰爭的敗北和清朝的滅亡。他不僅毀掉自己，還毀掉了
國家。不得不說袁世凱是稀世的反面教師。中國正拿薩德問題強迫韓國在威斯特伐利亞秩
序和中華秩序之間做出兩選一的選擇。但是主權國家之間以相互尊重為基礎的和平共存既
是歷史的至高命令，也是世界秩序的基石。把韓國視為屬國的粗暴中華主義證明了中國還
遠未達到大國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