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 第二章 04
作者/天棠
　　「是什麼是什麼？」葛家兄弟不約而同地露出好奇的表情，將頭湊向前。
　　
　　「我和洛宇翔的看法一致，」我頓了一下，沉著聲音一字一字說道：「我們認為，施
谷芳是被人殺死的。」
　　
　　「什麼？」葛家兄弟很有默契地一同睜大了眼睛。
　　
　　我把情況對葛家兄弟詳細敘述了一遍，末了問：「關於施谷芳墜樓這件事，你們有沒
有從當警察的舅舅那兒聽到些什麼？」
　　
　　葛家兄弟對望了一眼。雙胞胎哥哥葛連城道：「你們應該已經從新聞上知道了消
息──警方認為施谷芳是自殺，我們從舅舅那兒聽到的也是這樣。」
　　
　　雙胞胎弟弟葛連池苦著臉道：「沒事參加什麼試膽大會，無端牽扯到命案……我們倆
被舅舅狠狠罵了一頓……你知道我舅舅膀大腰粗的，他罵人時的那個狠勁……哎！」
　　
　　雙胞胎哥哥葛連城點頭道：「舅舅根本不曉得李語華有多恐怖，她一聲令下，我們哪
敢不參加。」他撫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這應該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校園霸凌吧！」
　　
　　眼看著話題又要被雙胞胎被扯遠，我連忙道：「你們幫我一件事。」
　　
　　「嗯。」雙胞胎極有默契地同時點頭。
　　
　　「幫我把施谷芳在巷子裡對我求救的事，轉告給你們的舅舅聽。我想，也許警方聽了
這件事後，會改變原有的想法，將案件朝他殺的方向偵辦也說不定。如果需要我親自到案
說明的話，我也會配合的。」
　　
　　「沒問題。」雙胞胎兄弟很是興奮，異口同聲地道：「交給我們就對了！」
　　
　　施谷芳死了，而且有可能是他殺，這對雙胞胎兄弟卻興奮得像是出門遠足的小朋友，
我的心中不禁浮現一絲悲哀。
　　
　　施谷芳，你存在的價值，到底在哪裡呢？
　　
　　回家的路上，我問洛宇翔：「可是，如果這起命案真的是他殺，又是什麼人，為了什
麼原因想要殺施谷芳呢？」
　　
　　洛宇翔搖搖頭，沒說話。
　　
　　我問洛宇翔：「你為什麼會對施谷芳的死感到如此難過？」不同於我因自責而產生的
懊悔，洛宇翔是真的單純為施谷芳的死感到悲傷。但是，他和施谷芳並無深交，又為何會
如此？
　　
　　「我會感到難過，只是因為，一個無可取代的生命消逝在這個世界上了。」洛宇翔回
答。
　　
　　「僅管，這個生命在別人眼中是無足輕重的？」
　　
　　「每個生命誕生在這個世上，都有它的意義。每個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的生命。」洛
宇翔說。這個時候他的表情看起來極度沉穩，似乎洞析了世事，比大人還像大人。
　　
　　或許因為我的思考不像洛宇翔那麼成熟，我沒有辦法完全理解他的話。
　　
　　回到家後，我還是一直思索著洛宇翔說的話。
　　
　　僅管不明白，但我知道我身上還背負著對施谷芳的愧疚，這是我必須去勇敢面對、勇
敢承擔的。
　　
　　我在書桌前坐下，將自葛家帶回的報紙攤開，從抽屜裡取出剪刀，將施谷芳墜樓的頭
條新聞剪下。這整個過程中，我的胃不停地翻攪。好幾次，我幾乎都要衝去廁所吐了，但
我勉力壓抑著，用顫抖的手將施谷芳墜樓的剪報貼在書桌前。
　　
　　施谷芳死後，我的心中一直有個陰影堵在胸口。胸中翻湧著後悔與自責的黑濤，將之
吞沒。
　　
　　如果可以查出施谷芳死亡的真相，或許、或許我就可以將心中的陰影攤在陽光下，仔
細地檢視傷痕吧？
　　
　　整個晚上，我一直很不舒服。原因，說明白了，就是書桌前那則施谷芳墜樓的剪報。
　　
　　不論我走到房間的何處，潛意識都無法忽略那則新聞的存在。我試著躲進被窩，用
枕頭蒙住頭，但那則剪報依舊像個鬼魅般，不停地糾纏著我，叫囂著要我意識它的存在。
　　
　　好幾次，我幾乎要動手把剪報撕掉，但我心裡又比誰都清楚：逃避，不是最佳的解決
辦法。
　　
　　凌晨三點，我終於忍受不住，打著顫撥了洛宇翔的手機。
　　
　　從睡夢中被吵醒的洛宇翔一句話也沒抱怨，只是反問我：「你看了報紙的內容嗎？」
　　
　　我搖搖頭：「我沒看。我不敢看。」
　　
　　「仔細地看著它！面對它！看清楚新聞裡的每一個字、每一張圖，直到你不再感到害
怕為止！這是你必須做的。」洛宇翔說完，不待我回話，便毫不留情地掛了電話。
　　
　　我的胃又開始冒酸水了。
　　
　　我顫抖著身體在書桌前坐下，抬頭望著貼在牆上的剪報。
　　
　　剪報上，斗大的標題寫著：「意外？作祟？女學生試膽，竟跳樓身亡！」
　　
　　報紙附了施谷芳遺書的照片，遺書以潦草的字跡寫著：「我受不了了，我想死。」新
聞內文寫著，紙條在施谷芳的書包裡找到，警方鑑定筆跡後，認定是遺書。
　　
　　我愣愣地望著照片裡被血液浸透而發黑的紙條，忽地一愣。奇怪？紙條的邊角有著
撕裂的痕跡？
　　
　　這紙條像是從書上撕下來的。
　　
　　我仔細端詳著那張遺書，眼角瞥向紙條未沾到血跡的一角……等等！這裡好像有東
西？我盯著那個角落仔細端詳，發現紙條上有個淡淡的梅花圖騰。這個圖騰……好熟
悉……似乎在哪裡看過？
　　
　　我仔細回想，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我拿起電話撥了洛宇翔的手機，告訴他我對遺書的新發現。
　　
　　洛宇翔似乎掛了我的電話後又立刻昏睡了過去，此刻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才用
模糊不清的聲音道：「明天把新聞帶來給我看。」
　　
　　我再度躺上床，這回更是睡不著覺了，腦中反覆想著盡是施谷芳的命案。
　　
　　施谷芳如果真的是自殺，會輕率地從書上撕下紙條留做遺書嗎？
　　
　　我從未動過輕生的念頭，不曉得人在臨終前會有什麼樣的想法。是會慎重的寫下滿滿
一頁的遺言再自殺？還是像施谷芳一樣，簡單幾個字交待所有的話，甚至連書寫的紙也
是隨手取得？
　　
　　我不知道。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很幸福，不必考慮死亡的事。
　　
　　我離死亡，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