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瑟姆〈下〉
在四年瑟姆的歷程中，波蘭啟蒙運動與國族主義逐漸增強，年輕世代開始呼籲社會與政治
的強化。
在這一波改革浪潮中，胡戈˙科萬塔伊(Hugo Kollataj)為首的科萬塔伊黨人(Kollataj
Forge)是改革派中的改革派，並且是聯邦的「愛國黨人」中最主要的寫作者和左翼派系。
科萬塔伊本人並非瑟姆代表，但他是聯邦當時頗有影響力的一位思想家，他在四年瑟姆期
間呼籲把傳統的封建藩籬削減甚至摧毀，他和他在政壇的盟友─再加上同一時期法國大革
命的風潮─使聯邦的政治與社會改革成為了可能。
1789年十一月，141個王室城鎮的代表集結於華沙開會，他們之中有些只是農民，原本對
於所謂的政治開放其實也沒有太大興趣，主要的意圖只是要阻止貴族繼續侵害平民的權益
，但是在會議期間，科萬塔伊黨人為他們撰寫的備忘錄中卻有力地闡述了終結貴族對政治
的壟斷的重要性。
在會議兩天後，全國的王室城鎮代表、華沙的市政官員和市民集體向國王和瑟姆陳情，要
求提高中產階級的地位和權益，是為「黑色遊行」。這是一個大膽的行動，在不久之前法
國才剛終止了許多封建法規，黑色遊行等於是要把法國大革命的思想浪潮帶進聯邦之中。
聯邦的瑟姆和高級官員一開始對黑色遊行與科萬塔伊黨人的呼籲感到非常驚駭與震怒，法
國的案例並不十分令人覺得愉快，但僅僅一年後，隨著法國的情勢的變化，同時也受迫於
中產階級和現實的壓力，聯邦開始接受陳情的內容。
聯邦需要軍隊；軍隊需要錢；施拉赤塔的下層需要盟友來抗衡頂端的諸侯。這些條件使聯
邦政府開始思索各種可能性，其結果是聯邦決定授予四百名平民─少數是軍人，大部分是
中產階級─貴族頭銜，此一人數很快就持續增加。
這些新貴族都是以自身對國家的奉獻換取貴族的頭銜，更直白地說，頭銜是向國家買來的
。國家需要他們的支持，所以決定用榮譽和權益作為交換。
1791年四月，更前衛的改革到來，王室城鎮都被重新規畫為自由直轄市，司法特權被廢除
；在這些行政區內，貴族與市民的法律與經濟權益不平等被廢除；市民身分不再封閉，開
放給所有定居的自由民，包含移民和猶太人等各種族群。
根據法案，城鎮中的貴族可以尋求任何官職，市民則得到購買土地的自由。任何市民只要
擁有的土地稅額達到法定門檻的兩百茲羅提，就自動變成貴族。瑟姆被規定每兩年就必須
給予至少三十名平民貴族頭銜。
這基本上是把中產階級貴族化。
透過間接選舉組成的二十一名(後來變成二十四名)全權代表重新被確立，不過這些代表只
能在市政與經濟類別的法案中投票。這些代表還有一個重要的功能，那就是在中央政府擔
當警察、財政與行政的官員，他們還會自動變成貴族。
各地的承平委員會(上一篇提到的地方政府)會選出三名市民。國民騎兵的貴族門檻被撤除
，上尉以上的軍官也都會自動變成貴族。
雖然有些人認為1790年十一月和1791年四月的這兩波改革其實是一種鬥爭，但在根本上這
對聯邦相當有利。隨著社會上各種門檻和藩籬的撤除，科萬塔伊描述的「溫和改革」逐漸
成形，這是為了向美國、法國的人人平等看齊。
在這一波改革浪潮中，許多人認知到從政治實力與法規要素上去看，如果改革必須更為加
強，國王與新的改革力量必須要合作，但儘管馬拉卓斯基元帥(Stanislaw Malachowski)
試圖拉攏兩方，國王對伊格納奇˙波托茨基(Ignacy Potocki)依舊沒有好感。
伊格納奇˙波托茨基出身於豪門波托茨基家族，他算是四年瑟姆中的一個重要政治人物，
也算是當時主流的新改革派的代表之一。波托茨基家族傳統上是保守派，但伊格納奇卻深
受新思潮的影響，因此可以在他身上同時觀察到薩爾馬提亞主義和盧梭學派兩種文化。
伊格納奇˙波托茨基在四年瑟姆時期已經成為「家族」的實際領導者，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畢竟波托茨基家族曾經與「家族」針鋒相對；事實上，波托茨基家族此時已經嚴重分裂
，伊格納奇的幾位親戚依然是「家族」的敵手。他還是聯邦教育部的主要推手之一。
「家族」在四年瑟姆期間依然是很具影響力的改革派大派系，屬於愛國黨人的右翼。愛國
黨人的三大系是：左翼的科萬塔伊黨人，中間路線的國王，右翼的「家族」。
不過，奧古斯特國王對薩爾馬提亞主義和盧梭學派這兩種文化都不喜歡，薩爾馬提亞主義
提倡復古，盧梭學派則有烏托邦理想主義，對國王這種現實派來說都是很難接受的。
國王和改革派兩方真正重新建立起合作的關係，是在1790年十一月之後，改革派逐漸認清
現實而與國王取得一些共識。瑟姆或許有名義上的法定權利，但是在實行上仍必須面臨許
多困難，法案只有能夠推行的才算數。
在合作的過程中，國王盡量給改革派主導方向，但在細節上國王則盡可能琢磨到符合自己
的想法，慢慢地，聯邦的改革力量終於寫出了一份憲政綱要，既要有進步的力量，也要和
現實作一定程度的妥協。
改革派推出的憲政綱要──正式名稱是「政府章程」──有十一章，第一章包含了對宗教
現狀與宗教自由的確認，第二章提及保障貴族的權利，第三章寫到將城鎮的中產階級市民
融入新的國家與政府體系之中。
在第五章，法案寫下「所有人類社會的政府都是基於國民的意志」，由此屏除波蘭立陶宛
的無政府主義和貴族政治。
施拉赤塔依然會是聯邦的貴族、政治的骨幹，但是貴族的概念將被拓展。瑟姆還是保持兩
年的任期，但是會期變成隨時可以召開。「國家將其立法權利交給其代表」、「所有事務
都由多數決決定。我們廢除自由否決權......其違反憲政的精神、顛覆政府且殘害社會。
」
第六章提及瑟姆將決定立法，只有一個延遲性的否決權可以把法案推到上議院手中。
(抱歉我前面沒說清楚，瑟姆是兩院制，有一個上議院。)
國王帶領中央的行政機構，該機構被定名為代行法律會議，包含首相和五個部長。國王不
對任何人負責，甚至有權推翻代行法律會議成員的決定，但是既然所有的行政命令都需要
至少一名部長的簽署，而部長又對瑟姆負責，國王也無法遂行一切。
瑟姆的元帥可以參加代行會議，擔任一名監察者，他隨時可以號召瑟姆開會來保衛憲政。
不論是教育、警察、軍隊還是財政部，部長都由瑟姆選出且有報告的義務，並且同樣有召
集瑟姆開會來討論憲政的權利。這是第八章的內容。
第五和第八章確認司法被從立法和行政體系中分離。
第四章雖然沒有廢除農奴制，卻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農奴的人權，內文描述農民與農奴皆
為國家的資產，並且受政府的基本保障，其契約必須受政府允許。任何移民都為自由人，
包含逃跑又回來的原農奴。
自1791年初，以「(科萬塔伊)黨人」為核心的約八十名人士組成了「聚會」，他們在愛國
黨人各派系的支持下推動把已經寫好的草案付諸實現。原本，改革派計畫宣布三天後開會
，然後趁反對派在復活節後來不及趕回來的時刻推動憲政改革，但是後來發現有危險，所
以乾脆就不管程序直接推動修憲。
1791年五月二日夜間，超過一百名代表和議員決定推動新的憲法，科萬塔伊號召的群眾在
會堂外歡呼，人數之多以至於政府不得不安排部隊保持治安。
在會堂內，爭辯十分激烈，出席者共182人，其中約30人是反改革派，40人是騎牆派。騎
牆派對於新的憲政的內容較無反對，但是他們比較在意推行新的憲政是否符合程序。
到了五月三日的清晨六點，國王現身於會堂外，雖然此時瑟姆的爭議其實還沒真正結束，
國王向群眾的示意卻被誤解為已經有了結果，並且國王已經準備好要向新的憲法宣誓效忠
。無論如何，新的憲法確實通過了，國王也在當天宣示了對憲法的忠誠。
五三憲法通過之後，聯邦各地的輿論與華沙並無二致，各地的官員與學院都對新憲法表達
了支持。五月五日，瑟姆隨即開始重新建構政府。
改革派的「聚會」被檯面化為「五三憲法之友協會」，這個團體主要是在政府中保衛新憲
法，但是事實上政壇中幾乎沒有什麼真正反抗改革的呼聲或實際作為，而聯邦政府以前所
未見的效率開始建設國家。
詳細的日程這裡就不一一列出了，五三憲法通過後，聯邦在短期內就開始實施憲法中的各
種章程，包含各種機構的設立、人員的部署和法規命令的釐清，僅僅一年多的時間，聯邦
就急遽朝一個活力充沛且具獨立性質的法治國家邁進。
五三憲法與根據其所執行的政策其實仍有相當多的部分沒有達到完整的改革，比如說自由
否決權雖然被取消，除了民生法案之外的法案類別都還是有很高的通過門檻，採用的是絕
對多數決，而地域性的許多改革也都很慢，更別提憲法內依然沒有廢除農奴制，貴族的重
新定義也比較像是象徵性，畢竟雖然無地者的貴族頭銜將被剝奪，卻只要任何大小的土地
就能維持祖傳頭銜。
不過，也正因為改革的有限性，新憲法和新政策才能在推動時沒有碰上太多的反對，這算
是在爭取最大利益與保持最小成本之間達成妥協。
在許多西歐的啟蒙思想家眼中，聯邦的改革是令人刮目相看的，特別是當你把這樣的「溫
和改革」拿來和法國慘無人道的自相殘殺相較。雖然五三憲法與其立即性的影響被一些人
質疑是否改革幅度太小，甚至只是「舊制度」的延續，但其中存在的理想性與其產生的背
景不能被忽視。
英國的埃德蒙˙伯克(Edmund Burke)和法國的卡米爾˙德穆蘭(Camille Desmoulins)身為
當時西歐有一定影響力的思想家，就都曾對五三憲法表示一定的讚許和敬佩。
聯邦改革最大的問題在於，聯邦根本沒有法國的「舊制度」國家體系，五三憲法沒有辦法
像大革命法國那樣把長久以來建立的行政、立法、財政、軍事體系等等拿來運用，聯邦的
改革是從無到有，甚至更糟，因為狀況比他國要差。
但，也正因為毫無遺產可以使用，根本是從一片空白開始建立，五三憲法才更讓人有所期
待，至少在其終極目標上，和西歐啟蒙思潮可以互相輝映。
五三憲法受西歐和美國的啟蒙思想甚大，這包含英國的憲政體系，以及孟德斯鳩的三權分
立，但最重要的依然是盧梭。盧梭的思想與波蘭傳統文化最為契合，也正是盧梭和波蘭人
士的互相倡和，使波蘭的薩爾馬提亞主義能夠過渡到更為先進的啟蒙理念之中。
五三憲法頒布之初，各國大多給予祝賀，那些不這麼做的也都暫時保持謹慎的觀察，並且
多由個人致意。奧古斯特與改革派認為危機竟然出乎意料的過去了，國際上如果沒有開戰
的危險，國內眼下又已成功說服主導政治與社會的貴族階級和中產階級，那這個打算下探
至問題根源的改革很可能成功。
可惜，我們沒有機會知道這個改革有沒有辦法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