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擊的號角
「1918年德軍大悲劇的最後一幕開始了。」
~ 讓˙德˙皮耶爾雷弗(Jean de Pierrefeu，1883-1940)，法軍軍官與作家
第二次馬恩河戰役對整個西線戰局的影響是決定性的，德軍的戰略部署遭到破壞，春季攻
勢期間德軍蒙受的嚴重傷亡更惡化了戰略轉攻為守的狀況，還得加上那一年的西班牙流感
的影響。
德軍很多步兵師的步兵連只有60人，不只是因為傷亡，還因為有三成的人員生病。在六月
，德軍有超過十三萬人得了流感而失去戰力；七月的狀況更糟，有超過三十七萬人被感染
而脫離前線。
在過去半年間傷亡八十萬人、如今又有大量病員的德軍要如何防守比先前更為漫長且不利
的防線呢？很多前線指揮官都向德軍高層要求後撤，縮短防線並部署到更有利的地形，大
部分軍官都提議撤至齊格飛防線、也就是興登堡防線，那裏有德軍在前一年苦心經營、看
似牢不可破的陣地。
少數德軍軍官更為悲觀，他們認為就連興登堡防線也過於危險，提議退至更後方的安特衛
普和馬士河一線，這條防線更短，可以讓德軍有更多喘息空間。德軍在七月的傷亡超過十
六萬人，他們有必要立刻改善戰略處境。
德國皇帝威廉二世和德軍領袖魯登道夫卻是拒絕迅速後撤，這倒不是因為他們還對進攻作
戰心存幻想，而是德軍在攻擊中已經把許多補給運送至前線，隨便後撤會導致後勤的進一
步惡化，而且在德國經濟瀕臨瓦解的狀況下，任何大規模的戰略後撤都會影響到士氣。
德軍必須一面抵擋協約國的攻擊，一面緩慢的後撤到比較穩固的防線，但是協約國並不打
算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德軍的黑暗日
1918年七月四日的阿梅爾戰役只是一個師級的行動，但卻有著深遠的影響，因為該次作戰
發揚了BEF在機械化戰術上的潛能。
八月八日，BEF在亞眠發動了大規模的攻勢，目標是迫使德軍的部署再次往北側展開；法
軍也在比較南邊攻擊。聯軍總司令福煦認為聯軍必須逐次攻擊不同的位置，迫使德軍疲於
奔命。
到了這個時候，BEF的戰力已經相當強大，英軍自稱為協約國的攻擊矛頭一點也不誇張，
畢竟法軍防線太長難以集中，美軍則還不成熟。僅在英軍第四集團軍之內，亞眠戰役前夕
就有1,242門野戰炮和246門重炮，18磅炮都有600發彈藥的存量，4.5吋榴彈炮則是500發
彈藥。
在英軍第四集團軍的南邊，法軍的火力也不惶多讓，炮兵都準備了足夠連續激戰五日的彈
藥量，一個軍級單位的炮彈存量可以高達八千噸重。
猛烈的炮轟在清晨四點二十分開始，四十五分鐘後英法聯軍就向德軍陣地衝了過去，緊跟
著炮兵發出的彈幕，伴隨著步兵的是為數不少的坦克。德軍並沒有預料到這場進攻，因此
欠缺準備，他們向後方請求火力援助時才發現炮兵已在炮戰中被迅速擊敗。
協約國的攻擊戰術已經非常成熟，他們的表現和德軍的突擊隊足以相較，很多德軍單位都
在短時間內被孤立，指揮系統形同癱瘓，更別提德軍步兵面對坦克的時候承受著極大的精
神壓力，很多人都在束手無策之下投降。
另一個重點在於英軍成功的發揮了騎兵的效力，他們把騎兵打散到整個攻擊範圍，在步兵
攻佔第一道戰壕後，騎兵就能充當最即時的預備隊，用於迅速突擊第二道戰壕並堅守住戰
果，等待更多的步兵抵達。
英軍騎兵不再尋求戰略突破後的大範圍運動戰，而被當作一種快速且突擊能力強的機動戰
力，在亞眠戰役發揮了不小的作用，此使BEF開始重新考量增加位於西線的騎兵數量。
德軍仍有一些頑強抵抗，很多英軍坦克都被炮火擊傷，但是整體來說BEF的進展非常好，
法軍在南翼的戰果也不差。德軍當天傷亡48,000人，其中33,000人被俘，另外還丟了四千
門火炮，整個第二集團軍幾乎被打殘了。
魯登道夫在得知當天的戰況後評論說：「八月八日是德國陸軍在此次戰爭的過程中黑暗的
一天。」
德軍受到最大的打擊其實並不是在人力或物質上，而是精神上遭到了重創，許多德軍從前
線僥倖逃回後述說著他們在戰鬥中的無助和恐慌，那些不在第一線的官兵也親眼見證了德
軍指揮體系的混亂和遠方地平線上的火海。
持久攻擊
亞眠戰役第一天的震撼畢竟不能維持，BEF並沒有完全解決一戰期間進攻後勁不足的問題
，這個議題的解決要等到日後科技的進步，因此英軍的推進速度在後續的幾天依然逐漸慢
了下來。
儘管如此，BEF和隔壁的法軍直到十二日才暫時停止進攻。聯軍總司令福煦對於前一年德
軍迅速退至興登堡防線後擊退尼維爾攻勢的經驗仍心有餘悸，他希望協約國聯軍可以持續
壓迫德軍，不讓德軍輕易後撤和強化防線，因此經常得向英法兩國的陸軍領袖施壓，要他
們貢獻更多。
在福煦的戰略計畫中，聯軍的第一步驟是消除德軍的突出部，這些地方仍對聯軍的後方造
成地緣上的威脅，同時德軍過度延展且無險可守，如果聯軍攻占這些地方，也能縮短陣線
、空出更多機動兵力來實施攻擊。
聯軍的攻擊策略和魯登道夫的春季攻勢有著決定性的不同，他們並沒有發動大規模且極具
野心的作戰而需要耗費相當時間回復，而是連續不斷的發動不同的小規模攻勢，迫使德軍
無法稍息。
德軍在亞眠戰役開始後緊急檢討了八月八日的慘敗原因，他們總結出三點，第一是大規模
的坦克奇襲，第二是陣地太過平坦而無險可守，第三是炮兵火力嚴重不足，德軍因此下令
盡可能改善這些弱點。魯登道夫另外把部分責任歸咎於前線軍官，雖然這根本是遷怒，但
他隨後進行的架構改組確實也稍微改善了德軍的協調性。
亞眠戰役是協約國在西線從戰略防禦轉為重點進攻的開端，英國把八月八日開始的九十五
天稱為「百日攻勢」，也有人稱之為「向勝利進軍」。協約國一開始並沒有打算在這次攻
勢中分出勝負，但是聯軍在亞眠戰役中四天內推進了八英里之遠，使部分高層有了更樂觀
的打算。
八月十五日，福煦再次要求英軍繼續進攻，但遭到BEF總司令黑格堅拒，後者表示他已經
把兵力往比較北方調動，準備在稍微較北側的索姆河區域進攻。
八月二十日早上七點十分，法軍在埃納地區實施攻擊，魯登道夫稱之為「另一個黑暗日」
，德軍遭到的打擊是非常沉重的，由於戰況惡劣、陣線難以防禦，德軍在此一區域開始緩
慢的撤至瓦茲河後方重整防線。這場戰役有人稱為努瓦永戰役，因為法軍後來在八月二十
九日克復了努瓦永。
二十一日，BEF也在北方展開又一次攻勢，以巴波姆作為第一個攻擊地點，這是第二次索
姆河戰役的重點「第二次巴波姆戰役」的開端。注意一下1916年的那場血戰「不是」第一
次索姆河戰役，第一次索姆河戰役是1918年春季攻勢的麥克爾行動，1916年那一場大戰前
面沒有加上第幾次。
美軍的第二軍在此一時間也投入了索姆河戰場，在BEF的指揮架構內戰鬥。此時美軍已經
建立了三個軍(第三軍在八月十八啟用)，但還沒有發動過一次由AEF主導的大規模作戰過
，只在英法旗下控制軍級以下的行動。
由於協約國在德軍突出部兩側發動的大規模攻擊，德軍開始持續向興登堡防線退卻。雖說
如此，戰況可是一點也不輕鬆，事實上百日攻勢期間的協約國傷亡完全可以說是戰爭中的
一次高峰，重大的進展是用鮮血換來的。
不過，雖然戰況依然艱難，協約國部隊的推進卻是比過去兩年間都要來的迅速，德軍抵抗
也比過往脆弱。英軍和法軍都察覺到己方的士氣正在持續高漲，大家都知道戰爭很有可能
即將邁向勝利。
協約國的戰術在此時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無試射的炮兵強襲配合上壓倒性的空優，有時
候再加上坦克，步槍兵在進攻時都攜帶著250發彈藥和兩顆手榴彈，各級單位也有一系列
的重裝備來提供火力；進攻時，步兵會盡可能採取滲透性的戰術，同時緊跟著彈幕慢慢往
前推進並清除陣地內殘留的敵軍。
德軍的處境是很絕望的，部分將領已經開始向家中寫信訣別，一些步兵師因為損失太重而
被解散、人員用來補充其他師。士氣不如過往的德軍還是有著英勇的表現，只要重裝備還
在手中就能實施有效的抵抗，但是很多傳言開始散佈軍中，說是投降後可能會有很好的待
遇。
AEF的宿願
八月結束的時候，德軍在西線中央最大的突出部已經幾乎被消除，但是還有一些比較小或
比較不重要的突出部，也仍死守著一些地理屏障，協約國因此計畫向這些重點區域猛攻。
福煦計畫讓BEF在法軍的支援下進攻康布萊和聖昆丁地區，法軍主力會向埃納河繼續進攻
。
至於AEF呢？AEF總司令約翰˙潘興會成為美國第一名指揮集團軍的軍官，美軍將要對聖米
耶(St. Mihiel)突出部發動進攻，這將是美軍首次主導的大規模作戰，考驗著美軍的戰鬥
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聖米耶突出部位於洛林，此處自從1914年秋季之後就一直是個比較平靜的
戰場，雙方已經超過兩年沒有在此地進行大規模攻擊。
美軍會選擇洛林當作自己的主戰場是考量到這個區域的後勤還有很大的運用空間，不像比
較北方的港口和鐵路已經幾乎被BEF和法軍使用到極限，並且法軍在洛林也沒有部署太多
兵力，美軍可以在此地扮演主要角色。當然，換個角度來看，洛林戰場是不太重要的。
經過一些爭執，福煦和潘興達成協議，美軍在九月中旬進攻聖米耶並得手之後，會盡快組
織兵力往北轉移，和法軍一起實施馬士河─阿爾貢攻勢。
協約國還有著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們在前進的時候不只面對著德軍的頑強抵抗或被戰火
摧殘的破碎地形，德軍還在撤退的過程中使用了越來越多的毒氣，英軍和法軍比較有經驗
和對策但仍受到很大的困擾，美軍則因為不夠重視且準備不足而損失慘重。美軍在第一次
世界大戰中的雙亡有27%是毒氣造成的。
無論如何，美軍終於迎來了等待已久的、由自己控制的大規模攻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