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誰歌月徘徊? 拾、黑吃黑

作者: naideath (棄子難安)   2015-10-10 17:58:23
  奕日寂、戚一峰二人會晤後隔日夜晚。從園外,只能
得知被伏羲羽祭使喚的數名下人沒半刻閒暇休息,在「小
園」內外忙進忙出,汗如雨下,氣喘吁吁。
  而一直待在房中的伏羲羽祭也只有走出來露面幾次,
且神情凝重的和守在小園庭前的奕日寂交代幾句,隨即又
不發一語低頭步入戚柔眸的閨房繼續醫治。
  奕日寂放心的固守在門外,似已將裡頭一切全托付給
忘年老友聖手瑤琴了。
  他看來胸有成竹,志在必得。
  許是今夜他並不孤獨?
  今夜,保護戚柔眸的不是單單一個奕日寂,小園外頭
尚有大莊主戚一峰遣派的好意協防。
  ──為了防止陡生變數,大費周章的把拂掌樓、逐刀
院、甩劍亭的守備調來小園,合共六十四名頂尖好手,大
夥兒層層圍起,佈陣設局。
  這晚事關他們備受敬愛、深得憐惜的戚柔眸生死與否
,若非經許可擅自闖入,不僅三刀六洞這麼簡單,下場必
然屍骨無存、不復再現人間。
  奕日寂負手,抬頭仰天,無奈烏雲蔽日,不見月兒。
  他望著那片漆黑的天。
  不知道看著什麼。
  不知道想著什麼。
  或許看到了什麼也就想到了什麼吧,是黑雲掩住了白
月所代表的魔高一丈,真理不常?還是枉顧倫常,混沌武
林中這目無法紀的天理不彰?
  雲深重重,月光不在,舉頭滿是黑暗般的坎坷多劫難

  奕日寂一雙眼仍那麼清、純、真(揉合了在他這年紀
不該有的蒼老),彷彿給他澄澈目光一凝,就能撥開雲霧
見明月,荊棘小徑瞬間轉變康莊大道似的。
  ──他必須冷靜,也不得不自信。
  頓失劍弦吟蹤影,從戚一峰那打聽知曉各方蠢蠢欲動
,探子傳回這數日來的情報,印證戚一峰所言非虛,確有
其事。
  不僅戚戚莊反四流人物的派系勢力增大,凡是武林有
頭有臉有名有利的門派都「突然」在一夕之間冒出抵制四
流人物的聲浪,且全是該幫該堂的年輕一代。
  四流人物目前發號施令的是奕日寂,只能是奕日寂。
劍弦吟傷折一臂以來,四流人物這一年內大大小小的事情
要務全權托付在奕日寂身上。他平生頭一次獨攬大權,卻
不以為然。
  奕日寂終於了解諸葛孔明事必躬親、鞠躬盡瘁的心情

  可是很值得,劍弦吟這伯樂值得他如此心力交疲。
  把頹廢喪氣、潦倒失意的他拉拔回來的是劍弦吟。
  給了一展長才、大顯神威的舞台予他的也是劍弦吟。
  於情於理,有恩有義,奕日寂說什麼也要支持下去,
怎能棄四流人物不顧。背後整起計畫的策謀者以為剪除了
劍弦吟,四流人物就像一頭被削了牙齒的雄獅,不足以為
懼,不足以為患。
  可惜。
  算錯了。
  錯得厲害。
  錯得很離譜。
  對,四流人物供劍弦吟為群龍之首,個性迥異、不可
一世的奇才怪傑們日常方可相安無事、互補缺陷,縱使瞧
對方不順眼,也盡量包容諒解,不至出口毀謗諷刺挑釁、
暗地說長道短尋事生非。正因為獨當一面、各挑大梁的能
耐,三大世家六門九派等神州一方之霸才真不敢小覷、低
估四流人物。
  奕日寂無奈的嘆息,嘆陰謀者們把四流人物餘下的人
看得太輕了。
  奕日寂還要他們知道,看扁別人是要付出一點代價的

      ※      ※      ※      ※
  長夜始終漫漫。
  慢慢。
      ※      ※      ※      ※
  時近亥時五刻,戚柔眸的房門終於「嘎」的拖曳一聲
開了。園外高手眼尖的便有注意到,伏羲羽祭看來相當疲
倦,挽救戚柔眸似花費了他極大心神、消耗了多半體力,
令花甲的他又年朽了些。
  伏羲羽祭走近奕日寂身邊,並貼上前附耳咕噥了幾句
,奕日寂蹙眉,僅是頷首,嘴巴並沒張言啟字。
  饒是簇擁「小園」的眾高手們其中幾個眼力特好、耳
力極佳的,也不知道內裡戚柔眸究竟是安是危、孰福孰禍
。他們接承大莊主的命令而來,戚一峰要他們做的是「死
守小園」這四個字,然後就沒更進一步的指示了。
  他們照辦,雖然並不明白為什麼在戚戚莊勢力範圍內
還要這麼大費周章。
  所以他們也僅能眼睜睜瞪望著伏羲神醫離開小園(伏
羲羽祭走到眼前時,較有禮貌的人還向這位救回戚柔眸的
神醫低頭彎腰鞠躬聊表謝意),蹣跚的回自個兒房間去了

  戚戚莊的高手護院們暗中思量,伏羲羽祭雖不在小園
,奕日寂卻仍在。且還坐石椅上悠然自得,風雅搖扇,舉
目賞月!──不對,今天晚上哪來的月,簡直不知道這四
流的死窮酸儒在獃看個老天爺什麼勁,痴痴盼著會掉金子
下來嗎?
  對他們而言,總之今晚極為重要,大夥兒甭想休息了

  也不曉得這樣過了多久。
  夜深了,萬籟俱寂。
  偶爾,得聞有人幾聲嘆息。
  然後鬼梟夜啼,魔狼哭號。
  接著其中幾個人禁不住打了呵欠。
  今晚看來確定是風平浪靜囉──
  咦?
  前面那條快速掠來的黑影是?
  黑影彷彿一根筆直飛快的箭矢,無視護院眾人,直朝
小園門口而來!端的是迅速無比!
  這時警覺性高的先大聲叫喊道:「有人闖陣!」「那
是誰!」「拂掌樓的,醒來!」「逐刀院,戒備!」藉此
喚醒一些注意力低下的人。這幾聲呼喊也著實發揮了它的
效果,眾人紛紛舉劍提刀摩拳擦掌,全面守備戚柔眸身處
的小園。
  ──終於有點事做了,不枉今夜苦守一番心血。
  而人多勢眾的戚戚莊高手們,看清楚了來的「只有」
一個人,非聲東擊西之計,除此之外,別無來襲者,更是
叫囂:「好大的膽子!」「來者何人!」「活得耐煩了不
成!」
  關於這些,黑衣蒙面人充耳不聞視而不見,他眼中釘
準的是戚柔眸那間屋子、那扇門、裡面躺著的那個人!
  中途的他都不管。
  他只管闖。
  闖陣。
      ※      ※      ※      ※
  拂掌樓、逐刀院、甩劍亭三派護院見來者速度快若閃
電、聲勢隱隱挾帶雷霆之威,情知是好手,否則又怎敢孤
身一人光明正大衝入「小園」傷害戚柔眸?
  他們一群漢子絲毫不大意、鬆懈,各就各位,擺定順
序,立即發動「羊腸小徑,寸步難行」大陣,正是要闖陣
者有如在枝枒交雜、雜草叢生、碎石絆腳的山道裡步步艱
辛,更要讓闖陣者一嚐左支右絀的攻擊!顧得了劍,擋不
住刀;擋得住刀,防不下忽隱忽現的掌!防得下忽隱忽現
的掌,也防不下防不勝防、隱而不現的暗器!
  「羊腸小徑、寸步難行」已然蓄勢待發,發揚展動!
  甩劍亭的好手戚然涼,率先迎上這黑衣蒙面人。他雖
是簡單一招飛鳥投林,直刺刺客,背後意思卻大有來頭。
假若刺客來勢不減,依舊洶洶,必然被他瞧準空隙,一劍
穿出個窟窿!當然如果刺客藉著身法,閃開了這一招飛鳥
投林,直掠戚然涼身後,也決然討不了好去。
  他後面尚有拂掌樓、逐刀院的人,更有自己系派的劍
客,避了前端,衝進後段,前端的人們可回身夾殺!到時
四面八方前後左右都有敵人,刺客一定手到擒來。
  欲安然無恙通過這麼一條蛇道,談何容易?
  不容易。
  戚然涼等著黑衣刺客授首納命。
  黑衣蒙面人當真不閃不避,這如沖天箭矢般的神速,
眼見是急停、緩不住了。戚然涼不免暗自心驚,這人是沒
看到自己手握的這柄「魯幫」特地打製鍛冶的精鋼劍嗎?
  ──黑衣人依然目中無劍,宛若不屑。
  戚然涼只好硬著頭皮劍一挺,但就在感覺那柄鋼劍要
觸及他、刺穿他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一件奇妙的事。
  什麼奇妙的事?
  ──戚然涼的鋼劍陡地斷了。
  乾脆的像酥脆的炸春捲那樣斷了。
  差別在他的劍不像炸春捲那樣美味,且也不會有人用
炸春捲來殺刺客。
  戚然涼簡直不敢相信,甚至無法置信。這太奇妙了,
奇妙得莫名其妙。怎麼自己的稱手兵器和一根枯樹枝一樣
,輕而易舉的斷了!?
  斷得很不堪一擊,也丟臉至極。
  戚然涼在那瞬間好像有看到黑衣刺客右手一揚,可是
他沒聽見鋼劍給敲擊斷裂應有的清脆聲響啊?這究竟?
  想到這,戚然涼卻已想不下去,因為他已先倒了下去
。他似乎還來得及看到黑衣人彷彿手又一揚(活似一條烏
黑的短鞭突然地揮舞出),於是他的斷刃不偏不倚,巧妙
無比的插進了戚然涼胸膛,恰好沒入心臟。
  戚然涼就如此感覺心臟涼颼颼的,噴出一道血箭,不
明不白的抱持解不開的疑惑死去。
  戚然涼死。
  後面的戚家好手終究起了慌、開始恐。
  惶恐、恐慌。
  慌張的原因倒也不是戚然涼的倒地身歿。而是待他們
發現一馬當先搶攻的戚然涼嚥下最後一口氣時,黑衣人已
狂風暴雨、凶神惡煞般擊敗了「羊腸小徑,寸步難行」身
在陣內的第十四名同門。
  這是什麼鬼魅的鬼速!到底使了什麼魔神的魔法!而
且為什麼這人如此清楚咱們的佈陣設局?!刺客該是初來
乍到,對戚戚莊刀招、劍法、掌勢各種組合變化和陣勢的
切換理應無如此了然於心瞭若指掌!
  這人究竟是誰!
  何況這確實是一條荊棘般的蛇道,左右都有殺招相互
呼應。但不知何故,「羊腸小徑,寸步難行」一陣,今夜
的殺氣不如昔日銳利,各陣眼的暗號也見遲滯,沒有以往
的靈敏迅捷!
  這、這樣怎麼排得進武林十大奇陣!
  戚戚莊守護小園的高手們,優勢尚有一個,那就是人
多。
  人多好用,這句話千真萬確、無庸置疑。世上很多豐
功偉業都必須憑藉著多人同心協力、休戚與共、風雨同舟
,方可歷經難關度過黑暗,成就光芒萬丈的不世之功,即
便非足以傳頌後代的千秋大業,那段期間與同伴聯繫起來
的情誼,也夠突破眼前險境。
  對,人多好用。
  可好用不見得有用。
  現在戚戚莊好手們面臨的就是這種情形。
  他們阻不了這一個沛然莫能禦的刺客橫行無忌的破陣
。刀斫刀碎;劍挺劍折;掌出掌傷,飛蝗石、小刀、毒砂
、鐵蒺藜雖然盡出,仍沒有一件暗器、半丁點沾著黑衣人
的黑衣!
  戚戚莊三派的人馬已各自受了傷,掛了彩。
  人多,聲勢竟相反的轉弱。
  這個刺客手上還沒武器,他空著一雙手力敵劍招、刀
法、掌風,且逾半的戚戚莊高手和這刺客交手,往往才發
了一次招,其兵器就立即變得不堪使用,只得狼狽萬分的
退離戰圈。
  他們擺下的陣仗的確是一條蛇,首有毒牙能咬噬襲擊
,尾可捆綁纏繞牽制。但這個黑衣蒙面人卻像一根黑色的
長矛,狠狠的由毒蛇的血盆大口叉刺而入,再從蛇尾巴破
體而出,將這條可憐的蛇直線串起,徹頭徹尾的殺敗、擊
毀!
  傷者不少。
  有輕有重。
  有中了自己人見血封喉暗器的、有拳掌臂腕腿踝給打
碎截斷的、有給黑衣人(以自己人的武器)戳瞎眼睛的。
這些人大多無力再戰,少了他們佈陣,「羊腸小徑,寸步
難行」不多時便潰不成形,大勢已去!
  黑衣人身影幾經起落,暢行無阻的到達園門、穿越園
門,已至「小園」中央。他眼裡好像真的只有戚柔眸閨房
座落的位置,然後就容不下一粒沙子一顆塵埃。
  ──連泰然坐在庭園石椅上賞天(今晚有星爍閃,無
月輝煌)的奕日寂也好似花圃裡一朵不顯眼的杭白菊。
  刺客絲毫沒注意、留神奕日寂。
  奕日寂亦然。
  自黑衣人闖陣起、破陣終,中間引惹的喧囂吵雜、殺
聲震天,他也丁點不放心上,無動於衷的僅僅凝視著他那
片沒有月的天。
  這兩人像是約好了互不干涉,也像是互不相關。
  你打你鬧這你的事,我觀我賞那我的天。
  所以這兩人看起來是相安無事。
  可就近在咫尺,黑衣人若無其事越過、掠過奕日寂時
,奕日寂突然動了。
  動的極快,極有計畫,彷彿早算準了這個時機。
  奕日寂右手往黑衣刺客的小腿捉去,使的是十三套小
擒拿法。
  與此瞬間,黑衣人也發難了,他用一道光襲向奕日寂
的那隻手。
  光。
  白光。
  雪白的光。
  雪白無暇的劍光。
  奕日寂彷彿已料到他此舉,也不慌不忙,袖裡咻地遞
飛出一柄扇。他就用這隻無題字留白的扇去應和著那凌厲
雪白的劍,試著和緩那太耀眼的白光。刺客的劍跟他的黑
衣成了一種強烈對比,夜行衣再怎麼黑也只顯現劍的純潔
雪白。
  宛若天上雲的白。
  兩人交手不過數招,奕日寂臉上突然小小詫異,激戰
中卻也保持他的溫文儒雅,吐道:「這劍法……是劍氏祖
傳!?」
  他還不及說完,黑衣刺客猛地劍光大現,幾式奇劍逼
壓奕日寂。
  待得奕日寂回扇轉成守勢,又虛晃幾招後隨即往園子
右側飛奔,遁逃而出。
  「豈可讓你走了!」奕日寂見敵人喪失鬥志,無緣無
故的不戀戰,欲釐清為何,於是也急忙展開身法,緊追在
後。
  風過水無痕,「小園」頓時又安靜下來。
  那些曾經激鬥的刀光劍影,也被夜闌人靜染了片無影
無蹤如夢如空。
      ※      ※      ※      ※
  奕日寂前腳追出,園外就後腳翩然踏進了一個男人,
一如灑脫的行雲流水。
  他先是駐足在園門前。
  華衣男子看了小園前這條慘不忍睹的毒蛇姿態,一目
了然呻吟了幾聲,然後又搖頭嘆氣的說「指令」:「『小
園』,留下我逐刀院的人看守防護。負傷在身的先去莊裡
的藥房看傷拿藥,今夜回去好好休養調息;」
  「沒傷尚可舞刀掄槍的人立刻跟奕先生配合家丁們緝
拿刺客。記得別驚醒了大莊主和三叔。至於小妹那,由我
親自照料。」
  男子沒徵詢他們的意見,因為不需要。
  身分高的人一向不需要別人的意見。
  男子命令也指示的很合乎情理,刺客來襲,佈陣欲殺
刺客卻反受殺傷的三派系裡就以逐刀院折損的人最為少數

  何況目前在場人物,也以這男人地位最尊貴、武功最
高強,所以就算拂掌樓、甩劍亭中有些人內心不滿、心存
不悅,也不敢鼻吭大氣或口出二言。
  他們還是乖乖依照男子的指示,漸漸從小園四周散離
了。
  現在,守衛「小園」的是逐刀院。男子吩咐他們堅守
崗位,死也不許外來者逾越雷池。
  那男子無聲無息,一步一步走上鋪著小石子的路,走
上了階梯,走到了戚柔眸房門前。
  他慢慢推開那扇禁忌般的門。
  門裡面仿似藏著他的野心。
  今夜無月,房內也沒點燈。微弱星光下,卻映出了這
男子臉上的不懷好意。
  毫無疑問,那是惡意。
  戚緞水冷冷看著戚柔眸嬌美的臉龐,望著她沉睡安穩
的模樣,聽著她胸膛規律起伏的呼吸。
  只是目光如刀。
  面無表情的戚緞水,運功在掌,輕輕舉掌宛若棉絮─

  接著向戚柔眸的頭顱,要泰山壓頂般重重擊下!
      ※      ※      ※      ※
  「咳咳。」
  就在戚緞水的掌快將戚柔眸那美得羞花閉月的臉蛋打
為一攤面目可憎的爛泥之時,窗戶外邊忽然傳來這麼輕咳
兩聲。
  戚緞水心裡一震,大感驚異之餘,雖硬收掌勢,收勢
不及的掌風卻仍撫過戚柔眸的臉龐,她長長的睫毛也隨那
厲狠的氣流抖顫了一下。
  他回過頭,轉過身,面著那扇窗子。
  ──窗外有人。
  這個窮書生模樣但氣節清高的人,正悠閒自適從容不
迫的持著一隻扇子,慢慢搧著清風,風把他略為漂泊滄桑
的前髮、鬢角吹搖得不住擺晃。
  「抱歉,以前酗酒太無節制,這咳嗽的老毛病一直治
不好。嚇到戚公子你了。」奕日寂嘆了一口氣。
  乍見此人,戚緞水倒也沒慌慌張張、自亂陣腳,他依
然一派道貌岸然,雙眉皺起,帶著點不諒解,質問道:「
喔,原來是奕先生,先生不是搜捕闖進小園的刺客去了麼
,怎這麼快便回來了?莫非刺客已然束手就擒?」
  奕日寂宛如灑落一地笑意,哂道:「差矣差矣。那刺
客身手不錯、輕功不弱,單憑奕某孤身一人實在無能為力
,只得望之逃離的形影興嘆。且途中觸及一念,為防敵人
用聲東擊西之計引我走開,宵小再趁虛而入,迫害戚姑娘
,所以我急忙打道回小園。」
  戚緞水面不改色,不對奕日寂所指的「宵小」一詞有
所反應或動怒,只冷冷道:「先生身法號奔逸絕塵,區區
刺客怎有可能追趕不上?怕是先生謙沖過度了。」
  奕日寂淺淺一笑:「武林上稱號和其人武功高低並無
太大關係,叫滅神槍的當真滅得了神?起屠魔刀稱號的到
底屠了幾個魔星?故奔逸絕塵也非真個多麼能上天下地風
馳電掣的。」
  「唉呀,對了,公子的名號『念恩赴義公子刀』,奕
某人也時有耳聞。不是忘恩負義,而是念恩赴義,足見公
子人品不因在豪門名家而染嬌慣之惡習。」
  戚緞水耐著性子聽完奕日寂言論,附和的頜首道:「
先生所言甚是,但我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先生……」
  奕日寂聽。
  不過他沒聽完。
  因為戚緞水話沒說完。
  他也不打算說完。
  他業已倏地發難,趁奕日寂不備,瞬即一招往戚柔眸
擊去!
  一招起始來,二回惡戰開,開在小園戚柔眸的房內!
  戚緞水用意明顯。眼下只有奕日寂和他,殺了戚柔眸
,奕日寂一樣提不出有力證據證明他是清清白白。外頭有
逐刀院的人固守著,任甩劍亭、拂掌樓派系一時間也難踏
入這是非之地。他既可一度嫁禍方蕭愁傷人奪書,自然能
再次誣陷你四流人物圖謀大不悲書不軌,妄想殺人滅口!
  戚緞水毒計固然設想周到,只是那廂奕日寂好像也知
道戚緞水打得什麼算盤。
  事發雖突然,戚緞水甫發難,奕日寂也驀地飛跨窗櫺
,剎那間欺身逼近戚緞水,右手食中兩指點向他的周身大
穴,欲阻撓戚緞水殺招。
  「公子請教的難道是怎麼卑鄙偷襲的方法?」奕日寂
一張嘴說歸說,手下卻無大意輕敵之舉。
  自然大意不得,戚緞水在武林新一世代也享有盛譽,
他的聲譽憑藉在他的實力,不是依靠他的家族而來。
  戚緞水見奕日寂顧及昏睡的戚柔眸,深怕兩人拳腳波
及無辜,是以不敢太蠻橫,淨用些見招拆招、點穴擒拿之
類的抵禦功夫來克制箝制自己,所以更肆無忌憚,預備放
手一戰。
  戚緞水喝聲:「先殺你,再殺柔眸也無不可。──我
一樣能把一條死屍的罪名安加在另一條死屍上!」
  奕日寂無奈嘆道:「戚公子,現在回頭尚來得及亡羊
補牢,為時不晚。」
  戚緞水冷笑道:「焉知歧路亡羊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
  戚緞水欲一嘗大不悲書初學之威悍,決意以奕日寂這
強手試刀。登時運起大不悲功,融以戚戚莊家傳的風急掌
,飆風一般拍向奕日寂下腹。
  奕日寂似瓦解、架封不了、無可奈何這渾厚無匹的內
力,戚緞水的掌幾經曲折進退,終於打散奕日寂刁蠻的格
擋。
  砰。
  中。
  一招得手。
  戚緞水狂喜,要瞧清中掌的奕日寂是否口吐鮮血,五
臟六腑俱移位。誰知中了戚緞水霸道一掌的奕日寂活像個
沒事的人,更藉著戚緞水這一掌擊中他,下一招仍未出的
空檔,報以顏色,快速將虎虎兩拳印在他胸腹之間的要害

  「你!」戚緞水中拳,不欲硬接造成內傷,他乘著奕
日寂的拳勁往後彈飛挪移,正巧由窗戶退了出,直落窗外
園內。
  戚緞水那一掌並非全然無效,奕日寂也非全然無事。
戚緞水借力使力退出戚柔眸閨房時,奕日寂一綹髮絲忽然
「崩斷」,且在掉地前漸漸化為黑色的粉塵。
  他也知道戚緞水利用戚柔眸在一旁的優勢,先立己身
於不敗之地,再使他投鼠忌器、有所忌憚。因此若不快將
戚緞水逼離這狹窄的空間,遲早戚柔眸會深受其害,發生
萬一。
  (好無慈無悲不憐不憫強極霸極的一掌!)
  奕日寂雖是將掌勁大部分轉嫁在那綹髮上,讓它代其
消化,但部分化不掉的力勁業已形成內傷,滯留體內。照
這情況,沒個三五天是難以痊癒了。
  (且這還是未竟全功的大不悲功!)
  奕日寂強壓胸中血氣翻湧,一邊吐氣納息。
  戚緞水冷冷道:「好一個奕日寂,智謀出眾之外,手
下功夫也如此了得。不愧是出自玄機門之人。」
  奕日寂遺憾的道:「公子不是戚戚莊裡第一個這麼誇
讚奕某人的人。」
  「哦?」
  「令尊也曾對奕某人青眼有加。」
  奕日寂話說完後,兩人中間經過了一段沉默,戚緞水
才再開口,對屋內的奕日寂喊話:「你一早便知那刺客不
是我?」
  「堂堂戚家大公子扮刺客被逮著了還得了?公子心思
縝密,即使非親身闖陣,也必然想方設法調走我這燙手山
芋,以便執行你的計畫。」
  戚緞水嘴角一揚:「不錯,不灑些餌調走你這頭深藏
不露的虎,我難有機會。只是劍氏的劍法也無法引開你,
甚至分你的心神,也讓我備感失策。」
  奕日寂微笑不語,刺客一事他很感謝戚緞水,多虧了
戚緞水以那個人做自己替身。從那名刺客身上,奕日寂這
次竟掌握了一些不在此行預計之內,意料之外的線索。
  那名刺客身上有股女人家特有的香味,和那時江南別
居裡是同一個味道……
  「『羊腸小徑,寸步難行』的破陣之法也是你傳授給
那名刺客的?陣型絮亂也因有你逐刀院手下的人扯後腿之
故?」
  「要破名列武林的十大奇陣,沒我暗中相助,怎有可
能如此易如反掌。」
  屋內的奕日寂問完了,嘆口氣:「戚公子如今坦白招
來還來得及,當真不考慮給自己一個從頭來過的機會?」
  「殺了知之甚詳的你和醒轉會道破箇中實情的小妹,
我自可繼續往前走,何必從頭再來?」
  「人生,不該浪費。」戚緞水說著說著,取出了一柄
刀。這把刀一直隱於背部,當作他的殺手招。刀很平凡,
與一般武師使的刀沒有差別,也毫無特別,可是當戚緞水
的手指扣住了刀柄,握緊了刀柄之後,這把刀就再也不平
凡了。
  甚至看起來很兇。
  極狠。
  戚緞水的人此時也跟他的刀一樣。
  盡失溫和。
  徒添兇、狠。
  奕日寂咳了一聲:「公子太小看令尊了。」他不得不
咳,那掌的餘威還不時在他身體奔竄。
  戚緞水不明白奕日寂此言何指,只是話裡提及他父親
,──那天威難測的老人,戚緞水一想到那老人,瞳孔仍
是縮了一縮。
  戚緞水沉聲道:「你想拖延時間?」他知道奕日寂挨
了那掌絕無可能沒半點事,如今的他「淒薄刀」在手,合
以大不悲功,單挑四流人物用智謀見長而非功力聞名遐邇
的奕日寂,勝算少說七成。
  奕日寂繼續一味講下去,好像非得講完才準戚緞水持
刀殺來:「一個值得戚姑娘託付終身的好男人,戚一峰戚
大莊主豈會看走眼?」
  「唉,事以至此,奕某人再也無意欺瞞公子你。」奕
日寂唉聲歎氣,全盤抖出他的策略。
  「公子可知?大莊主已相信奕某人的話,相信兇手是
戚大公子,並非小俠方蕭愁。且也和奕某達成協議,設計
引君入甕,揭穿公子真正面目。我之所以在這,不去追趕
刺客,也是因為刺客逃去的方向有戚七髯戚三爺鎮守,九
華驚魂劍戚三爺想必應付得來。」
  戚緞水不清楚奕日寂是否在恫疑虛喝,故佈疑陣,可
這話太震驚人,仍半信不信的道:「你聯合父親來剷除我
?你可記得,我是他親生兒子!」
  奕日寂語調飽含憂傷:「公子你也不該忘的,」
  「戚姑娘是他親生女兒。」
  「也是你血濃於水的親妹妹。」
  「小園」外此刻來了拂掌樓、甩劍亭的人,正與逐刀
院的人起爭執。
  至此,戚緞水方知奕日寂所言非虛。
  「戚莊主那夜有跟我談到,『會為了一部經書傷害自
己至親之人,來日也定堅守不住原則,會為了更大的利益
來犧牲其他人,甚至整個家族,不除怎行』。」
  「且練了大不悲書,一練入迷,無法自拔,越練越深
,以致功成會驟失七情六欲。一個人假若沒有人該有的情
感,失去了善惡對錯的認知,他還像是個人麼?」
  「所以莊主不把大不悲書傳給立志要在武林闖出一番
事業,想替戚戚莊發揚光大的你,卻傳給了淡泊名利的戚
姑娘。」
  戚緞水聽了後,那表情也不知要哭要笑。
  ──真諷刺,他大義滅親要殺小妹,他爹大義滅親要
殺他。
  ──他不擇手段要成就家族的豐功偉績,家族卻背離
了他。
  ──這就是天理循環的報應吧?
  戚緞水真的不知該哭該笑。
  或許他已覺得哭笑的情緒沒那麼強烈了。
  沒那麼重要了。
  這也是因為修練了大不悲書的關係嗎?
  他手緊握刀,彷彿融在刀柄,更肯定、確切了他那把
「淒薄刀」的存在。
  他還有這把刀。
  戚緞水語帶威脅的道:「『算無遺計』奕日寂,你不
知道你們四流人物面臨了多大的危機,也不知道你樹立的
敵人是多麼的危險!」
  奕日寂淡淡道:「對於一向不知道的事情,只要知道
了其中奧妙,就也不顯得那麼奧妙了。所以,如果知道敵
人有多麼危險,那還成得了危險嗎?」
  「令尊期盼我莫要趕盡殺絕,若能挽回你那當然最好
,是以,最後要戰、逃,或和,公子該好好抉擇。」
  奕日寂語畢,距離他三丈開外,在庭園的戚緞水猛地
揮了一刀。
  這一記刀氣就是他的抉擇。
  刀氣殺傷力逾越三丈,直截了當沖向奕日寂。
  奕日寂不躲不移,擔憂刀氣劃傷無法行動的戚柔眸,
便以白扇一擋。
  注入內勁的紙扇果然敵不了這麼犀利的刀氣,兩者相
接,頓時成了碎開綻放,宛若優美花瓣的白紙屑。
  待白紙屑盡皆飄落在地上時,眼前戚緞水卻已不在那

  藉此招作掩護。
  戚緞水離開戚戚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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