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闖宴 5 陌路同仇
康浩陵早知寶刀犀利、敵人刀法高超，卻不曾想到：對方要近距斬斷他兵
器而不損傷他一根頭髮，是如此輕易，如此近乎兒戲。那柄軍刀雖非甚麼上等
兵器，但究竟是禁衛軍所用，而蜀國又頗為富強，禁衛軍兵器之打造可不馬虎
。風渺月斬斷此刀，一半是寶刀鋒銳，一半則是她兵器之技強過了康浩陵太多
，方能突然欺入空隙。那一刀倘若稍偏，這時就不是刀頭落地，而是康浩陵人
頭滾地了。
那一招列霧刀的「夜雷劈木」，康浩陵卻是識得的。南霄北霆兩派是血染
的世仇，百年相爭，招數相熟，比之要好的盟友只怕更親密。但是，師兄使出
那招來給他餵招時，縱然出盡全力，也及不上風渺月方才那刀十分之一的凌厲
！
康浩陵左脛中了一腳，急忙忍痛跳開，也才扔去了那柄斷刀。見風渺月與
那少女相鬥，顯然出不到六成功力，不外是在引逗那少女顯露出門派師承。風
渺月如此游刃有餘，自己倘若轉身逃去，風渺月定必追得上、攔得了。
思及那少女潛入蜀宮、大膽偷盜，不知在找甚麼要緊物事，說不定能著落
在她身上，推測出蛛網接頭人的蹤跡。再者，那少女武功神秘非常，引人探究
。總之，不能讓她被風渺月所擒殺……
心念迅速轉了轉，師門長劍已從袍下亮出，一劍颼地遞到了風渺月後心！
風渺月寶刀反手一格，康浩陵長劍已轉了個向，絕不令刀劍相碰。而後凝
神提氣，心中一片空明，繞圈快走，向風渺月頸部刺出，一劍不中，腳下不停
，二劍再刺。幾個呼吸之間，已在她身週飛步繞了兩圈，流星般刺出了八劍！
風渺月哼笑道：「以你年紀，馳星劍可練得不錯！你班輩排甚麼字號？『
耀』還是『燦』？」
南霄門弟子入門即被賜予表字，以「星橫天穹，清輝燦耀」等八字作排行
，平日僅用本名，輪到祭祀歷代祖師爺時才敘字號。與康浩陵年齡相近的幾位
師兄多為「燦」、「耀」兩班。風渺月雖有多年未在中原居住，對於敵情仍是
相當熟悉。她卻不知，康浩陵是唯一未被授與排行字號的關門弟子。
康浩陵哪裡敢分心答話？他竭盡氣力，才能將「流星式」使得如此流暢，
才能圍繞風渺月疾走、短暫侵入她防禦的圈子。他左臂無法靈活輔助，這兩個
圈子繞下來，更是加倍考驗他控制身法及劍擊的功力。
他踏上一步，正要再繞第三圈，身前寒氣突然大盛，面上汗毛都豎了起來
，花紋寶刀已砍至他額前！
他無論是站是走，皆萬難躲閃，猛然翻身朝後一撲，從地下滾了開去。日
前他在街市之中，曾滾地突襲幾個軍漢與他們的馬匹，當時乾脆爽快，此刻的
滾地卻是狼狽萬狀。
風渺月那一刀只不過要將他逼走，步伐一展，便朝那少女跨了過去，刀鋒
轉過，斫向那少女肩頭。
那少女矮身側避，腳步接連幾個踉蹌，終於也滾落地面，狼狽的模樣比之
康浩陵不遑多讓，剛才踢鼓擾敵的曼妙步子，是一點兒也使不出了。康浩陵挺
身躍起，出劍襲擊風渺月後腰，要解救那少女的危急。風渺月寶刀盤旋，他只
得撤劍相避。
那少女在地上一個打滾，躍起身來時，手中短棒一抖，那短棒竟然更長出
了數尺，當堂變了一根六尺長棍。康浩陵曾見她短棒帶有金屬，不禁大奇：「
她怎使得動鐵打的長棍？」稍一注視，發現原來棍身乃是木造，節節相套，纏
鐵片的只是短棒的一端，整件兵器打造極巧。
那少女轉過棍身，雙肩微擺，含胸上步，手臂如水波一盪，長棍便如龍抬
頭般抖擊了出去，棍稍直點風渺月面門。
康浩陵看得心曠神怡，又驚又喜：「她背後到底是甚麼厲害門派？」精神
一振，更出力上前夾攻風渺月。
那少女長棍在手，武功大進，登時暫緩兩人挨打的局面。似乎她原本練的
即是長棍棍法，就如康浩陵運使長劍最為順暢一般。她更以纏有鐵片的沉重一
端朝向敵人，以巧勁駕馭，更具威勢。但見長棍在她臂間飛騰，得心應手，長
棍兩端的輕重差異，倒成為她兵器的長處了。
風渺月縱開三步，微微側頭，凝視那少女的棍法，寶刀緩緩揮舞。她不急
著收拾二人，倒是對那少女的武功大感好奇：「小妹妹，這門棍法並不是甚麼
了不起的武技，妳是憑藉了甚麼別的武功？耍得很漂亮啊。」
那少女自然也不敢分心說話，出招之際，只將棍稍向前，以「點」字訣對
付，以免寶刀橫裡砍斷長棍。見康浩陵躍向前去，一劍即將削的是風渺月右腿
，她立時跟上，棍稍便點向風渺月左胸。
陡然間，風渺月一雙鳳眼中精光大盛，提刀衝前，刀刃由下撩上。康浩陵
的長劍、那少女的長棍，已各自斷開兩截。那寶刀切割硬度差異甚大的棍與劍
，均是毫無窒滯，砍斷兩者的聲音，竟然相去不遠。
那少女大駭急退之際，反應仍聰敏異常，斷棍左撥右打，被削下的劍頭與
棍頭如被她挑起，一齊奔向風渺月。風渺月揮刀再將之斬斷，那少女已退到了
康浩陵身邊。兩個人正是要爭這片刻，一齊向大屋轉角的陰影撲去。
但聽得宮中禁軍大集，向這邊搜來。康浩陵與那少女沒命地狂奔，直到一
堵矮牆阻路，二人忙翻上牆頭。正要往另一邊跳下，那少女用手肘碰碰康浩陵
，指指二人頭頂。
康浩陵仰頭望了望，這矮牆原來是一座小樓旁的護牆，小樓簷角甚長、陰
影頗深，樓壁則安著好幾個祥獸頭形狀的燈座。二人同時抓向一隻麒麟頭的大
燈座，要藉之攀到屋簷那兒去。兩隻手在空中一碰，康浩陵忙住了手，下巴一
揚，示意她先上去。
那少女也住了手，向他點了點頭，極輕地「唔」了一聲，似在道謝。背著
月光的臉看不出美醜，注視他的雙眸卻依然深湛，月光更照出她細長分明的睫
毛，一瞬間顯得柔婉可親。
那少女隨即手足並用地爬上，雙腳踏定了二隻大型燈座。康浩陵左臂不便
，爬得略慢，卻見空中伸下來一隻秀美的小手，攤開手掌，示意要他握住。
二人適才相鬥時，那少女曾一再欺他左臂不靈，招招攻擊，此時卻體貼他
這弱點而來相助。康浩陵握住那少女的手，也躍了上去，暗叫慚愧：「我運氣
不濟中了毒，倒要靠一個小姑娘幫助。她…不像是壞人。」卻覺掌中小手細滑
，趕緊鬆開，在這驚險時刻，忽感一陣溫馨。
二人肩膀緊靠，盡量一同縮身背光的屋簷影下。再想往上攀，卻苦於輕功
不足了。現下倒反而感謝蜀帝昏庸，造了一堆樓閣，使得宮中閒置的死角不少
，今夜沒有人來這座小樓點燈。
康浩陵心想：「風渺月領導暗衛一系，要調集禁軍來抓我們，還有一些規
矩囉嗦。咱二人要保命，全指望這短短時光了。」悄聲向身旁的少女道：「我
有個去處。」
那少女也悄聲道：「妙極！咱們快去。」聲音雖低，卻聽得出雀躍，實是
掩藏不了的少女貪玩好奇之性。
康浩陵微微一笑，也有些怔：「她倒真信任我。」於是辨明方位，朝自己
這幾日藏身的飛廊一指。